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
在他们二十四岁生日的那一天,子溪出院了,回去的路上兄弟俩坐在后排,子溪依偎在子墨的怀里,可能是回光返照的缘故,他精神还可以,一双眼睛望向窗外,眼神之中满满的都是留恋,像是要把这条走过千百遍的小路上的每一棵树,每一盏路灯都镌刻进脑海里……
那条狭窄的楼道是是子墨背子溪上去的,一打开家里的门,就能看到子墨为生日准备的惊喜——气球、蛋糕、还有玫瑰花。
子墨用打火机点燃蛋糕上的蜡烛,为他唱生日歌,子溪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两人一起许愿,一起吹蜡烛,互相把奶油抹在对方脸上,互相对对方说生日快乐。
子溪问子墨:“哥,你许了什么愿?”
子墨说:“我要凭借我自己的力量努力地攒钱,为你买最好的药,等你的病治好后,我们就一起搬进更大、更舒服的新家。”
曾几何时,他的愿望已经变得这样朴实了。
子墨问:“你呢?”
子溪神秘地笑笑:“晚上再告诉你。”
吃完蛋糕和寿面,子墨帮子溪洗了个澡,脱掉那些沾有医院气息的衣服,子墨先用自己的手仔细试过水温,才用花洒冲洗子溪的身体,擦完沐浴露又擦上洗发露,可能是子墨按摩头皮的指法太舒服了,子溪在浴缸里睡着了,子墨冲干净他身上的泡沫,用一张毯子把人裹起来,轻柔地放到床上,给他换上睡衣,掖好被角。
子墨睡到半夜里醒来一次,看到子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在他怀里眷恋地注视着他,月光下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像是落进了银河一般。
他这样的眼神让子墨心口发疼,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想什么呢?”
子溪抿起唇:“想就这样看着你,看一辈子。”
子墨亲吻他的额角:“现在可以告诉,你许了什么愿望了吧?”
子溪微笑:“我想回到我的身体还没弄脏的时候,早点告诉哥哥我爱你,被哥哥好好地疼爱一回。”
他的愿望让子墨震惊:“为什么会这样想?”
子溪依然笑着,可他的笑容透出落寞,他眼里的波光像春水一样温柔,也像冬雪一样忧伤:
“因为哥哥总是一个人默默承担所有的事,他总是把自己的心门紧紧地闭着,把所有人从他的世界里排除,无数次,我企图走进去,但都被哥哥推开了,我觉得我自己好没用……看到哥哥独自隐忍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能成为哥哥的一体,能为哥哥分担一切该多么好啊?我愿意奉献出我的所有来包容他的忧伤,他的痛苦,哪怕是他的阴暗……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我真的很想被哥哥完整拥有一次,可是现在我的身体变得那么脏……已经没有资格再被哥哥疼爱了……”
无疑,子墨的内心是震撼的,他发现他直到现在才真正地了解子溪。
他对子溪的爱是自私而狭隘的,他最爱的永远只有自己,他一直以为他在寂寞的路上独行,却原来有这样一个人,在他的身后默默地守护着他,原来他的子溪,是如此的温柔而强大。
当细碎的吻从脸上蔓延到脖颈,再蔓延到胸膛,子溪惊慌了,急忙用手推拒着他的胸膛:“不……我会把你也弄脏的……”
子墨轻轻地握住他的手,用最认真的口吻对他说:“子溪,你在心中是最干净的。”
子溪流泪了,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子墨一一允吻,温柔的吻烙上他的每一寸皮肤,丝毫不在意那些丑陋的疱疹与紫红色的斑块,每一下,都是那么地虔诚,仿佛在亲吻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当他们两个的肉体与灵魂终于契合在一起的瞬间,像是有一股清流荡涤过腐朽的四肢百骸,那感觉是如此温暖,如此圣洁,两人紧紧相拥着,恨不得融进对方的骨血。
唇齿交缠之间,子墨听到子溪对他说:“谢谢。”
子墨也说:“谢谢。”
其实他才是那个该说谢谢的人,因为他才是那个被救赎的人。
之后的日子里,子溪的情况时好时坏,最后几天已经陷入了弥留状态,子墨时刻守护他的身边,为他擦洗身体、与昏睡的他说说话,他一步都舍不得离开他,因为他害怕子溪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死去。无数次,他都会梦见子溪一个人头也不回地坐上火车离开他的身影,每回从梦里惊醒,他都会第一时间然后抱紧身边的人,亲吻他的嘴唇,切切实实感受到怀里的实感才能安心。
他卑微地向上天祈求多留一点时间给他们,多一分、多一秒也好,可离别总是残酷的,某一个安静的夜里,子溪在他的胸前一点一点地停止了呼吸,子墨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手心里的温度慢慢地冷却了,他也久久没有松开。
