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
“听闻灵源族人相亲友爱,何以会……”
“何以会出现我这种败类?”少年一扬唇角,竟笑得天地都黯淡了色彩,“识时务者为俊杰。徒死无益。我虽略窥天命,却鲜说与外人知。就算说了,也是七分假,三分真,泄露天命,福寿不降。我何苦做这等傻事?何况,天命易见难改……”
云琛面对面盯住他的眼。少年的眸子格外清亮,初见他时,精光内敛;这时灵气外露,更如朝日中的青青芳草。
少年又笑,“不过云将军可以放心。将军所问之事,我知无不言。”
云琛沉吟良久,才又探袖取出一羊皮制物。少年展开瞧了半晌,笑出了声:“好有意思的血咒。”说着,又把嘴唇贴到云琛耳边,细细讲说。
云琛的脸色越发铁青,少年说完,云琛问道:“这种血咒……有解法么?”
少年素手一扬,使出一招霞映河山,羊皮稳稳落在云琛手里。少年道:“在我看来,世人最可笑的问题就是‘可有解法’……中了毒的将死之人,其亲友挚爱还要问上一句‘可有解药’,人一死,不是什么毒都解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云将军未免贪心了些吧。不过,无心斗胆一问,这咒,可是应验了?”风无心低头冷笑一声,“想也知道,必是应验了。”
云琛一语不发地向外走,掀开帐帘时又转头留下一句话:“嘴闭严些,我暂时不杀你。”
营帐之外,早有一人在等。云琛刚一出来,一个兵士凑近道:“云将军可有吩咐。”
云琛招手,“你来。”
两人走到人烟稀疏的地方,那兵士开口问道:“琛儿,伤得重不重?”
“无碍。”
“怎样,那张羊皮上的怪文可有解?”
云琛摇头,道:“呼风儿也不知晓其中缘由。”
兵士装扮的人喟叹一声。云琛安慰道:“师父也不需着急,自然还有别的办法能弄明白……”
“也只好如此了。琛儿,何以你今天竟放了那灵源的王爷回去?”
暮霭之中,云琛的脸泛上了层层疲倦之色。他大致对师父讲述了他之计策,末了,又续道:“如若抓了卡巴依,受了他们的投降,这些降军无处可以安置。如若把他们贬为奴隶,恐怕到时又起事,成了我们的祸患。索性杀干净了。一了百了。”仿佛这四个字有什么使人解脱的魔力似的,云琛又喃喃道,“一了百了。”
大军过洪州。洪州城内,血流成河,尸身叠嶂。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淡,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一过洪州,宛似鬼城。风无心随口轻诵《吊古战场文》,语调虽不见慨然,马踏风声之中传来或高或低的吟诵,听来诡异非常。
“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你不就是想诵这两句?我替你诵。”云琛跨骑马上,信手甩鞭,似是毫不在意。
“你杀这么多人,晚上全化了厉鬼找你。他们不会瞑目的……”少年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的恶毒。
云琛淡然道:“族人惨死,踏马于其尸上,你又何其忍心?”
少年皱皱眉,眉峰聚处微露愁态,足令见者为之动容。但云琛却视若无睹。风无心见云琛神态,一抖衫角,道:“我只担心他们的血,脏了我的衣。”
“我很好奇,传闻你精通巫蛊鬼神之术,又为军师,何以如此受轻?我只一说,卡巴依答应得倒快。”
“自古贤能难胜亲。这道理,云王爷不懂?昨日已言,我晓天命,但所说多为胡言乱语。至于这个军师,哪里又有王爷受重?”
