又没错,还可以帮补了下厂里的零碎,说到底是我管理不周。我们这厂现在是正规的机械加工厂,必须行得正坐得直,上面的客户听说了些流言蜚语,今天一会我就上去负荆请罪,以正视听,别让我们的货源出现任何问题,这个马虎不得。他们是国企。你们先回去,明天我才来下最后定论,到时候就来个不痛不痒的责罚,这是我的意思。你们觉得如何?”
我俩点头,黄关心果然是向着我们俩的。
晚上睡床上辗转反侧,想这事是我拿的小费,加工的又是我,本就无关陈云杰,我索性把责全担了,黄关心那边随他怎么处罚,不信还吃了我不成,他那么爱我。
第二日,我早早起床,跑到办公室,打算自首,黄关心说:“不用了,陈云杰早来过了。”
我起身出门,我打算去骂陈云杰一顿,这小子咋这么傻。黄关心说:“陈云杰被开除了。”
“开除!”我听着像五雷轰顶,黄关心摇摇头,我又开始骂人了,我说:“草,你说这多大的事情。还开除,黄关心你这老板也太狠了吧!我看着你就恶心。他妈的什么老板,黄关心,我看你名字里的关心不是关心工人,是关心钱,我还以为你是多大气的老板,狗屁……”
面对着我暴跳如雷的问候黄关心的祖宗,他倒学着我一样,只当清风拂面了,雨儿闻声过来拉着我,劝我别激动,我说:“你这也太会变了把。黄关心,昨天你还说得多好的,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小惩大诫,我看你就是卵叫。”
雨儿把办公室的们关上,不让外面的工人看笑话,我骂到辞穷了,黄关心才轻声的说:“曹飞啊,厂里面的事情你是不懂的,没你所想那么简单,你听我一个故事如何?”
他递了一杯水给我。
“那时候我也是个小偷,所谓的扒手,探囊取物,多少年没做了,如今这手怕是没了。”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眼前端详了几秒,他的手长满老茧,那是他经常亲自干活所致。
小偷!扒手!难怪这么没信用,我心里严重鄙视他,且听他如何说道。
“那是个在刀口上过日子的,”他说,“我弟儿笑话我,来钱不够快,于是他就去抢,结果被抓判刑坐十年的牢房。十年啊。基本上人生的最好的年华就让被埋没了,所以人还是要守法的。
“所幸亲戚介绍让我到厂里学了技术,经过十几年的打拼,有了自己的作坊,就是老作坊,买了些设备,不容易啊。那个时候机械行业十分的景气,是个技术工老板都要重待的,不像现在房地产才是主流,说远了,我那时候真是躇踌满志,可恰恰这个时候,厂里出了问题。
“摇臂钻的铁削把一个工人的手给弄没了,那血飞溅得吓得我老婆当时就晕了,然后就赔偿,人没死,残了,他们家有人在法庭工作,那时候谁还知道一个加工坊需要那么多证件,他们抓着这点,让我赔偿二十万,二十万也算对这个工人有了个交待——我们也不忍心,可是新生儿哪里受得了这么一刀砍下去,那时候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人们都说我的老婆要跑,可是她就是傻傻的跟着我,同我一起受苦。”
雨儿听得入了神,问:“老板娘还有这么个故事。”
“是啊。这么个故事,”黄关心说,“他还要忍受我的坏脾气,有时候打架打得厉害,能把老作坊屋顶都打出个窟窿,把火焰切割枪都能打弯曲。后来历经多年打拼奋斗,坏日子总算到头了,但是机械行业却整体不景气,往往业务都要转手数次,层层盘剥,我们经常赚的只是铁削,要价不能太高,各种作坊林立,你不接单外面到处有人接单,可谓是夹缝里求生。但是这一回我招来这么多人,都是要足足吃下国企这一单的,这个机会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
“但是,”我说,“这不是开除陈云杰的理由,这说不过去的。”
“的确,”黄关心说,“我看重的人不多,陈云杰和你都是老老实实干活的孩子,勤劳聪慧,敢作敢当,特别是你,勇于指正我的不足。有什么不放心里,什么都说出来。陈云杰也很出色,喜欢机械,风华正茂。但是你们会认为我是这个厂的老板我说了算,其实错了,我只是这个厂的股东。”
“股东?”
“对,”黄关心说,“股东。其他的股东是昨天那几个老头,他们不管机械,因为他们不懂,我懂,所以厂里面我来负责。这厂里发展到今天这个样子就是他们一手推动的,他们赚的钱最多,我只是少量,冰山一角而已。但是我要尽最大可能对工人负责,包括你们的身心,工人是立厂之本。”
“黄师,你算是好老板了。这个厂弄得人心一齐的。”雨儿说。
“老板算不上,”黄关心说,“倒是很累死累活像个工人,如果我是老板这次的事情就简单了,但是造枪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就不是那个味了,他们决定要开除人,必须有人要当责。你知道的我同他们争吵过,但是没用。”
我说:“那你个死老头一窍不通,还搭理起厂里的事来了,到底他们是那路神仙?”
