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永华亦道:“陛下自处死巡城御史事后,每常自悔,不肯轻易罪责大臣,亦绝然不肯以言罪人。民间报纸清议如潮,臣等亦是读书人出身,担心身后骂名,是以不肯受封,此亦人情之常,何谓反常?”
这两人虽然位份并不如吴遂仲等人为内阁大臣一般高高在上,其实在张伟心中,两人以明朝举人进士的身份在早期投台效命,其实远较吴遂仲等人更受信重。此时虽然话语之中并不客气,到也使得他怒气全消。
因笑道:“两个老夫子说话,罢了。尔等全部起来,待我讲说。”
此时大殿内早有宫内尚功局的诸宫女杂役搬上座椅,张伟命各人坐下,正欲说话,突见罗汝才歪斜着屁股,只有三分之一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好不难看。因奇道:“汝才,做这怪模样是为什么?”
各人此时亦都看到,俱是奇怪,却见他憋红了脸,扭捏着答道:“前几天在宫门处遇着理藩部的郎中吴应箕,他向臣道:诸公都是从龙郧旧,在陛下为布衣时便相随左右,最受宠信。然则有利则有弊,因受信重,难免放浪形骇,常有违制越礼之处。时间久了,难免有祸。臣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是以陛下虽然赐座,却并不敢放肆坐实,原故就在于此。”
张伟听完,只觉哭笑不得。明清之际,任何亲贵大臣,在皇帝面前都只能跪,而不能站,尊荣之人,或许有软垫垫膝罢了。他不但不令人跪着回话,反而恢复前制,大臣与皇帝长时间谈话,都有座位。旧明大臣当惯了奴才,跪着习惯,此时屁股下有了座椅,反而万分的不习惯,甚至有人很是不满,觉得皇帝不像皇帝,大臣不像大臣,有逾礼制。张伟每常看到那些大臣斜签着屁股坐在椅子边上,就会想起阿Q的那句:跪惯了,还是跪着的好。明朝之际,人的思想僵化与奴性之重,当真是令他匪夷所思,难以理解。
因沉着脸向罗汝才喝道:“你要么现在就滚将出去,再也不准陛见,要么就给我坐实了!”
也不理会罗汝才苦着脸又坐将进去,自已只管侃侃而言,将封授海外土地的利弊一一向诸人解说,只说了半个时辰,方才解说清楚。
说毕,他饮茶解渴,向陈永华道:“复甫兄,你说说,虽然或许会有郧爵之后反乱的事,不过是否利大于弊?”
陈永华沉吟道:“不错。依陛下所言,汉晋之际以土地为力量,掌握人中,修缮甲兵,煮盐铸钱,力量过大中央难制。而现今,以宪法为制,中央又有绝对的力量,各公候国除了有卫队外,不得私设官府、铸私钱,而且土地为常例,不准兼并。吕宋虽在海外,四十天内消息便可传到京师,有敢违制者削地剥爵,又可以令各公候国镇压土人,扩大我天朝实力,利大于弊矣。现下又都以火器成军,所耗甚大,且又力量极强,海上水师亦非任何一公候国能置者,国家亦不许。如此,凡有叛乱者无可以对抗中央,又有何患?”
“公候诸国可以建立军队,然公国不过三千,候国不过两千,伯子男只一千,若中央下令,则各国需将军队交由各处总督将军指挥,而平时敉平叛乱,各国亦可向中央求救。强干若枝,永为垂制,则不必担心各国祸乱中央。”
“各国可依具体情形自立律法,然不得与中央法律相抵触,各国除了田赋外,其余各税与中央依例分成,中央多而地方少;各国官员,亦编入中央体制,可与中央互调用。此确实中央权威,比之唐朝藩镇,中央无财权、政权、军权绝然不同。”
“由都察院派驻监国御史,可以随时监视弹劾不法,无惧于后世子孙胡做非为,此亦甚妙。”
“封国不得在内陆,封地止在海外。在海外为官时,不得临其国。在中央为官者,亦不可临其国。待咱们子孙辈时,示必在朝,在地方时,由公候国组成会议,决断地方大事。凡地方税务、法律、军务,均由公候会议决断而行。如此,可以集思广议,可以由地方总督、巡抚监视公候,亦可由公候会议防备督、抚权势过大,或是为害地方。”
