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商郅郁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郑宜翎转回椅子面对计算机,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咕哝道,“这家伙,总是那么认真,没听出来我只是一句玩笑的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2
在报社上班相当忙碌,几乎没有上下班准确的时间,商郅郁在过了下班的点才回到办公室,也来不及坐下,他直接把要修的照片统统拷进笔记本后就匆匆离开报社,他必须先去超市买一些菜回去,平常大多数时间都在加班所以很少有回去做菜的机会,但昨天既然把人带回了家,那么还是先回去看一看比较好。
拎着一堆食材回到家,早上锁好的门依然是老样子,看样子人还没有离开,虽然他特地去买了菜,但真正发现人还在的时候,商郅郁仍是感到有几分意外。
打开门,商郅郁蓦地愣住。
平常听的CD被取了出来,租来的影碟也扔得到处都是,抽屉里的相册被翻出来摊开在地上,照片也有几张被抽了出来,桌上的食物几乎是整个冰箱里的存货,但都已被拆开过并且堆满了整桌,除此之外还有一地的衣服,也一并从衣橱里翻出来,其中扎眼的是昨天那人身上那件脏兮兮的白衬衫,此时正跟自己那些干净的衣服混在一起。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穿着他的衣服抱着一本相册安稳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戴着耳塞曲起一条长腿,一副天塌下来也跟他无关的模样,看得出来他还洗过澡,商郅郁已经能够想象得到浴室里该有多乱。面对像是遭受过打劫的家,偏偏打劫犯就在自己面前,商郅郁此刻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刚刚发现原来捡回来的宠物过分调皮的主人那样,既没好气,又有些啼笑皆非。
但既然醒来过,还如此活泼,那应该不用担心他的身体了,商郅郁边想着边走到厨房,卷起袖子把菜浸下,再煮上米饭,然后回到客厅开始收拾一地的相片,这些都是他几年下来陆续拍摄的,其中一些跟新闻无关所以并未被采用,放在哪里他也记得一清二楚,被翻出来看倒也不令他生气,照片拍出来本就该有人看,否则就失去了照片存在的意义。
收拾完照片再将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叠起来,如果脏了就放在洗衣机上,顺便参观了一下自己的浴室,里面的一切果然如他所想,不过反正晚上要洗澡所以也不急着收拾,之后他又把CD和影碟都放回CD架,最后回到餐桌上,那些乱七八糟堆着的食物如果是吃剩的就拿去丢掉,只是拆开包装的话可以重新加热,熟食没有坏的话一并炒一炒,商郅郁一面收拾一面转战厨房,不多时,厨房里便飘出食物的香味来。
当他将第一碗菜端出来的时候,忽地便与不知何时已经从沙发上起来的人视线对上了,对方就面对厨房静静站在餐桌旁,应该有一会儿了。
他有一双像是黑曜石一样美丽的眼睛,专注地盯着什么的时候漆黑的颜色像是无尽的夜空,动人极了。
首先出声的人是商郅郁,他一贯冷静,很少会被感性思维占据头脑,理智两个字就是他整个人最好的写照,“身体好些了没有?不知道你的口味,但才退烧应该多吃点蔬菜。”
商郅郁这句话说出来自然而然,却使对方愣了半晌,好一会儿,他劈头问道,“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他现在的样子已经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个流浪汉了。
自己的衣服套在他身上刚刚好,虽然赤着脚却由于穿休闲裤的缘故显得十分家居,头上的短发因为洗过现在看起来服帖而柔软,再加上相貌出众一表人才,站在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邻家的大男孩,哪里还会跟流浪汉扯上半点关系。
就算是有什么企图的话,他此刻神情里也毫无紧张感……
商郅郁忽然笑了,回答说,“是吗?可是你并不像在担心我有什么企图的样子啊。”他说着把菜放在桌上,随口又道,“你随时可以离开,我本来也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对方再一次因为商郅郁的若无其事而怔住,他的视线随着商郅郁进到厨房再看他走出来,来回好几次,过了好半晌,才摸着脑袋讷讷地开口,“那么,对不起了,谢谢你。”
商郅郁盛了一碗饭递给他说,“坐下吃饭吧,看你没动多少东西,现在一定饿了吧?”
米饭的香味让年轻人不禁低下头去,也不知是不是热气熏湿眼睛的缘故,冷不丁他的眼眶就热了。
商郅郁用公用筷夹了一筷茄子到他的碗里说,“也不是什么高级料理,将就着吃吧。”
年轻人点头坐下,过了片刻,忽然轻轻说了一句道,“你真是个怪人。”
商郅郁一怔,开玩笑地道,“真是失礼呐。”
年轻人嘴角微扬,终于开始动筷,他吃了一口米饭再配上方才商郅郁夹给他的茄子,才嚼了一口,就不禁抬眸注视商郅郁。
“怎么了?不合口味?”商郅郁问。
年轻人只是摇头,却不说话,随即继续埋头吃饭。
商郅郁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心道,果然是个标准的大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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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好碗,商郅郁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年轻人忽地问他,“你不问我的来历吗?”
