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主一走,本来我是当在一个时辰之后前去接应的,”陈莽荡脸上还有不及抹去的灰烟血迹,眉目之间尽是怒色:“但不料你前脚一走,金秋影后脚便到了。老子便跟他们干上了!虽然山上还有余二弟和梅道人、曾公子几个好手,却也费力得紧!”一旁的余独冰道:“正是。这一战好不骇人。若非陈将军事先在山前分金亭、后山憩凤谷前都布置了红衣大炮,谁胜谁负,也当真难料!”
呼的一声,梅道人愁眉苦脸的从余独冰身后钻了出来,叹道:“青蚨帮一家伙来了十几位舵主,想来郑凌风将他的宝押在了这里。若不是鸣凤山山道险峻和咱们的大炮厉害,只怕你们就见不到老道啦。”何竞我眼见他道袍上撕裂多处,臂上脸上尽是血痕,知道适才那一战他必是出了死力。这一来相交多年的老友必非内奸,心内也是一松。
陈莽荡又道“实不相瞒,青蚨帮中尽是高手,人数也是极多,嘿嘿,既然打不过,老子就大炮轰他娘的,只是从边关带回的炮弹却不多了,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回来,可要大事不妙。”正说着,却在人群中瞧见了唤晴、玉盈秀、任笑云和叶灵山,得知这几个失陷青蚨帮的人都是无恙,脸上才跃出一丝喜色。
顽石和尚笑道:“这一次郑凌风在双龙口和鸣凤山前都是大败,也是狠挫了这老东西的气焰!”何竞我却摇头道:“郑凌风要在双龙口前布阵困住你我,更兵分两路,强攻鸣凤山。其实青蚨帮只是未能得逞,但他们是有备而来,查点人手,只怕还是咱们损折较多。”顾瑶想起这一战折了老兄弟奚长峰,不由大放悲声。
陆亮道:“若是在画舫上堂主那一刀再狠一些,只怕就要了郑凌风的老命啦。”何竞我叹道:“斩杀郑凌风谈何容易!当时他眼见不敌,立时不顾身份的入水逃逸,这份当机立断的勇气,亦在我之上。”说着回头拍了拍笑云肩头,“这一次笑云可是立了首功,非但救出唤晴,更破了七绝阵的阵眼。秋岩老哥当真是好眼力!”
笑云忙道:“堂主,这首功么,应该算作秀儿身上。若非她深入青蚨帮的那鬼庄子带路,我和唤晴便冲不出来。若无她在阵中指点,公子和叶二哥也破不了那怪阵!”玉盈秀嫣然一笑:“无妨,我的功劳便全算在你任大侠头上便是!”辛藏山将手在笑云肩头重重一拍,道:“听见没有,我家妹子都这么说了,首功自然是你的。况且你这人胆子大,竟然敢一下子跃到那鬼船上,更敢挥刀去砍郑凌风。单凭这份胆量,我辛老四就服了你!”众人随即凑趣,纷纷上前恭维。说来说去,便成了任大侠双龙口前单刀破绝阵,一刀将郑凌风砍得落荒而逃。笑云明知是众人玩笑恭维之言,但听了这话却如饮醇酒,飘飘然的心下甚是得意。
不料一旁的柳淑娴冷言冷语地道:“是呀,任大侠就是英雄无敌,光着屁股便将郑凌风打得落荒而逃!”笑云才想起臀上还给林惜幽撕了好大一个口子,急忙伸手一捂,口中兀自不肯服软:“实不相瞒,若不是这裤子碍事,今夜早就斩了郑凌风的人头。”众人轰然大笑。
何竞我却正色道:“大伙且去厅中歇息。阵亡兄弟的尸身暂且安置在后山,待择了吉日一同入殓!”众人想起这一战折了不少兄弟人手,神色都是一端。
陈莽荡问:“青牛山两位寨主都已经亡故,他们可有后人?”毒不死顾瑶道:“叶孤烟是孤身一人,奚长峰有遗孀幼子,他算是老来得子,那孩子还不到十岁。”陈莽荡叹道:“这时青牛山群龙无首,只怕有乱,烦劳顾兄跑一趟,将奚寨主的遗孀幼子一并接上鸣凤山来,好生照料。”顾瑶道:“陈将军高义,顾某在此替亡人谢过了。”
眼见众人面露戚容,何竞我又高声道:“诸位,昨夜这一战是咱们头一回和青蚨帮真刀真枪的较量,虽然损折了一些兄弟,却大挫了青蚨帮、金秋影的威风!今夜之后,咱们‘六龙聚义’之名必然响传天下!”群豪听了,大感痛快,便有人喊道:“是呀,便连那本想渔翁得利的东厂阎公公也是屁也不敢放一个,乖乖夹着尾巴逃了!”“他奶奶的,下一战便宰了郑凌风和金秋影,给亡故的众兄弟祭灵!”何竞我又将手一挥,道:“大帅百日祭礼将到,咱们更要收复河套,让曾大帅含笑九泉!让这里的百姓再不必过那提心吊胆的日子,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方不负了这一身大好武功!”众人闻言,均觉意气飞扬,轰然叫好。任笑云眼见何竞我不经意的几语之间便使群豪刚刚受挫的气势又再复振,也不由暗自佩服。
寂寥的暮色从远山外悄悄袭来,穿进了窗子,又百无聊赖地走入了唤晴的心里。唤晴呆坐在斜阳的影子里,整个人配着柔风、纨扇和无限的轻愁,便活脱脱的成了唐伯虎画中走出的美人。
门支呀一声开了,唤晴看到走进来的却是一脸喜气的任笑云,才淡淡一笑:“笑云,这一次又是为了我,累得你在青蚨帮那里坐困了这么些日子!”笑云道:“我这次被困青蚨帮是因祸得福。还要多谢你求那灵照大师给我治病。嘻嘻,这老和尚的医术真高,比我老人家还要高上这么一点点!可是却及不得你,当初随口一张药方便治好了自己的重病!”唤晴想起当初受伤势与他相见的样子,不由莞尔一笑。
笑云大咧咧的笑着,便捡些没紧要的话来逗她。过了多时,眼见她脸上愁云渐散,他才小心翼翼地瞧着她,问:“唤晴,那日我听到郑凌风说,你是他女儿,这话可是真的?”唤晴的脸色登时一白,轻声道:“只怕是真的!”笑云的心咚的一跳,急问:“怎地……怎地会有这等事?”
