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脸歉意的年轻机长还说:“坠落的过程会有点不舒服。”
不过卡洛塔在意的可不是舒服不舒服,而是能不能安全降落的问题。
生长在多克里市的卡洛塔尽管只是一位女性,但是自从成年以后,也很少能有什么事让她惊慌失措了。和德布罗市不一样,多克里市并不是一个太平的地方,当她习惯了三天两头发生在家门口的械斗时,她还以为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她受到惊吓。
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还不至于担心至此,但是现在……
“妈妈,妈妈!”
孩童的呼唤声打断了卡洛塔的回忆,她慌忙的把自己眼角的泪水抹去,这才转过头来看自己的女儿,“什么事,莉莉?”
“大家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才不过四岁大的孩子,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大人们脸上的表情变得很奇怪,还低头小声的自言自语着什么。
“大家有点累了,所以才不说话。”卡洛塔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但是女儿却丝毫没有质疑。
“原来是这样。”莉莉又指了指扣在自己身上的安全锁,“妈妈,你帮我把这个打开好不好,扣着很难受。”
卡洛塔吓了一跳,连忙说:“不,不能打开……”
“为什么?”
看着完全不懂得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的女儿,卡洛塔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意:“莉莉,等一下我们会玩一个游戏,这个游戏很刺激,莉莉会害怕吗?”
莉莉迅速的摇摇头,“我才不怕!”
感慨于女儿的坚强,卡洛塔心里的慌张稍微褪去了一些,伸手想去摸摸女儿的头发。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女儿的发梢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机舱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
×
驾驶舱内的岳风此时的情况也颇为糟糕,自从登上战机以后他就再也没休息过,战斗时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全力以赴,在驾驶舱内帮忙时也是全神贯注,生怕自己一个疏忽酿成大错,给坠落计划带来麻烦。
打战机坠落的那一刻起,岳风终于全身心都放松了下来,身体强烈的失重感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腰部的安全锁勒的他很难受。
如果不是那双紧紧的握着自己的手,岳风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十指相扣,掌心对着掌心。
坠落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岳风有一种想要呕吐的冲动,意识也仿佛一点点的离自己远去,可那双钳制着他手的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掌心上传来的温度也让他在心里默念自己的职责。
还没有结束,还没有安全着陆,他还有任务……
战机外壁摩擦空气带来的尖锐刺耳的声音震荡着耳膜,岳风手上也用上了力道,回握着军团长的,示意他自己还可以撑下去。
比起来,在他背后坐着的米罗德的状况就好多了,虽然身体素质明显不如岳风,但毕竟是受过专业的训练,要应对这样的情况显然是轻松多了。
双眼一直盯着操控台上的屏幕的米罗德,见战机的高度达到一个数值时,连忙激动的大喊:“到了!到了!快!快!”
说着,在操纵杆上拉了一下,战机猛然下降的冲势缓了一下,失重感也没那么强烈了。岳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松开和唐煜交握的手,飞快的在自己面前的操控台上输入数值。
而和他并肩坐着的军团长,也开始开启预设好的能量罩。
战机依然在下降,不过速度明显变缓了很多,在即将落到地面时给战机以适当的缓冲,要比像炮弹一样坠落下去时纯粹的靠能量罩保护机身要安全的多。但是缓冲的过程依然是消耗大量能量的,如果一旦有失误或者是预先计算出错,那么很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成功还是失败,就看接下来落地时防护罩能不能抵挡住战机的冲击力了。
好在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是顺利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在岳风的焦急等待中度过,他面前的操控台是副操控台,不能在上面观察到战机的具体飞行状况,而坐在主操控台面前的米罗德一言不发,让岳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如果出现任何意外……
他和军团长,甚至战机上的乘客们,就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过往的一切在脑海里滑过,小的时候,一只手牵着父亲,一只手牵着母亲,三人相互扯着在路边漫步。但是辖区内的一场暴乱让幸福的童年生活飞灰湮灭,小小年纪的他跟着无家可归的流民四处游荡,直到被小镇上的面包店老板收留。
