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也得有八千人入党。只要我们有这一大部分基本党员,将来无论发展什么事,也毫不费力。我同田老弟一见如故,他是一位高明而又爽朗的人,同我的性情最为相近,我一定帮他忙直帮到底。”见龙也深喜伯泉的为人,又老成,又爽快,如今又听他剖肝沥胆地要下全力帮自己的忙,更格外表示亲近。
果然第二天洪升同伯泉领着见龙,先看好了房子,然后由伯泉采买家具,不到一星期工夫,已经布置得妥妥帖帖。见龙领着本党十几位同志,全迁到新房子里。叶树芬同李芳园,全是女秘书,当然各人占一间屋子。洪化虎是以领袖自居的,他一个人便占了两间屋,一间是他的住房,一间是办公室。见龙专心致志,就在发展党务,并不注意于个人排场,所以他反倒在楼下一间小屋子里居住。自从党部开幕之后,尚未十天,入党的人,已经有六七千之数。洪化虎同见龙合作,他本不是推心置腹,他是知道见龙手中有几十万块钱,他想利用见龙,谋取社会团领袖的地位,只要能把这总部部长的地位取到手中,便可完全把经济权取过来,由他自由支配。他有这几十万块钱,再去发展别的事业,这社会团总部,不过就看成一个过渡机关,这是他的阴谋。田见龙哪里晓得,见龙还认他为生平第一知己呢!自从总部成立之后,不到十天,便有六七千人入党。在见龙看着,固然非常高兴,但是洪化虎却不免心中打鼓。他在暗中调查,知道这些入党的人,多半是帮会中有名人物,由潘伯泉、伍洪升两个人介绍来的,全都同见龙有密切关系。将来选举总部正部长时,我的势力如何能抵得过他?这个部长地位若被他取得,我的心血,岂不是白用了?我必须也造成一部分势力,将来好同他竞争。但是我这一部分势力,却向何方去寻呢?自己因此很是为难。一个人闷闷不乐,便到大街去散逛,走到四马路上,一个人踽踽凉凉毫无意味,想要寻一座小饭馆以酒浇愁,好消磨这半日光阴。正在举目向前观看之际,忽然有人拍他肩头,还叫着他的号,说:“化虎!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去访我?”洪化虎忙回头看,不觉失声大笑道:“文四哥!你怎么会到了上海?你到底住在哪里?小弟连影儿全不知道,怎能怨我不去访你呢?”原来那一位便是上文说的文熊渭。他同洪化虎是同学,如今不期而遇,见着化虎。化虎说这里不是讲话之所,我们到茶楼坐一坐。好在茶楼不甚远,几步便是青莲阁,寻了一间雅座,叫茶博士沏了两碗龙井茶。化虎先问他:“你回国之后发起了什么事业?怎么不在家乡,却跑到上海来?”熊渭叹了一口气,说:“老弟不要问了!说起来真叫人伤心。我自从前年回国,本省长官要送我北京去殿试,我想凭什么以汉族好男儿却给满清当奴隶?因此便拒绝了他们的美意,情愿在本县办一点教育,培植培植家乡的人才。哪知这一来,却招了地方长官之忌,他们便认定了我是革命党。平常日子,便派许多侦探捕役围住我的门口,每逢出来,无论到什么地方去,前前后后,总有十几名护卫,不离左右,净这样闹了一年多。幸而没叫他们得着把柄,但是这种罪,也就够受的了。去年武汉起义,我得着这个消息,便偷偷地跑到省城,在暗中策划独立的事,很替党中帮了不少忙,后来居然成功了,我便在都督署里,充当秘书。今年举行参议院选举,他们又举我为议员,我本应当早到北京,因为在上海有一点事,便耽搁住了。却没想到在这里同老弟会面。你是几时来的?是一个人,还是同着朋友呢?”化虎把自己经过,也对熊渭说了,又极力铺张,这个社会团是他怎样经营发起,所有团内的章程规则,全是他一手拟成的。又从怀中取出来给熊渭看,熊渭看了,击节称叹,说宗旨怎样正大,思想怎样完密,错非是你,决然没有这样手笔。化虎见把熊渭蒙住了,自己暗中打算,我若把他拉进党来,他是现任的参议院议员,他一个人的身价便可抵他五六千,而且将来选举部长之时,我们是同学,他一定向着我。这个部长,便不会叫见龙夺去了。想到这里,便用话试探熊渭,说:“大哥既然赞成我们这社会团,一定可望发达了!我想将来党部成立之时,就请大哥担任正部长一席,你的学问资望,全可以镇得住,但不知大哥肯俯就否?”文熊渭也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哪里识得化虎的阴谋,还认着他是出于诚心,要推戴自己呢!忙的摆手摇头。说:“那可使不得,老弟一个人,费了若干心血,绞了无数脑汁,好容易才把本团的基础培植起来,我却坐享其成,来当现成的部长,这个如何使得!你如果不弃嫌,我可以加入你们贵团,做党员的一分子。遇着机会,我替你们出点力,这是我开诚布公的志愿。至于总部正部长一席,除去老弟之外,再也想不出第二个适当人来了。将来你就毅然决然地担在肩上,不必游移。我一定竭力之所至,帮你的忙。将来到了北京,我们参议院中同人,我还可以拉他们入党。目前总部既然成立了,各地分部,也不可以再缓,你及早选派一位有胆量有魄力而且长于交际、善于辞令的,叫他做游行部长,先到北方各地,把分部成立起来。然后此呼彼应,自然如身臂相使,我们这个社会团,就不愁不能发达了。”化虎鼓掌赞成,说:“大哥眼光远大,您所说的,全是彻底根本之论,我一定照此进行。”
