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何白果会甘心对我……”李煜天话锋一转,“丞相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后宫佳丽繁星满目,莺颠燕狂,人君之恩,不过色盛爱极,色衰爱弛。臣下私心,也望小女嫁于爱她宠她之人。”
“皇后现今身怀六甲。”
“臣斗胆出一谋划。皇后诞下孩儿时,臣可伪造皇后难产而死的假象。”
李煜天阴沉道:“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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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百阳进犯危及梁州 云妃积疾撒手人寰 。。。
建平元年七月,昭贤皇后赵白果诞下一子,越德帝赐名李浦深,立为太子。
昭贤皇后产子过后,力竭而死,德帝追封谥号“孝诚昭贤皇后”。
大事不起,小事微漾波澜,数月之数,不过弹指一挥。
建平元年十一月,梅贵妃被诊又怀身孕。皇后丧期过,后宫无首,德帝特封梅贵妃暂摄后宫事宜。只是日积月累,水滴石穿,细碎小事暗暗酝酿,只待天时响应,地利契合。
山雨欲来,狂风满楼。
梁州果遭东海岛民进犯。该岛国名曰百阳。进犯的百阳岛民持薄刃长刀,常年漂泊海上,在梁州地界烧杀抢掠,得利即归。
云家军军诫谨严,训练有素,却难敌百阳人行动迅捷、地点不定的突袭。云家将领上报梁州战况与朝廷,朝廷从禁军中抽调兵员增援梁州。禁军出于九霄,多为世家子弟,进得梁州之后,云家军与禁军相看两厌。云家军难忍禁军诸多恶习,禁军憎恶云家军吹毛求疵。但禁军直隶于朝廷,禁军对朝廷说话倒更方便,禁军将领索性恶人先告状,表奏朝廷,暗讽云家军狗仗人势,已成一方军霸,欺压百姓,无恶不作。
禁军如此作为,引得朝廷上下充斥着收回云家兵权之声。其间赵丞相一徒,名为韩礼愈,被破格提拔为礼部尚书,王权皇权较量中,这人事调度也变作无足轻重的琐事。
袅袅青烟缓升于天葵雕鹤炉中,李煜天对炉搓搓冻得微麻的双手,向下首的礼部尚书言道:“还有几张折子,就麻烦尚书细看详情了。”
人臣之主、一国之君如此恭敬,下首那瘦窄面颊的男子也并未领情,不回一言敬语。
李煜天叹气,语道:“韩尚书,朕礼贤下士,爱卿又有何不满?”
韩礼愈轻哼一声,毫不畏惧地顶回去:“在下对陛下之不满,正如在下对云王爷大肆轻薄,陛下会让臣死无全尸无异。”
李煜天微觉好笑,也不计较,宣进殿外侍立的太监道:“云王爷怕冷,去将灵源进贡的兽皮大衣挑一件送到胜王府。”
韩礼愈挑挑眉,再无他言。
李煜天却兀自在他面前鸣不平:“真有意思。朕痛失皇后,贤臣对朕诸多怨尤。最狡猾的当数赵丞相,外孙做了皇子,女儿嫁了如意郎君,世上再没这么十全十美的好事。”
越胜王府。冰悬槐枝,凄霜黯舞,雪映花图。冰天雪地之下,覆盖着一幅融融之景。六个月大的粉嫩婴孩被云琛抱在手里,小心递给重重伪装下的人。
凌菡萏接过婴孩儿,欢喜得嘴都合不拢,对着孩子逗弄玩耍。这婴孩任凌菡萏怎么逗,始终木着一张脸,笑也不笑,哭也不哭。
凌菡萏柔声唱着小调,哄着婴孩入睡。孩子不想睡,瞪着眼挣扎着,凌菡萏见了,扑哧一笑,哄道:“宝宝快睡,奶奶和爹爹都累了,宝宝要乖好不好……”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但小婴孩一听,真的放弃了“死不瞑目”的挣扎。凌菡萏将孩子放在缎面红绒被里包好,放进婴儿睡的竹篮里。
凌菡萏目不转睛地看着小云平的百态睡相,与云琛说话的口气也柔婉不少:“这孩子和你小时候真不相类。你最爱哭哭闹闹,我怎么哄都没用,偏你父王一抱,你立马笑得开了花……”凌菡萏又续道,“你利用无心那孩子,是想要干什么?”
云琛坦然道:“风无心是母妃的人,想来以后还有利用之处。李煜天盯他盯得紧,我只是找他做件费事劳力的事,将他支开。”
凌菡萏这才回身怒视他:“你犯得着用那种方式?还有临福竹林内,你护着李煜天的一挡,可是精彩得很。”
云琛笑:“无心喜欢我。不利用,总是可惜……对我而言,只有那种方式能利用到他。”顿了顿,又道:“云家军留滞梁州,李煜天还不能死。”
凌菡萏披了斗篷,语道:“万事小心为上。”一掀重帘,白雪纷纷,衬得枝枝节节的梅花,也有三分妩媚之色,如着狐皮白氅的艳妆美人,近时娇俏可喜,远时美得庄重,不可亵玩。
“母亲。”
凌菡萏住了脚步,未回头。
“父亲他故去前,可开心?”