那时候的他,为了一日三餐而像一台机器一样的劳作着,对于连续几个月一直在半饱状态的孩子来说,三餐都吃饱饭绝对是一件无上的享受。直到后来进入军校,已经养成了良好习惯的他对每一科重要或不重要的功课都极为用心。加入第七军团以后,岳风秉承了专注认真的习惯,一些让老兵门都望而却步的训练他却没什么怨言的坚持着。
可以说,过往二十多年来,岳风一直在为了自己而努力。但是在认识了军团长过后,岳风觉得生命仿佛不在是自己的一样,那种被白司成嘲笑为单调乏味的生活,突然涌入了不一样的色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种完全不通颜色的人生相互交融在了一起,再也不想分开。
他想要永远的守护着那种让自己的生命变得更加斑斓的色彩,比在面包店工作还努力,比在联邦军校上课还努力,比在军团训练时还努力。
但是,似乎还没有来得及,就……
手又被握住了。
“会成功的。”唐煜说。
尽管随着战机下降速度的变慢,驾驶舱内刺耳的噪音已经小了很多,不过依然还是嘈杂无比。但军团长那句小声的话语却被岳风全部收入耳中,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既然军团长说会成功,那么……
机身猛的一个震荡,岳风差点从座位上颠出去。
“成功了!成功了!”是米罗德激动的大叫声。
和普通的降落时的平缓不一样,这次战机几乎是用巨大的力道直冲地面的,虽然有了防护罩的保护,但不小的冲击力依然传递给了战机上人们。
这样的冲击让坐在自己座位上的人们尖叫着释放自己的恐惧,但很快乘客们就发现,尽管过程确实让人不那么好受,不过他们的确是安全着陆了没错。
乘客们相拥着喜极而泣,面无人色卡洛塔夫人有些后怕的把自己的安全锁解开,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女儿时,见她眼眶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莉莉,不用害怕,游戏结束了。”
莉莉飞快的摇着头,“不,妈妈,我只是被勒的好疼,我不害怕。”
卡洛塔夫人连忙去解女儿身上的安全锁,莉莉不安分的四处张望着,看到周围人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他们一会哭,一会笑呢?”
卡洛塔夫人没有回答她,一解开安全锁就把小小的身子抱在自己的怀里,“莉莉,莉莉,我们安全了,游戏结束了。”
×
比起兴奋的乘客们,岳风却没有机会生出任何激动的情绪,因为他再也控制不住,晕了过去。
似乎自从出了第七军团以后,岳风就再也没有好好的休息过。在皮利亚森林里虽然每天都能找到栖身之所,但在树上睡觉肯定不是什么舒服的休息方式。来到德布罗以后,休息的地方要舒服的多了,不过每天都要面临军团长不知疲倦的骚扰,真正美美睡上一觉的时间也不多。
而这一次,仿佛所有的睡意全部都汹涌而来,一觉醒来时,岳风感觉自己睡的脑袋都有些昏沉了。
从背后搂着他的,不用想也知道是军团长。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大概是用控制器调过了的缘故。岳风往四周环顾了一下,发现这间屋子居然是病房,虽然作为病房有些简易了点,但白色的床单、被罩,以及屋子里的治疗器械却是骗不了人的。
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上身赤/裸着,下面只穿了一条宽松的睡裤。
察觉到他醒来,搂着他的手臂稍微松了一下。岳风转过身去,见到的就是微眯着双眼,似乎也刚刚睡醒的唐煜。
散落的几缕头发垂在了赤/裸的胸膛上,还带着睡意的军团长和平时看起来不太一样。就像,就像是在阳光下打盹的红斑豹,虽然平时凶猛异常,但这个时候也收敛了全部爪牙,看起来没有什么攻击力的样子。
“谢谢你,军团长。”岳风说。
唐煜疑惑的看着他:“谢我什么?”
“……”岳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不是军团长,恐怕自己早在驾驶舱内晕过去了,自己的任务一旦无法完成,他们现在能不能还这样面对面的聊天还是个问题。
岳风对于能帮助他打起精神的军团长是非常感激的,但是军团长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似的,并没有把这个当回事,这让岳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他犹豫着怎么开口时,搂着他腰部的手臂一个用力,岳风从面对面和军团长躺着变成了趴在他的胸膛上的姿势。胸膛紧贴在一起,让人脸红心跳的热度透过彼此的皮肤相互传递。
岳风尴尬的转移着话题,“那个……我们怎么会在病房里?”
唐煜却没有回答,暗沉的黑眸一直紧紧盯着他,直到岳风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开视线时,唐煜才开口了:“你知道战机快要落地时,我在想什么吗?”
岳风摇摇头,“不知道。”
“我在想,还好有你在,不然我可能撑不下去了。”
轻轻的,缓慢的,一字一顿的话语一点一点打入岳风的胸腔。原来,在自己由于军团长才能强撑下去的时候,军团长也是同样……
岳风突然在想,如果在战场上碰见军团长,对方都不用动手,只说几句话自己就能乖乖投降。就像现在,他觉得手脚都有些发软了。
“军团长,我也一样……”
“嗯?”
“我是说,如果不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