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山、曾淳众人一个个软倒在地,只是浑身失了劲力,心思、言语之力却是丝毫未失,听了此话虽怒,偏偏一时又毫无办法。众人之中只有任笑云一人安然无恙,他服过五色神龙之血,又得沈炼石之助贯通了中脉,几已百毒不侵,那锁魂烟自然奈何他不得。眼见众人一个个的软倒在地,任笑云心内又急又惧:“老子若是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那一群狗贼岂不对我一拥而上?英雄不吃眼前亏,老子也倒!”便一下子向地上倒去。
他本来紧挨着唤晴站着,这一倒下,也恰恰倒在她身旁,一颗大脑袋正对着唤晴的娇靥。任笑云低声道:“唤晴,我……我这可得罪了!”唤晴听他口中满是无奈,脸上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欣喜,不由玉面一红,也低声道:“笑云,这时咱们凶险无比,你内力惊人,待会有机会逃走,可不要耽搁!”听得她言语中甚是关切,笑云心中一热,嘿嘿笑道:“我任大侠岂是独自逃生之辈,说什么也要护着你冲出去!”
“笑云,” 唤晴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语气却严厉了数倍:“你一个人走把握大些,这可不是怕死偷生。为了这么多兄弟,你也要冲出去将咱们被困之讯速速报与何堂主!”笑云见了她的焦急神色,只得点了点头。凝视着这张秀眉颦蹙、隐含幽怨的脸孔,他心中却犯了嘀咕:“照理说是该逃出去送信的,但当真就将这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扔在这里不管么?”正自寻思,却听金秋影哈哈大笑,“好,来人,将一众反贼拿下了!”几个锦衣卫便待上前动手。
便在此时,却听一个尖锐的声音直窜了过来:“且慢!”这声音有如钢针,直刺入众人耳中。金秋影双眉一扬:“东厂阎公公?”
那声音冷笑道:“亏你还记得老夫!”这笑声不紧不慢,人却来得好快,听声音人已在院外。跟着蹄声阵阵,果然是剑楼诸人已经杀到,听那蹄声,到的剑士当近百人左右。金秋影和水若清对望一眼,均是脸生忧色。
院外一声长笑,阎东来已经率着数骑档头纵马驰入院内。剑楼人马才一进院子,便有数支羽箭激射而来,扑扑扑一串闷响,那几盏施放“锁魂烟”的孔明灯登时熄了。灯才落地,十数名剑士已经举起了火把,将院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金秋影,擒捉反贼兹事体大。你明知老夫亲临山野,却还要独揽此功么?”阎东来一开口便咄咄逼人。金秋影干笑一声:“擒几个小贼,何必惊动宗主?水门主刚施展妙技将反贼一网打尽,阎宗主便即赶到,正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这话绵里藏针,是说阎东来只会来抢这现成便宜。
阎东来却大咧咧一笑:“陆九霄尽爱搜罗些鸡鸣狗盗的乌合之众!合十万缇骑之力,难道还捉不下几个小贼么?”这话不但讥笑锦衣卫无能,更将青蚨帮直斥为“鸡鸣狗盗的乌合之众”,水若清素来高傲狂荡,在青蚨帮中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了阎东来这等话,不由美目之中寒光一闪,冷笑道:“鸡鸣狗盗也罢,乌合之众也罢,敝帮却是实实在在为圣上分忧,不似有的人只会尸位素餐!”
阎东来白眉一扬,腰间的青玉神剑竟自跃出半尺,一股慑人的寒气直向水若清逼了过去。
但那杀气才侵到水若清身前三尺,不知给什么劲气撞了一下,发出一声淡淡的闷响,忽然消逝得无影无踪。众人这才瞧见一个青衣矮汉已稳稳立在了水若清身后。适才正是他骤然出手,以自身杀气挡下了阎东来所发的紫烟剑气。
唤晴、任笑云等人都识得来人正是四邪神中的怪人钟舟奇。众豪眼见青蚨帮和厂卫互不买帐,争执之下便要兵戎相见,心中倒是多了一分希望。
阎东来眼见对面的矮汉以奇诡身法杀出,而那劲气修为几乎不在自己之下,心中才是一凛:“青蚨帮素来难缠,郑凌风竟搜罗了这许多奇人异士,老夫何苦跟他们多生争执。”他转头对金秋影,道:“圣上早有谕旨,听命厂卫一同勘查曾铣一案。可陆九霄几次独断专行,更放走了贼首沈炼石,才使祸端越出越大。老夫今日既然来了,就断不能袖手旁观,这一群反贼我要亲自押回京师审问!”
“宗主,”金秋影也知不得不开口了,“人是缇骑所擒,理应由卑职押回去。”阎东来嘿嘿冷笑:“这么说,老夫便白来一趟了么?”金秋影虽阴骘内敛,这时也是针锋相对:“宗主披坚持锐,不辞劳苦,卑职自然佩服得紧。但宗主当真提走人犯,让我回去如何向陆大人复命?”
阎东来冷冷道:“你是只知有陆九霄不知有圣上了?”金秋影也一扬眉:“宗主开口闭口圣上,不知可否请得圣旨来?” 这话一语中的,嘉靖皇上专在西苑修道事玄,十余年间不曾上朝,哪里领得来圣旨?阎东来那张孩儿脸一红,终于恼羞成怒:“金秋影,你这卖身贩艺之辈,以为做了陆九霄的家奴便可目无尊卑了么?老夫今日要代陆九霄教训你一番!”
