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怎么了?”
“回皇上,云王爷在帮着二皇子打猎……”
李承盛点点头,吩咐道:“你下去吧。这两个孩子,哎……”
王丞相退下。
屏风后一人走出来,跪在李承盛身前。
“赵太医,你怎么想?”
“皇上心中早有计较,又何须臣多言。”
“你知道朕心中所想?满朝文武,敢和朕顶嘴的,除了去了的云易,也就是你了……”
“继位之人,皇上您早已定下。皇上对二皇子的偏爱,人尽皆知。否则何以给大皇子起名为煜德,二皇子为煜天?何况二皇子又有云王爷支持,行权掌事,都方便些。”
“煜德……煜天……这件事,云琛帮了煜天,却难办了……”李承盛挥挥手。
赵太医叩头离帐。
李承盛又是举杯饮茶,还待暖胃,入口,茶却已凉了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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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鸽信尺牍传心意 君王帐言语问详情 。。。
第三日清晨。
白力在李煜天帐前反复踱步,不知走了几个来回,仍不见云琛踪影。李煜天见他焦急,自己心里也焦躁不安,几次想自行上马打猎,都被白力死死劝住。
白力一抹头上汗珠,道:“这云王爷,该不会出了什么事……”
李煜天身子一挺,扭头道:“未必要靠他……”这一扭头,朝晖在李煜天脸上勾勒出倔强而英武的神采来,帝王之气,隐然而现。白力心中遽然一惊,随后安然。
二人正沉思间,远远飞来一只白鸽,白鸽颈间涂朱红色。二人辨得这是云家传信鸽,白力几声呼哨,白鸽听闻,落于他掌间。白力取过白鸽脚边绑系的竹筒,抽出纸条来,小声念道:臣今日不便前来。望二皇子安忍宁静,相机而动,切切。墨迹濡湿,笔法遒劲,颇见神韵,几笔仿似就把他的飞扬神采写了个透。李煜天偷瞄一眼,看那字句,仿似那人将自己的心事娓娓道来,说与他听。
李煜天无他良方,只得差他帐下效劳的几个卫士做了些捕兽捉鸟用的机关置于林中。秋季日短,不消一时即时值亭午。云琛仍未露面,只命人早将他打好的猎物送到李煜天处,众人见了以为都是二皇子的猎物,个个皆喜形于色。
午膳,越明帝设宴林中,佳肴美馔列于金桌,群臣尽欢饮。酒至半酣,李承盛意兴高涨,封贤臣,免赋税,大赦天下。李煜德和李煜天分列李承盛下首,共举杯赞颂父皇英明。
李煜德一杯饮毕,粲然一笑,又斟一杯酒,说:“二弟精通骑射,晓畅国事,这杯酒,哥哥敬你。”
李煜天脸上顿现惶恐之色,急急斟满一杯酒快步跑到李煜德身前,一躬身,道:“弟无才无德,哪得如此盛赞!”手一抖,半杯酒洒得李煜天满袖醇香。
李煜德浑不在意地一挥手,笑言:“听闻民间常说女子当无才有德,倘若二弟你直承其事,岂不是自认女儿身!”李煜天在旁可劲赔笑。
李承盛摆摆手,道:“尽说些孩子话。”语毕理服正冠,下旨道:“点数开始!”
围猎场上霎时间变得肃穆森严。侍从太监远远呈上猎物,分列两侧,李煜德、李煜天行礼过后,相对而立。
李承盛心里闪过一丝悲凉。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场景他见得多:表面上兄友弟恭,暗地里你死我活。一面是森严的等级和繁复的礼节,另一方面是私底下的勾心斗角。他自己如此,他的亲生骨肉亦如此。每朝每代,循环往复,永无止境。风掠过,有寂寞擦肩而过的声音。
李承盛神情恍惚之间,负责点数的一个太监表情凝重地上前叩拜。李承盛一愣,道:“何事要奏?”
跪着的太监颤抖地递上手上之物:“这……这是从二皇子的猎物上取得的……”
李承盛接过,举起那东西看了又看,脸上波澜不惊道:“李煜天,云琛,你们可知欺君之罪?”
李煜天和云琛闻音而跪。
李承盛又拿起手上的东西,道:“煜天,这箭是你的么?”
煜天微微抬头,傍晚的日曦清楚地投射在那羽箭上,箭尾刻着一朵云。越朝制度,皇家羽箭箭尾纹龙,王侯纹特殊图腾。云家世袭越胜王一位,羽箭上纹的是一朵云。
李煜天边抖着身子边叩头:“不是……”
李承盛眼风扫到云琛,云琛仍然不发一语。
李煜德起身跪在李煜天一旁,一副爱弟心切的表情道:“父王息怒!许是二弟箭术惊人,将羽箭用尽向越胜王借了几支……”
李承盛盯住云琛:“越胜王,是如此么?”
云琛缓缓摇头,“不是”,顿了顿,“臣请陛下移驾行帐,臣自能向陛下解说清楚。”
“准。”
“云琛,已到了朕的行帐,朕倒要看你怎样将此事解说清楚。结党营私,拉帮结派是朝中大忌,你可知道!”