云琛点头,策马驰远。
风无心静静凝立,口中如有所诉。
死灵无生,狱鬼有察。
如有应验,愿献魂心。
无心诚乞。
三月击狂虏,离乡柳未青。十月返乡归,千树已凋敝。
云琛想着这民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出兵一月,虽然前面节节失利,但自从洪州城一战之后,大军势如破竹。后在梁州,云琛暗地联络了边城守军,前后夹击,斩灵源族族长于马下。好在兵士劳损不多,耗时也不久,尚算功德圆满。
成德二十三年,戡乱。
云琛站在峰峦高耸处,俯察河山相牵,环环转转,云生崖后,松立日边。
“无怪世间多少人钻营阿谀,都只为那一官半职。站得稍稍高一些,可以看到的景象,着实不同。”风无心不知什么时候也挨近他身边来。崖上风大,少年还是一身翠色绸衫,微觉寒冷,便躲在了云琛身后。
“云王爷未免太高兴了些吧?”风无心眉峰一挑,眼波横生,“当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说什么?”云琛猛地回头。
风无心缓缓踱着步下崖。衫摆被风吹张,像是一只欲翩翩飞舞的蝶。
云琛呆立,风无心却又回头停住:“我是说云将军壮怀得意,却有些瞻前不顾后。将士埋骨黄沙,英灵自会回来找你;一战虽胜,百姓交赋纳税,苦不堪言,内心自会怨恨你;云王爷日后必是逐鹿中原的大人物,天下之争,未必唯你和李煜天……”又是一笑,“我说的够多了。云将军自己参悟吧。”
云琛突然警醒。风无心所述三条警告,第一条鬼神之说,多为无稽之谈,暂且忽略;第二条是有关国家长治久安之计,但只要减免赋税,也好解决;第三条……才是他现在最为担心的。李煜德若要起兵,此时的确是最佳时机。
正思绪混乱间,崖上又上来一士兵报:“启禀将军,朝廷信函已到。”
云琛接过,急忙拆封,却不先去看他的密报,先去翻李煜天圣旨。看到煜天字迹沉稳,文法流畅,心下稍稍宽慰。细看内容,李煜天大略讲李煜德最近确实颇有异动,但都在他监视范围之下;又说听闻战事顺利,望云琛早日凯旋,可早日大摆庆功宴,君臣共举杯一醉。下面照例画了一个戴着帝冠的笑脸。
一个醉字,也写得格外缠绵。
云琛的心里暖流涌动。
小天心里,还是有我的。他暗想。
云琛又拆密函,轻轻翻看。脸色却阴沉下来。
9
9、夺权篡位朝中生变 见轻受辱君王灭口 。。。
午后的修德殿内,日光灿乱。阳光颇有点晃眼,李煜天置了笔,闭目静养。
静谧之处,往往思念丛生。
但今天的静,格外不正常。
李煜天一睁眼,被浓烈的阳光晃了晃眼,才觉异样,于是悄无声息从案几之下摸出一把剑。
顷刻之间,李煜天闻声而动,起身一跃躲在龙椅背后。暗器破空,嗤嗤之声不绝,全打到了龙椅上。最后一枚,李煜天挥剑挡格,出手一招星月横陈才勉强躲过。
殿外一人推开大门。
李煜德见到李煜天,不由得笑出声来:“皇上此时动作形态,真是颇类丧家之犬。不知父皇见了,会是什么想法。”
李煜天冷笑一声,并不动作。
“或者说,云王爷见了,心内又是什么想法?”李煜德笑着逼近,“为兄这一招‘调虎离山’,皇上可还受用?”
李煜德一对怨毒的眼睛盯住李煜天。
“啊,差点忘了你还在疑惑。你分明派人追查我与军队中人的联络,恐怕你刚才还以为自己高枕无忧吧?其实我若想夺权,何苦发动兵变那么愚蠢。先皇圣恩,只留下我们这两个孩子。只要把你心腹的云琛调开,把你杀了,帝位不自然就是我的?伪造一封圣旨装作你宣我入殿,再买通几个内侍,又有何难?至于你的云琛,哈。”李煜德得意一笑,“大军至少三天才回九霄,呼天不应,叫地不灵,是不是说你,嗯,小天?”李煜德已走近李煜天身畔,耳语道:“他是这样叫你的吧。”
李煜天猛地拔剑挺刺,李煜德冷笑,身形一退,拔剑抵挡。二人都不说话,剑来剑往,寒光泠泠。对了几十招,李煜天进招不慎,被李煜德一剑挑飞了剑,倒在地上。
李煜天抬头,死死对上李煜德,正要说话,李煜德颈后一阵劲风杀到,脖子一凉,心叫不妙,一回头,云琛手上的铁莲子还闪着光泽。
“此暗器名为铁莲子。莲子上涂毒,毒名穿肠化骨。”云琛冷笑。
李煜德剑指李煜天,狠毒道:“解药。”
“快死的人,可是王爷您。”云琛道,“你还有资格跟我讨价还价吗,王爷?”
李煜德丝毫不担心,笃定言道:“他的命在你心里,难道不是比天重?换我一命,不枉了。”见云琛仍无动心迹象,李煜德心念电转,道:“不如我们换个说法。云将军,若你肯助我登上帝位,你仍是王爷。而我剑下这个人,就交由你处置,怎样?”
云琛仍然沉默。
李煜德用剑尖戳戳李煜天,语道:“你心中想的,不就是日日夜夜拥这人入怀?云王爷,时机绝佳,聪明人应当懂得把握。”
云琛分神去看李煜天,李煜天眉宇之间不露半缕畏惧。倔强的表情,不屈的神态,一一落进云琛眼里。
“李煜德。你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云琛轻叹一口气,“若我有心,篡位夺权,你的命是我的。他的人也是我的。
“我之所以不愿如此,是因为我要的是他的心意。不是他的人。”
李煜德脸色逐渐狰狞起来:“你既然这么在意他,那就用解药换他的命来!”
“怎么,王爷你还以为你稳操胜券么?”云琛拍拍手,“带上来。”
殿后两个兵士挟持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上殿。
李煜德眼中显露杀机,狠狠道:“你别以为用这个女人就威胁得了我!”
“儿子为了富贵荣华竟可以连母亲的命都不要。大皇子你当真是好毒的心。不过,若是加上太后知晓的秘密呢?”
“你……”
云琛不顾眼前怒火中烧的李煜德,柔声道:“煜天,你以后都不必叫他大哥了。”
“哦?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