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事情过后,雷展鹏再次偶遇那个叫孙明俊男人和他的女朋友微微,是在这个周末的傍晚。微微走路时习惯性地挽着孙明俊的手臂,但是脸上的表情十分疲惫,像是刚刚送走了什么瘟神之类的东西。
雷展鹏很容易猜到,应该是孙明俊的家人回老家去了,矛盾暂时搁置下来,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下来。但问题不会就此烟消云散,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面对就可以不面对的。他胸有成竹低头一笑,松手放开拉紧的遛狗绳。
他那只哈士奇一直被主人限制着,已经浑身不自在,这时候一撒开欢便来回来去地乱跑乱跳,正好挡在小情侣回家的花园小路上。
雷展鹏考虑的非常周全。如果微微怕狗,往后还可以教狗多吓她两次最好再咬她一口,道歉赔偿加探望,正好增进感情。如果微微喜欢狗,就要教二毛卖萌打滚让她爱不释手,一二来往就混熟了。
哈士奇不负众望地扑向微微脚边,叼住她的裙子不松口。
雷展鹏屁颠屁颠跑过去,连声说着对不起,蹲下来用力抱住狗,随便抬头观察两个人的表情。
微微似乎有些惊喜,任这只哈士奇过分活泼地撕着她的裙子,看都不看雷展鹏一眼,还笑着说了句,“没事,挺可爱的。”
她旁边的孙明俊倒是脸色发白嘴唇紧抿,不经意间退后了一步,一副惟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哟,原来这哥们儿怕狗。雷展鹏心里乐开了花。
“它叫什么名字啊?”微微弯下腰来想摸它的头。
“叫二毛。”雷展鹏回答道,把狗看好了,叫姑娘摸了一下头。
“我一直想养狗来着,就是有人不同意。”微微嘟着嘴说,顺道撇了一眼那边死活不愿上前的孙明俊。
“没事,街坊邻里的都是一家人,想玩了下来玩,任你□□。”雷展鹏肤色有点黑,牙有点白,长得说不上英俊可是也算五官端正。他咧着嘴笑起来,跟怀里的哈士奇倒有点像,看起来是一样的蠢。
“谁跟你是一家人了。”孙明俊警惕地望着他,并不觉得这个人就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他甚至突然有种莫名的威胁感,也不知是因为担心女朋友被抢,还是担心自己被狗咬,或者又因为其他什么。孙明俊直觉雷展鹏不是好人,看着微微说,“走了,回家了。”
微微哭笑不得,指着自己被二毛死咬着不放的裙摆,说,“我这样怎么走?”
“哎呀,真是对不住,刚开始带还没□□好,太不好意思了啊。”雷展鹏陪着笑,将遛狗绳捡起来递给孙明俊说,“哥们儿你先帮着拿一会儿,我去买根骨头过来,马上就好,拜托了啊。”
孙明俊是不敢拿,但那边微微脸上明显不满的表情让他有些尴尬,最后也只能咬牙接过那条绳子。二毛还是哼哧哼哧地享受着微微的抚摸,似乎也没有松口转而扑向孙明俊的意思。
“二毛乖啊,爸爸给你买骨头吃。”雷展鹏说罢,一路跑向小区外面的小饭馆,这家伙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要好好奖励它才行。他心中努力描绘着孙明俊胆怯又强撑着的样子,想象中那尽失血色的小脸看起来真让人心情愉悦。
好容易等他回来,打开塑料袋拿出外卖饭盒,将满满的两盒酱骨架摆在地面上。二毛早闻到肉香,瞬间就松开微微的裙摆扑向那些带肉的骨头。
微微愣了一下还有些不适应,显然刚刚二狗还跟她相处的不错,却这么快就被食物抢走了注意力。
“微微,可以走了吧?”孙明俊皱着眉头看那啃骨头时口水滴答没有任何形象的狗。“真不明白到底哪里可爱了。”
微微冷哼一声,“它的待遇,比你妈对我待遇都好。”
“怎么又扯到我妈身上了?”孙明俊看了一眼雷展鹏,显然看这个外人更加碍眼。
雷展鹏假装拽了拽遛狗绳,发现就算是真的拽也拽不动的时候,再一次露出白牙对孙明俊笑了笑,他也不想听他们的家庭矛盾,这不是没办法么?
微微生气的时候一点都不介意场合,甚至有些故意地看着孙明俊不住抱怨,“我都闻见味儿了,非要把炖好的肉汤藏起来,不仅不给肉,连汤也不让喝,只给碗白米饭就榨菜,我是你们家的童养媳还是包身工啊?别说这房子还是我的,孙明俊你说你这样对我还有人性么?”
“微微,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说么?”孙明俊的脸颊略有发红。
红的好!雷展鹏心中暗喜,如果不让他为难,自己又怎么好趁虚而入呢?