“义父过不几天便会赶回来了,我自会问得一清二楚。我想了几日,不管他是帮主也罢,乞丐也罢,终究是我爹!不过,”她说着眼中又跃出那抹熟悉的执拗来,“若是他仍是这般多行不义,便是他是当今皇上,我也不会随他去。”笑云本想来此劝她几句,但听她如此一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唤晴却扬起了秀眉,问:“那个盈秀姑娘,对你好得紧呀!”笑云嘿嘿一笑:“是,我对她也是好得紧!”唤晴低声道:“人家对你可不仅是一个好字而已吧?这个盈秀姑娘也当真是美若天仙,跟人家一比,我便成了庸俗脂粉了。”
笑云忙道:“不是,不是,你也仅比她差一点点而已。”话一出口,便瞧见唤晴眼中掠过一抹轻烟般的失望,登时自知失言,心下后悔万分。唤晴终于问:“笑云,你当真喜欢人家么?”她本来脸薄,但微一犹豫,还是问了出来。
笑云望着眼前一对剪水双眸,心内忽然一动,想了一想,便道:“我最初见到秀儿之时,她将自己扮得奇丑无比,但不知怎地,和她在一起,我心中不由自主地便要怜她爱她。待得一下子见了她的美貌样子,倒吓了一跳,竟有些害怕配不上人家了……”说到这里又嘿嘿地笑了起来,“但最令我心动不已的,却是她对我的一门心思的牵挂和思念。她到底是美是丑,倒不放在我心上了。”
唤晴忍不住问:“你怎知她对你一门心思的牵挂?”笑云道:“她就是爱哭,我只要稍有些闪失,她便急得眼泪汪汪的。瞧见她为我流的眼泪,我心中便觉这世间最有福气之人,便是我任笑云!”唤晴听得悠然神往,暗道:“原来女孩子的眼泪有这么大的魔力,难道便是为了我不会哭,淳哥他……”跟着又强颜笑道:“笑云,两情相悦是人间莫大的福气,望你好自珍惜。”笑云应了一声,心中又是一阵欢喜,忙道:“这个可用不着指点。秀儿今日一下午便给她爹唤了去,我这多时候未见,心中也着实想她呢!”想到唤晴心中对郑凌风认女之事已经有了主张,便即告辞而出。
夜色一起,聚义厅内就燃起了盏盏明灯。
“何堂主,郑凌风这一次虽是铩羽而归,”陈莽荡揉搓着太师椅那宽大的扶手,更象是在自言自语,“但我瞧他们必会卷土重来。大帅百日祭日将至,你有何打算?”聚义厅内除了他,只有二寨主余独冰、聚合堂主何竞我与曾淳三人。
“大哥说得不错,”余独冰倒先开了口,“依我瞧,郑凌风与阎东来、金秋影其实是眼红那批军饷,昨夜双龙口之战,他们将大批人手放在强攻鸣凤山上,其意不言自明。”何竞我点头道:“三日之后就是了大帅百日祭日的正日子。大帅各路旧部便会陆续上山,这批军饷便会分到老营堡、榆林卫、威远卫、东林卫等几处军饷奇缺的地方。这些地方非但缺衣少穿,更兼地处险要,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容有丝毫闪失。”
陈莽荡却叹了一口气,终于神色黯然地点了一下头,道:“这也算了了大帅一桩心愿吧。”何竞我道:“眼下咱们要做的就是三件事。第一个便是筹备祭礼。事先我也说过多次,这一次祭礼一是为大帅鸣冤,但更要紧的却是借此之机将军饷分发出去。大帅之冤,天下皆知,却不必太过大张旗鼓,以免使那昏君自觉颜面扫地,再引来新的祸端。”陈莽荡却摇头道:“不成不成,我陈莽荡行事,不做则已,一做便要惊天动地。这一次给大帅百日祭礼就是要让昏君瞧瞧,这天下自有公道人心!”
何竞我与他相处虽短,却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与他多辩,只接着道:“第二桩事么,便是加紧操练,五龙聚义的人马都要兢兢业业,如箭在弦上,不可半分疏忽。郑凌风、金秋影之辈必会乘机生事。这第三桩么……”
“便是查找凶手,”曾淳这时忽然开口了,“袭杀青牛山二寨主叶孤烟的内奸不得不查。”何竞我点头道:“这是咱们的心腹之患,一日不除,一日难安!”陈莽荡将手在椅子上重重一拍:“好,若是揪出了这厮,定要亲手除了。”
曾淳道:“其实还有一事,是谁写的密信诬告父帅谋反的?”何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