黄关心说:“他们正是xx国企的高管,这次业务就是从他们手里弄来的。要不然上次工件变形,那么大是事情,遇到别的厂怕是早就关门大吉了。那还轮得了我们来研究解决的办法。虽然我也据理力争,险些撕破脸,可是这事在他们眼里就于情于法不容。”
我说:“难道就这样开除陈云杰么?”
黄关心说:“无解了。得空关心你一下你的师弟,替我说一声抱歉,我这里的大门随时为他开着。”
陈云杰竟然被开除了。他那么爱这个工厂,那么爱机械,爱得一塌糊涂,他经常对我说自己是干技术的真骄傲,我不爱,被开除的人应该是我。我晚了一步,我该死,我怀着强烈的自责心找陈云杰,他没有在出租屋,他一个人坐草地上,看天空,看雨后的白云。我走了过去,坐下,陈云杰说:“你都知道了。”
我恨死那帮老头了。
我说:“你开除了,叫我一个人如何过。”
陈云杰微微一笑道:“好好过呗。”
“你别开玩笑了,”我说,“你还有你的李娜在厂里。你知道我们就是一条船的人。你竟然先跳下去。”
“我不会离开,”陈云杰说,“我不会搬走,所以李娜还在我身边。这事已经告一段落,工业区这么大还会没有陈云杰的容身之地,天涯何处无芳草。再说,这件事情必须是我走,因为你要当车间主任,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如果你走了,你就远离了英明的老板和亲密的朋友,在别的厂你就是再混几年也未必同车间主人的位置搭上边。那是你的梦想,李娜说的。”
该死的梦想。
“但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天真。”
“天真,”陈云杰忧郁的说,其实他忧郁的表情瞒好看的,“去年我这个时候才到厦门,一片茫然,不知方向。在这之前我过着囚笼般的生活。
“在我十岁之前我们家很穷,但是很幸福又快乐,你知道的乡下的人总是朴素的,也没人出来打工,生活过得平淡快乐,我也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真好。没事就去朋友家串门,一起去山上放野火,玩泥巴,下塘洗澡,真是天真烂漫。
“然后我的故乡是一个伟人诞生地,政府下令无论如何要把我们那片农村开发出来,我们家承包了果岭,发财了,生活没有以前贫苦,我的爸妈简直成了农场主,不少人在他手下打工。这很好,但是他们后来就不好了,有些做作。生活方面总是表现得同其他村民的不一样,他们的自我感觉高人一等。
“有时候我要求朋友来家里玩,我爸妈把他们撵走,我很没面子,我说我需要朋友。他们说交朋友要交有利的。真是荒唐。他们总是在我每天回家时候都要盘问我的生活,上课也不例外,老师是爸爸的朋友,我的生活简直是被全程监控了一把。他们美曰其名,为我好。
“他们想要安排我的人生。休想。我同他们吵了一架。我第一次骂长辈,我骂他们就是书里的资本家,恶心势利,我骂他们忘了我们曾经也是穷人,我骂他们忘本。是的,我不后悔说出心里话。因为我深深的知道,我们的富裕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是靠这个政策才有了眼前的充足的物质生活,他们却忘形了。但是他们总是没有读过多少书,也许不懂。我们无法交流。爆发户的好生活在我的眼里那么的胜之不武,或者不值一提。
“他们休想控制我,我是自由的。所以我没等到高考就跑了出来,我想在厦门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我本着最真挚的心结交到了你,其实上我本着所有都是最真挚的。李娜管那叫天真,好吧,至少我有你们,我的生活有了色彩。
“曹飞我生病你照顾,我追李娜你帮补我,我犯错你来救,你就是我的兄弟,就让兄弟在厂里帮你顶一把,你要接受我这份心意,那样我的所作所为才值得。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听着陈云杰静静的讲完这些,我心里好受了许多,这厮同李玥有些像,都是叛逆父母的人,难怪两人谈得来。陈云杰想得开最好。但是我的心里终是不好受的,想揍李玥一顿,可是那货一直不现身。
觉得自己在李娜和雨儿面前做不了人,格外的难为情,可她们二人就是不责骂的,这让我更无地自容,比打我一顿还痛苦。
我妈打来电话,骂我:“没心肝的畜生,董俪正在我店里面哭呢,那天你带来的女娃子是哪里捡来的。”
我丝毫没有客气的对着我妈吼道:“我只爱雨儿,非雨儿不娶。去他妈的董俪。”声音洪亮把我自个都惊着了。
我妈沉默。
按理说我妈那边一般都要以彼之道还施彼深,不料她却小声的说:“木已成舟,我去劝劝董俪。”
那董俪也不知被什么鬼魂附体跑到我妈那里去了,我妈和董俪发现了我的调包之计,各自失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