两人又谈了一刻,便在楼上要了两份西餐,吃完之后,化虎回总部去,文熊渭也跟着他同来。此时田见龙正在办公室中翻阅入党的册子,忽见熊渭掀帘进来,两个人彼此一对眼光,见龙便抢过去,拉了熊渭的手,说:“文四哥,咱们三年没见了,我这次回广东,在省城里一连访了你四五次,总见不着,都说你到北京去了,哪知你还在上海浮沉着。”此时化虎也进来,对见龙道:“今天错非我遇着他,还不知道他在这里呢!”见龙道:“你既然来了,就得帮我们的忙。我先把你的芳衔写在我们党册上,有你一个来入党,就可以号召全国了。”说罢提起笔来便把文熊渭的姓名填入册中。大家又商议了许久党务进行的事,自然见龙也是推崇化虎,情愿以第一把交椅见让,当然文熊渭是表同情的,这个首领问题,无形中就算决定了。但是表面上不能不经过一番选举手续,这却是一重难关。因为入党的人,虽然有七八千,却是帮会中占绝对多数。这些在帮的先生们决然不愿举帮外之人,他们心目中,只看准了一位田见龙。假如此时要于见龙之外另指定一个人,叫他们投票选举,他们宁可退出党外,也决然不能俯从。这一层难关,不但见龙心里明白,就是洪化虎也未尝不知道,不过面子上化虎总不好意思向见龙揭开,求他去疏通帮会,自己好当选为总部部长。如今既然有了文熊渭这个居间的人,当然非他莫属了。自己把熊渭让到他的住房中,开诚布公地把这个难题向他一说,熊渭大笑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可以对见龙把此事说开,他是一条光明磊落的汉子,决不至心口不相应。不过这好几千人,能否肯听见龙的话,一致推选你,这个连我也没有十分把握,只好办着看吧!”果然熊渭同见龙一商量,见龙说:“这一层不用大哥来说,我早已就见到了。我们帮会中,虽然人多口杂,却是一致服从老辈。此事必须先同潘伯泉、伍洪升商议一番,如果他两位能通过了,其余的人,全都好说。”熊渭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咱们后天再见吧!明天你有工夫,可以寻他们二位谈谈。”说罢告辞去了。
第二天见龙同着潘伯泉一同去寻伍洪升,是日正赶上洪升在家休息,并未上班,一见潘、田两人来了,立刻让到自己卧房中谈话。郭氏给他们沏过茶,便领着两个小儿到外边去了。在屋中他们三人,便开了一回寡头会议。见龙把选举洪化虎为总部首领的话对他两人说了,伍洪升却倒没有什么意见,说:“兄弟既看着他能胜任,我们无不赞成。”潘伯泉却摇着头表示不同意,说:“这事得从长计议,你们不可徒重一时感情,误了百年大计。”见龙听伯泉说得这样郑重,便也不敢怠慢,忙问道:“大哥既这样说,一定是别有见地,但不知您从什么地方看出此事不妥来?小弟阅历太浅,还求您开诚见示才好!”伯泉道:“咱们处世交朋友,是要观人于微的。你们两个人全认着洪化虎是世上少有的一个好人,其实要叫我看,他这个人顶靠不住了。头一样他所说的话,虽然娓娓动听,却全是八面风,讨人欢喜,纯粹是一个高等流氓,说不到什么道德信义。再看他两只眼睛轮转不定,时时刻刻他肚子里藏着阴谋,我们要处处防他还防不及,怎么能把党中的大权,倒双手献给他呢?我说这话不过是就我个人所见,至于说得是不是,还请你两位再加斟酌。”伍洪升本是一个直性人,生平最喜欢有人奉承,他同洪化虎见过多次,化虎总是拣他爱听的说,并且张口二哥,合口二哥。把二哥叫得非常亲密,因此洪升认定了他是一个好朋友,对于伯泉所说的话,他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关系老大哥的面子,总不好意思驳斥他不对,只得似附和而不附和地答道:“大哥的话,也有一部分理由。不过要直然断定洪化虎不是好人,也恐怕有点冤屈他吧!”见龙本来是被化虎迷住了的,他根本就不爱听有人说化虎不好,所以伯泉的话很不对味。洪升这一软驳,倒是恰合了他的心,便也不假思索地附和着洪升,说:“二哥这话,确是持平之论。本来化虎的为人,要说他油滑一点,诚然是有的,要说他一定怎么坏,我同他共事二年多了,却还不曾发现过怎样坏处。”
伯泉一听这两人的话,似乎是有点不以为然,他本是多年老阅历家,轻易不肯论人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