“除非你打算长住,否则没必要问吧。”商郅郁答。
“你的思维真的是好奇怪,跟一般人不同。”年轻人说。
“怎么说?”
“你不会害怕我是个坏人吗?”
闻言商郅郁就问,“你是吗?”
年轻人想了想,摇摇头。
商郅郁笑道,“别说你不像是,即使你是,我也未必要害怕啊。”
“那什么事会令你感到害怕?”年轻人忽然问。
商郅郁一怔,忽地别开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当年轻人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出声缓缓地道,“我想,应该是分离……吧。”
年轻人看着商郅郁,半晌没有言语,正当气氛冷下来的时候,他忽地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如果我长住下来,我们逐渐熟悉,那么你会不会害怕日后跟我分离呢?”
商郅郁转头看他,过了一会儿道,“你这样跑出来,家人会担心的吧?”
年轻人垂下眼不说话,他的膝盖上正放着商郅郁的相簿,他盯着那上面的照片,静静地说,“也许……我就是不想让他们感到担心吧。”
年轻人没有提离开的事,商郅郁也不问,晚上就让他睡在沙发上,他自己则进到房间里去工作,当他完成工作已是深夜,走出房间,客厅的灯仍然亮着,年轻人沉沉地在沙发上睡着,一条腿搁在外面,毛毯几乎都在地上。
商郅郁拾起毛毯盖在他身上,忽然又想起他那句话来:
——就是不想让他们感到担心……
这样的说法令商郅郁没由来感到似曾相识,但他不清楚这个年轻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他想要逃离自己的家人,宁愿只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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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第一天之外,第二天开始房间就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乱,商郅郁照例把工作带回家,煮两人份的晚餐,顺手为在家的年轻人准备第二天的中餐。
“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吧?你是职业摄影师?”年轻人手中总是捧着他的相簿,这么问的时候,商郅郁刚好收拾完厨房走出来。
“我只是个新闻记者。”他有所保留地回答。
“好棒呢,每一张照片都好像在述说着什么。”年轻人的模样看起来很喜欢这些相片。
能有人喜欢,商郅郁的语气也显得很开怀,“的确如此,每个人的生活,每一句话,每一个瞬间,会产生这样的结果的背后,总会有一个故事的。”
年轻人又低下头,看着相片半晌,随后道,“所以这些照片,我已经重复看了无数次。”
商郅郁忽然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的看着他,喃喃地说,“对了,你在这里待着的确比较无聊,我这里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虽然有网络,但笔记本他总是随身携带。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真的,很喜欢这些照片呢。”年轻人毫不犹豫地夸赞说。
面对如此直接的赞美和年轻人纯粹的笑颜,商郅郁心底不知为何有一丝微妙的松动,他转过头,对年轻人报以微笑,道,“谢谢。”
“不过,好像都没有你私人的照片……”年轻人说着抬头看商郅郁。
“一个人住的话,本来就很少有机会照相,也没什么必要吧?”商郅郁道。
“也是。”年轻人说着翻了个身趴在沙发上,两手托腮,把相簿搁在沙发扶手上,忽然又说,“对了,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这张照片是在哪里照的?我一直觉得像是医院。”
他翻到其中一张照片问,商郅郁看了一眼那照片,里面的背景的确会使人产生误解,因为那里装饰得就像是在过节,但商郅郁很快给了他答案,只是这个答案没有人会喜欢,“是医院,这个女孩患了骨髓灰质炎,也就是俗称的小儿麻痹症,但她很喜欢跳芭蕾舞,这就是她发病前最后一次对芭蕾舞的告别会……”他还记得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小女孩很努力地在舞台上转圈,当终于完成的时候,她的笑容里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难过……
“如果……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梦想,他还能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吗?”年轻人忽然低低地道。
商郅郁注视他的侧脸,他的语调沉静,表情也毫无破绽,可他仿佛又看见了当初那个女孩将舞鞋丢弃时的冷静和认命,他心底产生疑惑,年轻人却笑着转过头来道,“不过那种东西我是完全没有的,人啊,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了!”
他的笑容灿烂极了,里面没有一丝阴霾,就好像昨天蜷缩在角落中的那个人压根不是他一样,然而商郅郁却不会如此轻易地接受他如此不同的两面,从学会拿相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