凌菡萏抑着眼眶里的泪珠,温柔道:“我再没见他那样宁静开心过。”雪上空留足印,人去得远了,嚓嚓轻响的落雪声也杳然。
雪停了。来年,明日,都还会再行来过。只是人,事,被命推着,再无退路。当年落雪梅树下的旧事,也只有岁岁绽放华年的寒蕾,讲述着那故事,听得到也好,听不到也罢,
总是谁心里永生难灭的好景良辰。
今昔昨昔,相同的是那坟茔里的冤鬼哭,襁褓里的一声啼,慨以慷时的一杯酒,更深露重时难舍难分的缱绻缠绵。不同的是欢欣悲苦的心思都丢了大半,只余了混沌麻木。少年壮志丢掷一旁,嬉戏玩乐相顾两忘,青梅涩,竹马尘,桃花年年落,赢利输心不由人。
父王,你可料得今日会是如此么?
金枝钗,殷罗裳,花满楼,酒旋觞。试问谁家歌舞多?九霄云家享安乐。这是九霄城内市井之上的垂髫孩童嬉闹时最爱的一首顺口溜。自禁军弹劾云家军后,朝廷之中弹劾云家的议奏水涨船高,云琛索□托了身上杂务,日日赋闲在家,做个不折不扣的闲散王爷。
德帝见状,难逆群臣之议,只好送了宫中两个貌美舞姬赠给胜王,以表安抚之意。不送倒好,这一送却开了云家的淫靡之风。百官阴传云王爷食髓知味,又纳了几个姬妾,在王府内坐享齐人之福。
昔日老王爷云易不喜拉帮结派,庭院常闭,客人鲜至。云琛也不好此道,只是王府一开颓靡之风,诸多的门客官僚纷纷上门,王府门庭若市。王府内夜夜笙歌,脆语脂香飘满园,无处不有衣着华艳的美人,遍地尽是泼洒了的美酒佳酿。风流才子,纨绔子弟,寻欢作乐,吟诗作对,好不欢恰。
古来但有新人笑,哪能不闻旧人哭。在这王府穷奢极欲了三月后,一条骇人消息在九霄城内传开来——胜王妃,李昊虎李将军之女李静儿,病逝仙去。
王府朝歌夜弦,纸醉金迷的日子去了。胜王妃平素热情大方,在王府里口碑极佳,下人都念想着她的好。只是李静儿生下云平后,一直郁郁,产后本来身子就单薄,又积郁成疾。九霄天气转寒,竟积重难返,撒手人寰。
胜王府惨淡地办着王妃丧事,不料李将军一面,又生事端。王妃产后抑郁无已,而胜王云琛如若罔闻地醉心于美酒佳人,如此薄情寡义,多遭朝中官员非议。李静儿是李昊虎一家最小的女孩子,上面几个哥哥最是宠爱这个好动活泼的小堂妹,听得小妹在云家郁郁而终,无人心里不窝了一团火。九霄城内流言纷飞,不久又传出胜王妃是因贤惠见妒,被云琛几个姬妾合伙害死。
李家人闻此流言,更是怒不可遏。气盛的主子带了些许家仆,在胜王府门前找茬:“云琛!滚出来!”
云家常有云家军驻守,对这阵仗当然不惧,云王爷对这上门羞辱的行径也是一味忍让,客客气气将叫阵的李家人请进门来。守卫士兵也是一肚子火气。
云琛请李家人入门后,客气道:“舅哥来访,云某荣幸之至。”
为首的那人是李昊虎将军的小儿子,名字叫做李武穆,语气里尽是嚣张跋扈之感:“少来那些虚情假意的!若你真是如此客气懂礼,我小妹妹又怎会给你害死!”
“李公子,”云琛道,“静儿之死,我也……”
未等云琛解释完,李武穆凤眼一挑,不再理会云琛,只是吩咐家仆:“去把这个地方上上下下翻腾干净了!把那些贱人害我妹妹的证据都翻出来!”
证据没翻到,李武穆却在胜王内府又听到些煽风点火之词,内院侍婢多说云王爷对王妃态度淡漠,所以姬妾对王妃更是毫无尊敬。李武穆怒火大盛,又喝家仆道:“找不到,就给我砸!”
云家军见李家人欺人太甚,按捺不住,都被云琛下令挡了。军士怨愤满腹,憎恶道:李将军这一脉不知是拐了多少个弯的皇亲国戚,云家祖先随着昔日越高祖出生入死,戎马半生打下江山,他们如今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闹!
李武穆大闹云府内院,不消半日传入李煜天耳里。李煜天传召李昊虎、李武穆、云琛三人入宫。
三人行礼,李煜天沉声道:“成什么体统!”
李昊虎跪下讨饶:“小儿年幼不识大统,还请圣上饶小儿一命!”
云琛帮口道:“王妃病故,李公子痛失至亲,才会一时糊涂,还清圣上轻饶。”
李武穆听见云琛帮衬,只道他是在圣上面前对自己横加奚落,不甘心地又顶道:“我李武穆不领你这烂人情!分明是你害死我小妹妹!”
“武穆!”
“够了。”李煜天摆手,“你们私下的恩怨就该私下去了!如今闹到台盘上,九霄城里早就传开了,朝廷的威严何在?体统何在?你们两个先走吧,回去听朕发落。”语毕又补了一句,“云琛留下。”
殿门一锁,德帝方才凛怒之气尽消,眉眼含情道:“怎样,这几个月可在家里歇好了?”李煜天年岁越长,愈加沉稳内敛。人臣前,德帝雷霆雨露,恩威并施,人心惶惶。但也唯有云琛,让他卸下人君之尊。
“整日价狂歌痛饮,有什么乐处?”
“醒执无敌剑,醉卧美人膝。天上地下两种极乐你都享了,还有什么不足?”
云琛笑阖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