“臣恳请陛下准二皇子脱衣。”
“准。”
李承盛身边的侍从扶着李煜天到屏风后宽衣解带后又扶着李煜天出来。帐中几人见李煜天的身子都是一惊。莹白如玉的身子上,伤口皮肉外翻,不断还有殷红的血渍外渗。
李承盛拉过李煜天的手,细声问道:“天儿,这是谁做的?”
李煜天还未答话,云琛已跪下,头如捣蒜,磕个不停,口中祈求的语气十分强烈:“望陛下恕臣误伤皇子之罪!”
李煜德最为惊诧,瞪大了眼睛瞧着云琛。李承盛又静静看着云琛磕了许久,额头已经一片血红,才道:“行了,等你分说事情经过,自有治你的刑罚。到时候可不是磕几个头,流几滴血这样简单。”
云琛低头道:“二皇子身上所中箭伤,是臣所为。围猎第一日,臣正追着一只麋鹿,那鹿身姿矫捷,七拐八拐就在林中不见了踪影。臣沿着那鹿跑的路径追过去,前面有什么一闪,臣以为是鹿,不假思索地拈弓射箭,却听得二皇子一声尖叫……”说到此处,云琛神色惶急,声音发颤,已有些说不下去。
云琛定了定神,又续道:“臣急忙快马上前查看二皇子伤势。只见二皇子神态自若,已将箭拔了出来,见臣过来,对臣微笑着说‘越胜王下次的箭可得准些。不碍事,皮肉伤,我回去上些药。’说完二皇子又骑马奔远。臣心里暗暗庆幸,想上前送二皇子一程……”
云琛再次抖得说不下去。帐中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声。
“臣刚扬鞭上前,却见前面二皇子从马上直直栽了下来……臣上前扶住,斗胆掀开二皇子衣衫一看,二皇子的胸腹早已……早已被血迹浸了个透,臣想看看伤口,却发现,肉和衣服已经粘在一起,分也分不开了……”
“二皇子脸色发白,却还笑着跟臣说‘不碍事,若要让父皇知道,责罚你便不好了’,臣忐忑不安送二皇子回帐。第二日……”
李承盛抬起茶碗随意喝了一口,语气不怒自威:“于是第二日你就帮着二皇子捕猎了这许多东西?”
云琛身子跪得更低,道:“第二日,臣想去观察二皇子伤势,却见二皇子又披挂上马,臣心想,二皇子这伤势不可再拖了,便劝二皇子向圣上禀明此事……但二皇子又坚持不愿让臣背上这伤害皇子的罪名……臣心内也自是畏惧,想着既然臣让二皇子受这种委屈,索性帮二皇子捕猎群兽。二皇子听说后十分不怿,说赢要赢得正大,输也要输得磊落,于是臣偷偷买通二皇子身边管猎物的小太监,嘱他把这些猎物放进二皇子的猎物里,把二皇子的羽箭换上……谁知那小太监竟不见了……”
“所以那些羽箭留了下来”,李承盛的凌厉眼神扫过云琛,“那只银狐,自然也是小天自己所猎了?”
“是。”云琛又自垂首。
李承盛双目微闭,帐中几个心腹大臣也低低垂首,连呼吸都尽量放缓,仿似恐那呼吸砸地发出声响。
“小天,你怎么说?”
“儿臣只想同越胜王共担罪责,这件事,是儿臣自犯欺君之罪在前,儿臣无可辩驳。”李煜天的声音也微微发颤。
李承盛伸手轻挥,一帐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下,只有如豆的灯光跳闪着,做着熄灭前最后的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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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擢贤才明帝显君威 掀江海承盛立庶子 。。。
“宣王丞相,赵太医,李将军。”微弱的声音从越明帝帐中传出,夹杂着浓重的咳嗽声。
三臣几前弯腰颔首而立。
李承盛正欲开口,赵太医已然跪下,“请圣上恕臣直言……”
“你的话,朕知道,朕不想听。”李承盛打断。
“报……”帐外传出侍卫喊声。
“不用进来了,在外面说吧。”李承盛吩咐。
“回禀圣上,猎场边上发现一个小太监的尸体,经人查验……”
“是小天身边的人吧。”李承盛又打断了侍卫的话,“你下去吧。”帐外侍卫的脚步逐渐变轻。
“朕的时间不多了。很多的事情要在还能做的时候做好”,李承盛道,“这也没有和你们说的必要。你们都知道。我召你们三个来,是想说说这立太子的事情。王丞相,你先来吧。”
王立信向前小跨半步,低首行礼,露出了业已染了点点白斑的鬓边青丝。“臣以为,自古立太子,才德为先,大皇子二皇子均是德才兼备,但长幼有序,臣以为……”
“王丞相,你那侄女怎么说也是个美人胚子,嫁了煜德的伴读作妾,未免太亏了些吧?朕是老了,但也不至于完全糊涂。”
王立信闻言,双膝跪地:“臣纯是出自一片忠心……”
李承盛摆手,“朕知道,知道……前朝旧臣,若不找机会巴结新主,又怎么能保得住这一世的家产基业?如果朕给你高官厚禄,你能光宗耀祖,封妻荫子,你自然是忠的……”
行帐里依稀透进几丝冷风,王丞相的额头上却不断渗出汗珠。他磕头磕得砰砰作响,从老弱的身体里挤出一点声音:“臣祈求告老还乡……”
李承盛满意地点点头,“准了。”
“李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