饶是金秋影涵养不错,听了这等尖刻言语,也不禁怒发冲冠,踏上一步,亢声道:“六不铁卫金秋影候教了!”他将自己“六不铁卫”之名喝出,摆明了是要以“不闻、不问、不手软”的气概和阎东来干上一仗!
眼见二人剑拔弩张,水若清却又嗤嗤一笑:“阎宗主、金大人,你这当世两大高人若是动上手来,天下谁能分得开?二虎相争,任是哪知老虎掉下一两根虎须咱们青蚨帮也担待不起呀!奴家倒有个主意,咱们不妨公公正正的赌上一场,赢者自可将人犯提走!”
阎东来双目一亮,道:“赌什么?”水若清道:“听说陆大人和严大人最操心的就是军饷下落。如今人犯虽在,但军饷下落却无人得知。咱们不如各施手段,瞧瞧谁能先将军饷问出,谁便提走人犯!”其实嘉靖帝反复无常,杀人委过对于他已经是极为寻常之事,大帅曾铣他杀了也就杀了,根本不留意什么军饷之事。倒是陆九霄、严嵩和阎东来看出便宜,要藉擒捉“反贼余孽”之名,侵吞这笔来自民间巨饷。所以擒拿人犯为次,翘开曾淳之口、问出军饷下落才是主。
阎东来一听水若清之言,才发觉这女人心思机敏,实在是不同寻常。他知道当真动手,金秋影有青蚨帮之助,自己未必能占上便宜,当即白眉一展:“好,老夫素来好赌!便这么着了。”金秋影素知水若清之能,当下也一笑:“好,这一场比试也算别开生面!”
任笑云见他们适才怒目恶语,不由心下窃喜,正待看一场狗咬狗的好戏,哪知水若清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这一场几乎就要倾泻下来的暴风骤雨,非但如此,自己一众人还成了他们的赌注。他知道只怕片刻之间厂卫中人就要将诸般酷刑向自己这些人身上施展,他口中不敢言语,心底早将水若清的十八代祖宗骂了个遍。
身旁却响起一声大喝:“金秋影、阎东来,你们若真是个汉子,就放了咱们,真刀真枪的干上一仗。这么偷施暗算,再烂施酷刑,算哪门子的英雄好汉?”却是袁青山开口怒斥。一众聚合堂与鸣凤山的豪杰跟着纷纷叫嚷,一时间骂声四起。
阎东来见了众豪愤激无奈之状,却忍不住哈哈大笑:“好,好,老夫就喜欢猫玩耗子,赌了一辈子,以这一场最有趣味!水门主,咱们这赌这就开始罢,”蓦地大喝一声,“看座!”
这野观之内也无桌椅,倒是偏殿两侧供有道家二十八宿的神像。众剑士如狼似虎地扑进殿内,将一人多高的几尊神像推倒了,扯了几张石椅搬了过来。阎东来居中坐了,这时候金秋影也不客气,大咧咧坐在他身侧。
水若清在金秋影下首的一张石椅上稳稳坐定,才轻启朱唇道:“阎宗主既然喜欢猫玩耗子,便请先选一只耗子罢!”阎东来呵呵一笑:“既是审问军饷埋藏之地,正主自然是曾淳了!但老夫赌场之上素来后发制人。也罢,曾淳这只肥肥的大耗子就交给你们吧!”水若清双目一亮:“果然姜是老的辣!阎宗主如此大方,曾淳待会若是服输,宗主可不要反悔哟?”
阎东来将头缓缓仰起:“你不知老夫选哪只耗子,又怎知我一定会输!”金秋影眉头一皱:“阎宗主要选谁?”到底他出身孤苦,心内还是不愿将曾淳等人称作“耗子”。阎东来双目一张:“听说有个女子,对那曾淳大有情义,先是独抗我剑楼的十三名剑,后来更是费尽心机,在你青蚨帮手下救下了曾淳。哈哈,老夫选的就是这一只母耗子。”
这话一出,聚合堂、鸣凤山一众豪杰一起破口大骂。但众人越是骂得激愤,阎东来就越是兴高,将手一摆,叫道:“咱们手中都握了一副好牌,谁胜谁负,可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几个剑士蜂拥而上,先将曾淳揪出,再向唤晴扑来。
任笑云的心跳成一个:“沈老头说要跑到鸣凤山布置,要发大队人马来老君庙与金秋影一场好斗,怎地这时还不见人影?我……我要不要先救了唤晴逃走?他奶奶的若是这时老子跟他们强攻,那是鸡蛋碰石头。但若是这些孙子真敢对唤晴下手,老子也就只好跟他们拼上一拼了。”正自胡思乱想,那几个剑士已经将他掀了一个大筋斗,将唤晴从他身旁扯了起来。
唤晴一出,曾淳的面色果然一变。金秋影微微一震:“阎宗主果然厉害!但阎宗主既然先选了人,便让咱们先动手如何?”阎东来见了金秋影的神色,不由一笑:“秋影,还未开赌,你脑袋上就见了汗啦,这回子怎地说起糊涂话来?耗子是你们先选的,动手自然是八仙过海各显奇能了。不过曾公子将门虎子,若是和他老爹一般铁骨铮铮,你们水门主的毒物便再厉害百倍,也奈何他不得,”他又皱了一下眉,问:“水门主,你最厉害的毒物是什么来着?”
水若清倒是自若如常:“这天下没有最厉害的毒物,只有最管用的毒物。好钢用在刀刃上,用作逼供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