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弄玉道:“你看如何?”耿照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言下之意,即是劝秦弄玉不可轻举妄动,先要保全自己。
脱了今日之险,再徐图后计。秦弄玉道:“就这样放过了她不成?”正在踌躇,忽见一个女子,翠带风飘,手持玉笛,从山坳闪出,与赫连清波迎面碰个正着。秦弄玉道:“咦,这不是昨晚救了咱们的那个女子么?”耿照道:“不错。她是妖狐的妹妹赫连清云。”秦弄玉念及赫连清云的救命之恩,说道:“也罢,看在她妹妹份上,今日暂且不与她算帐。”
且说赫连清波突然看见一个相貌旨自己十分相似的女子迎面面来,怔了一怔,赫连清云道:“姐姐,你还认得妹子么?可怜我们找得你好苦!”
她们三姐妹的父亲本是辽国的羽林军统领,金国灭辽那年,她们父亲誓死报国,事先遣散妻女,独自留在京都守卫。母亲带她们三姐妹回乡,途中碰上乱兵,赫连清波就在兵荒马乱之中夫敞。
那一年赫连清波七岁,清云五岁,清霞三岁。七岁的孩子多少也懂得一些人事了,何况她们姐妹相貌十分相似,赫连清波见了妹妹,在她张口叫“姐姐”之前,早已知道她是妹妹了。
当年姐妹失散的一幕往事,登时在她脑海中重现出来。
赫连清波又惊又喜,道:“呀,原来你们还活在人间!你是二妹还是三妹?母亲呢?她可还健在?”
赫连清云道:“我是清云。妈已在今年正月去世了。她临死时还惦记着你。要我和三妹务必把你找回来。大姐,这里不是说话之所,你和我一同走吧,翻过山头,快快离开此地!”
赫连清彼想起了母亲,还依稀记得她小时候母亲是怎样疼爱她,不觉心里一酸,说道:“我不能给娘送终,很是难过。好在我如今已有安身立命之所,你不必走了,就跟我吧!”
赫连清云道:“姐姐,你有什么安身立命之所?”赫连清波道:“我如今已是金国的郡主,你们无依无靠,正好跟我共享荣华!”言下极为得意。
赫连清云呗口气道,“大姐,你知不知道?——”赫连清波道:“知道什么?”说犹未了,忽见又是一个相貌与她相似的少女,从树林中跑出,接声说道:“爹爹是被主寇杀死的,你知不知道?你还甘心为虎作怅么?”
赫连清云道:“三妹,你也来了。有话好好说,对大姐不可如此无礼。”
赫连清波皱了皱眉头,道:“哦,你是清霞。爹爹死了,此话可真?你是哪儿来的消息?”赫连清云道:“城破之后,爹爹浴血苦战一口一夜,杀了金国数百武士,可怜他寡不敌众,终于死在敌人乱箭之下。”
赫连清霞道:“爹爹的部下有逃出来的,把这消息传到乡间,还说金国要搜捕爹爹的家属,我们逃上山去,在荒山上过了十五年。”
赫连清波道:“我知道的和你们不一样。爹爹在城破之日,知道天命归于大金,就支出兵权,愿意做个百姓。他还写了一张劝谕百姓安份守己的告示,盖有他的官印。这是我后来亲自见到的。金国皇帝对他优礼有加,也没有说要逮捕家人。”
赫连清霞怒道:“这是一派谰言,爹爹的部属亲眼看他被金兵的乱箭射杀的。爹爹是铁铮铮的汉子,岂能投降敌人?”
赫连清波冷笑道:“焉知那报讯的人说的不是假话?”赫连清霞道:“那是跟随了爹爹数十年的老家人!”
赫连清云道:“你们且慢争执。大姐,依你说,爹爹城破未死,还受金主优待,那么,你可曾见到他了?”
赫连清波道:“我失散之后,碰上金国的追兵,主将是金国的一位王爷,他收养了我。三月之后,我随他班师回到本国京城,不幸得很,爹爹恰巧在几天之前逝世,但他们还曾开棺,让我看过爹爹的遗容,这还有假吗?”
赫连清霞冷笑道:“你这是活见鬼了!”赫连清云也极是怀疑,说道:“此事蹊跷,你当真看得清楚,确是爹爹?关于爹爹为国牺牲之事,我也曾听得金国一位贝子说过,他所说的和咱们那个老家人说的,完全相同!”赫连清波眨眨眼睛,道:“你所说的这位贝子,想必是武林天骄檀羽冲。你可知道,他是想和当今的大金皇上争夺皇位的?”其实武林天骄只是反对金主完颜亮的暴政,并无争夺王位的企图。赫连清波听信金国贵族对武林灭骄的诬蔑,将之转述,这也是不相信武林天骄的意思。
赫连清云道:“以武林天骄的身份以及他与咱们两家的渊源,我相信他说的绝非假话。但这也无须争执,我只要问你,你确实是看到了爹爹遗体,看清楚了是他?”