子墨曾想象过无数次面对这一刻时的心情,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发疯,会崩溃,会歇斯底里,但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他却很平静,子溪走的时候他很平静,在子溪的葬礼上也很平静。
子溪生前认识的人很少,葬礼上除了萧冽主动来帮忙以外没有邀请任何人,子墨为子溪换上了一件白色的西装,纯白的外衣,纯白的衬衫,纯白的裤子,除了胸前别着的一朵玫瑰,全身上下都是纯净无瑕的白色。那代表爱与生命的红玫瑰在他的胸前绽放,子溪就沉睡在玫瑰花瓣铺就的花海中,静静地,好像天使一样。
由于没有其他宾客,葬礼很快就结束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要把棺材推去火化间,子墨开口说了一句话:“让我亲亲他。”
在那冰冷的唇上印下告别的吻,子墨最后一次深深地凝望着子溪的脸,艾滋病人后期脸上会起很多疹子和紫斑,遗容不会太好看,可是子溪在去世的前几天脸上的疹子却奇迹般地消下去了,再加上化妆的遮盖完全看不出一点痕迹。
还是那样美,他永远是他的天使,他的宝贝。
当子墨抱着子溪的骨灰走出殡仪馆的时候,萧冽终究还是压制不下心中的担忧,因为刚才子溪火化的时候子墨盯着焚化炉的反应太过平静,平静到可怕,他的眼神像一摊燃尽的灰,灰暗,死寂,但又暗藏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仿佛随着子溪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子墨的心。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子墨说:“我答应过子溪和他一起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但我一直没有做好,现在我终于可以兑现诺言,带他去天涯海角了。”
“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子墨脸上洋溢起了温柔的笑意:“不寂寞,一路上有子溪陪我,我怎会寂寞?”
“我……可不可以来送你?”
“不必。”
他不需要其他人的送别,不舍与挽留只会成为他的牵绊。
在一个雾霭茫茫的清晨,子墨带着子溪离开了,临走前,他对怀里的子溪说:
“子溪,不怕,哥陪你,哥永远陪着你。”
前路凄迷,终有人伴他独行。
☆、后记
呼……这篇文终于写完了,其实写到后面已经完全没耐心了,不过好在总算是写完了,挺不容易的,自己给自己拍一下手。
说起来写这篇文的过程也是挺一波三折的,在写完《我寄人间》之后我就不怎么想写了,因为工作了,闲暇工夫少了,不想花那么多时间去写文了,但后来在朋友的鼓励下再加上自己也手痒,于是就开坑了。开坑以后也是状况连连,光个开头就写了三遍,第一遍很平淡,被朋友批了,第二遍太黄暴,又被朋友批得天昏地暗,现在看到的是第三遍,这才勉强像模像样了一点,写的中途工作上也遇上很多问题,还被公司开除了,心情很低落,不过这貌似已经成了惯例,几乎每写一篇文工作上都要出点问题,只有写完《我寄人间》写完以后停笔那半年多没出过问题,囧,这是怎样的一种概率。
乱七八糟的事不多说了,下面还是说说和文相关的内容吧。
写这篇文的主要动机就是为了圆《晴天》留下的坑,很早以前就有这样一个想法,要在新坑里给萧凛、周牧、何旭、杨靖宇这几个人一个结局。虽然《晴天》这文早就没人记得了,也没人惦记结局不结局的,但我心里就是有种不爽的感觉,不把那故事圆完整了老觉得不安心,于是,为了圆一篇三年前写的没人记得十万字的文,我在三年后又坚持不懈填完了一篇十九万字的文,尼玛,自己都被自己的精神感动了……
其实这篇文的题材算是我最最不熟悉的那种,黑帮文我平时看得很少,一开始我也挺犹豫的,因为我觉得凭我现在的文笔和功力完全驾驭不了这种类型的故事,但是没办法,晴天的结尾打下的基调就是黑帮的,再加上我自己也想尝试一下不同的风格,于是就硬着头皮上了。虽然在写之前有查过资料,但我知道肯定还是有很多很幼稚的常识性错误,BUT为了圆情节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了,希望大家不要在意~
关于这篇文的主旨,也没想表达什么深刻的东西,就是想写点亲情相关的东西,比如兄弟间啦,父子间,母子间的关系之类的,但有种写着写着不知道偏到哪里去的感觉。在亲情这一块设计了挺多主线和辅线的,配角身上的线对主角身上的线有辅助和映衬效果,比如说兄弟这条线,主线是秦子墨和秦子溪,辅线就是何旭和杨靖宇,后一对虽然戏份很少,但是哥哥对弟弟的爱护,还有弟弟为了保护哥哥变得阴狠残暴在歧路上越走越远这点上还是有相似之处的(另一个相似点是都没得到好下场,噗)。
兄弟线的另一条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