“买菜还是我给的钱呢,”微微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还有你那个姐,好吃懒做家里蹲着,还唯恐天下不乱地瞎搅和,以后别让她们来了,你必须给我保证这一点。”
“微微你非要当着一个陌生人跟我说这些话么?”孙明俊像是真的生气了,雷展鹏看得出来他的恼怒,却在他紧绷的脸上找不出丝毫愧疚来。
这是一个出身贫寒却似乎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小男人,此刻是因为下不了台而对让他丢脸的女朋友心有怨念,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过对方的感受。可见他们之间的感情未必不深厚,但仅有感情是不够的。至少对于孙明俊来说,在自己的自尊和满足感面前,这个女朋友的心情不足为虑。
还真是又自私又固执,只要想象着他的三观和取向都开始慢慢扭曲、崩塌,最终变成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样子,雷展鹏就万分期待起来。这样的挑战太有趣,就像给他单调乏味的人生注入一剂兴奋剂一样。
雷展鹏使劲拽着遛狗绳把二毛扯开,无视它委屈的眼神,收起了骨头扔在旁边标着不可回收的垃圾筒里。
“不好意思啊,我什么都没有听见,先带二毛回去了,你们慢聊。”雷展鹏首战告捷,哼着小曲牵着狗,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公寓。
他站在阳台上抽着烟,专注地探头去看楼下那一双争执不休的男女。自觉成功的可能性比预期要大,他心里得意了一会儿,灭掉烟走回屋里去时,看到蹲在角落里的二毛,走过去拍了拍他的头。
二毛因为刚啃了一半骨头就被强行拉回来,很是不情愿地趴在角落里哼哼唧唧,被拍了一下以后迅速把头藏起来,时不时还用鄙视的眼光看一眼主人。
雷展鹏无奈地找了块狗咬胶扔在它面前,二毛叼起来玩了一会,就讨好地摇着尾巴扑到他脚边,一点都不小心眼记仇。这就是他养哈士奇的原因,雷展鹏想,之所以叫二毛,是因为曾经有个人养过一条狗叫大毛,也是哈士奇。
按照那个人的性格,雷展鹏总觉得金毛或者萨摩耶更适合一点,可他就选了这么蠢的一只,还哈哈笑着说就是喜欢它的蠢。雷展鹏自觉地把“它”替换成“他”,脑补对方话外之意指的是自己,当年还十分生嫩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概也是他们之间最接近于暧昧的一个场景,直到此刻雷展鹏想起来还能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那么精明善规划的一个人,雷展鹏觉得他应该是了解自己的心意却又假装不知道的。不自欺欺人,一开始就认清了事实并接受它,也是雷展鹏人生中很重要的一课。他很快进化到认为谁的感情都没有那么重要,然后玩起追逐游戏来全无心理障碍。
追忆往事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雷展鹏又点了只烟,努力专注于眼下的重点。孙明俊是那种出身贫寒却一直在努力的人,比一般人更在意别人的认可,这决定了他不可能对家乡来的人置之不理,跟那个微微根本不是一路人。
对于雷展鹏来说,就算不插手他们也不会有好结果,他也得在合适的时机推动事情进展,让形势转向预设的方向。他跟二毛可不一样,才不会看到骨头就不管不顾地撒欢扑过去。雷展鹏有足够的耐心等鱼儿上钩,这一切要循序渐进地来才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守株待兔
第二天一早,雷展鹏出门遛狗的时候天才蒙蒙亮,大门口的保安小哥刚刚换岗。保安小哥这两天也见过他几次,只看着那条大狗眼馋,却不知此人是搬来这里守株待兔的。
雷展鹏看到小哥的脸有点熟悉,忽而想起来正是那天晚上把孙明俊及其家人拦在门外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乐呵呵地牵着狗跑过去,搭讪道,“我刚搬过来,小区没有不让养狗吧?”
这当然是废话,他早就把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小哥不知内情还一本正经地回答说,“没那回事,就是得注意点卫生,别让狗随地大小便什么的。”
“放心吧,小区里不是有狗厕所么?你放心,咱可不是那种不自觉的人。”雷展鹏大手一挥,扔了个飞盘出去让二毛去捡,回头又问保安,“我搬来那天晚上好像有人在门口闹事,这小区看上去挺安静的,不会老有那种事吧?”
因为是轮班制,保安小哥可不知道他具体哪天搬过来的。听他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就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情。
“是有几个人没有门卡非要进来的事情吧?”保安小哥叹了口气,“我刚来不久也不知道内情,又听户主说那些人是朋友介绍来的,跟她一点都不熟,说好了借宿两天结果不走了,叫我千万别放他们进来,结果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她男朋友和家人。”
“这你都知道?”雷展鹏惊讶地说,看来小区保安的消息也挺灵通的,没事可以多过来打探打探。这时候远远地看见另外一栋楼下有个身影向这边走来,雷展鹏看准了是孙明俊,急忙回过头对保安小哥说,“我再出去转转,你先忙。”
“好,大哥慢走。”保安刚笑着送走他,回头看到孙明俊紧绷着的脸,笑容瞬间收了起来。都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住户,有的人就是开朗和气,有的人却像是别人都欠他钱似的,做人的差距真是太大了,小哥默默地想。
其实也不怪孙明俊脸色差,他跟微微冷战了一晚上连觉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