赫连清波给她这么一问,倒不敢斩钉截铁他说个“是”字了。原来她那时只是个七岁大的小女孩,别人揭开棺盖,她闻到尸臭,根本就不敢走近去看。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似乎很似她的爹爹。
赫连清波本是个绝顶聪明的人,此事在她长大之后,也曾隐隐感到怀疑,但她已经安于荣华富贵,也就不愿意去查根究底。此时,被她妹妹一问再问,心里不禁想道:“不错,要找一个人冒充爹爹还不容易,我不是也曾冒充过秦弄玉,杀过天宁寺的阖寺僧众吗?”
赫连清云猜得不错,金国的种种布置乃是欺骗她的姐姐的。
不只是欺骗她的姐姐,而且是欺骗辽国的百姓。
她们的父亲,确是如那老家人的报道,是在城破之后,激战一日一夜,杀了数百金国武土,力战不屈而死的。正因如此,金国官方深怕他的英勇事迹传扬开去,激愤民心,增强抵抗,因此施用阴谋,找一个相貌与她们父亲相似的人冒充,向外宣扬,她们的父亲已经投降。至于辽国御林军统领的印信,则是他们缴获的。人都可以假冒,假的布告盖上真的印信,更是可以假冒了。
真相当然不会没人知道,但谣言多少也收到一点效果。不过这种以假当真的手法,只能欺骗一时,久了就会给人拆穿的。
例如如何让这冒牌将军在公众地方露面,就是一个难以应付的问题。初时还可推说他在养伤,日子久了,总不能让他永远都不露面。金国官方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待到京城秩序大致恢复之后,索性一不敝二不休,把这个冒牌将军也拿来毒死,然后给他隆重开丧。
无巧不巧,赫连清波恰又落在金国王帅檀道隆的手中,做了他的义女。檀道隆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后,告诉全国皇帝。君臣合谋,索性再来了个骗局,将赫连清波封为郡主,说是以酬她父亲降金安民之功。实则是拿来作个榜样,以招降辽国的文武官员,表示生国对降臣之“宽厚”,没有儿子,连女儿也可受封郡主。
金国的这种作法,可说是“便宜”了赫连清波,也可说是害了她的一生。她从小就过这种“尊贵”的生活,久受熏陶,不知不觉,越来越是恋慕虚荣,死心塌地受敌人利用了。
且说赫连清波被妹妹追问得难以回答,刹那之间,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尽管她也相信了妹妹的话,怀疑金国是她的杀父仇敌了,但终于还是想道:“金国对我可并不薄,我身为郡主,何等尊荣?若然跟这两个妹妹过亡命生涯,那不是太不值得么?”
赫连清云见她眼神不定,叹口气道:“姐姐,你还是下不了决心么?”赫连清波把心一横,说道:“下什么决心?休说你这只是一种怀疑,即使爹爹当真是战死的,战争中伤亡也是难免。
如今天命归于大金,宋国亡在旦夕,咱们女流之辈,难道还能与它作对么?我劝你们不如跟我的好。“
赫连清霞在三姐妹中年纪最小,性也最刚,赫连清波话犹未了,她已勃然大怒,“呸”地咋了赫连清波一口,骂道,“你、你、你,这样的话你也讲得出口么?你认贼作父,我们也不能再把你当作姐姐了!”赫连清波面色灰白,又是气愤,又是羞愧。
赫连清云道:“三妹,你少说一句。”正想对姐姐再作一次最后的劝告,赫连清波银牙一咬,已是冷冷说道:“你不认我作姐姐,我也不希罕你这个妹妹。不过,咱们究竟是一母所生,我放你过去,你快快走吧!”
赫连清霞怒道:“我要你放我过去?你既然要做金国的郡主,我就不领你的情!”赫连清波道:“你要怎么?”赫连清云忙道:“大姐,这是人兽关头,你再三思!三妹,你也别说气话,让大姐先想一想。”赫连清波道:“我不用再想!……”
她们是在山助险峻之处说话,站在一块形如刀口,横空突出的岩石上,飞龙岛的人撤退上山,都不敢从这儿经过,所以。
她们说了将近半住香的时刻,都没有人前来打搅。
可是却有暗中注意她们的人,赫连清波正在说话,忽听得有人笑道:“赫连郡主,怎么你们姐妹在吵架么?”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柳元甲。赫连清波大为惊恐,心想:“好在我没答应跟她们同走!”但她究竟也还有点姐妹之情,忙向她的两个姐妹抛了一个眼色,示意叫她们快走。
可是已来不及了!柳元甲倏地就禾到她们中间,他眼光何等锐利,一眼就认出了赫连清云两姐妹,都是曾经到过他的千柳庄的,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们是赫连郡主的蛛妹,以前光临敝庄,我真是失敬了!姐妹总是团聚的好,你们还何必跑呢?”双臂倏张。倏的一招“左右开弓”,左抓赫连清云,右抓赫连清霞。
两姐妹也早有准备,齐声喝道:“老贼,我与你拼了!”赫连清云挥出玉笛,点他“肩井穴”,赫连清霞放出月牙弯刀,斩他双腿,弯刀刀尖,又刺他膝盖“环跳穴”。
这块石头,四个人在上面站立,已经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动起手来,那更是间不容发。柳元甲大喝一声,竟然不理赫连清云的笛子点穴,伸手便抓她的琵琶骨;对赫连清霞的弯刀,则腾地飞起一腿,踢她手腕。
柳元甲使出了上乘的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