张伟听得诸人议论纷纷,知道一者是自已的这些打算确实有理,使得这些跟随自已多年,脑子并不僵化的重臣们心悦臣服,二来也是重利所在,各人原本就是半推半就,害怕人言耳。此时有了反驳理由,自然个个气壮如牛,乐意受命了。
他止住各人的话头,微笑道:“就这么着,公国方千里,约等内地一府,候、伯约等内地一县,子、男、国士,约等内地数镇。如廷斌兄的翼国,方圆过千里,已有人口过万,内有金、铜数矿,还有山林、渔场,弄好了,每年可以白银过百万。廷斌兄,你现在诸多公务缠身,你的长子现下不过十岁出头,不能当家理事。不妨派遣心腹之人,由你设府立县,派驻官员,编入中央官制,招抚流民赴吕宋为你垦荒。如何料理,想来你必会办的妥妥帖帖,要不了多久,我大汉子民必可充斥南洋等诸处,南洋诸处,亦必定成为我大汉的囊中之物。”
第三百二十八章 定鼎(七)
此次大封功臣动静甚大,凡新朝建立,所有上下的功臣郧旧无一不盼望此事。与诸人期望有所不同的是,不但新朝有明朝公候伯没有的子爵与男爵等诸多新爵之外,所有的爵位与春秋时相同,皆是授土封茅。
比如施琅,乃是武臣第一,除何斌外就属他随张伟时间最长。是以他的封地与何斌类同,皆是吕宋最为膏润之地,出产甚多。此人一向惧内,又不善经营,家产不足何斌的百分之一,他现下驻节福州,甫一接到恩旨,全家上下皆是感奋之极。因施琅官身在身,现下不能亲临封地,于是立刻由其弟带着家人先去探勘,待落实地界之后,便可先铸城募兵,招募无地佃农前往耕作。
自施琅而下,周全斌、江文瑨等人则受封候爵,封地略小,出产却亦是很多。各人都是平常人家出身,得了诺大封地,其中各有特产,只需用心经营,均是百万数十万金的收入,一下子富贵至此,人生已是无撼。况且封地之上,除了需遵守中央法度外,各公候就是国主,比之明朝的虚爵又强过许多。周江二人追击满人已至黑龙江之北,听得信息,均是感激之极,行军打仗越发用心。而他二人属下中,亦有不少受封为伯、子、男者,均是各有封地赏赐,全军上下接令之时,当真是欢声雷动,直入云宵。与此两卫相同,在草原剿击蒙古的刘国轩与孔有德,驻防北京的张鼐,深入甘宁的张瑞与契力何必诸人,或前或后均是收到恩旨,各封候伯,领受封地。
一时间不但南京城内冠盖云集,欣喜若狂,全国各处,制服造冠者亦是甚多。中国古制,帝冠十二梁,王九、公七,候伯下皆五,自授爵那日起,南京内外珠光宝气,冠盖辉煌,自张伟攻下南京后称帝日起,此时方算是真正的有了新朝气象。
与从龙郧旧的喜气洋洋不同,前明降臣受爵者甚少,除了首降的郑瑄被封伯爵之外,其余虽然可能位至阁部,地方巡抚,但是因其功劳不著,降附时间很短,并不能与台湾郧旧相比。到是前明降将,因投降后大多立下军功,汉朝军功比之文官政绩强过许多,不但那些早降者有不少受爵者,就是吴三桂这样的新降之人,亦因在朝鲜辽东有功,受封伯爵。
于是原本就一直攻讦分封制度不妥的前旧众臣虽不敢当面反对,却是唆使门生故旧,或是直言上书,或是在报纸是议论攻击,将自西周、两汉、西晋,乃至明朝的分封弊端一股脑端将出来,长篇大论的奏报上去,言语间虽是恭谨,却又将明太祖处死叶伯巨的旧例提将出来。言下之意,张伟拒不纳谏,必蹈明太祖当年分封之覆辙。
郑瑄乃是前明旧臣中投降最早,最得重用,亦是受封伯爵。此时一众儒臣不敢公然与张伟唱对台戏,亦不能攻击何斌等台湾系的重臣,只得将火力对准了郑瑄,每日攻讦不止。
汉兴二年春四月,南京的天气已是甚是和暖。清明过后,秦准河两岸的杨柳已是稀稀疏疏的绿成一片。张伟与柳如是并肩立于河中画舫之上,携手观看两岸风景。柳如是因见人潮如织,行商洋夷不绝于途,向张伟笑道:“陛下,虽北方战事未止,南京却并不受丝毫影响。难怪近来常称人说,南京乃是六朝金粉盛地,王气直冲云宵,陛下决定定都于此,甚是英明。”
她从未曾在政事上有过什么见解,张伟此时听得她说,甚觉奇怪,因向她笑道:“这话是怎么说起的,你每常都在后宫,怎么听到人说起这些个。”
“妾身可不是妄评政治。只是此时天下安定,四海晏然万国来朝,忍不住夸赞陛下几句。”张伟知道她在此事上很是谨慎,此时虽是从容说来,却已是垂首低颐,仿似做了错事一般。她现下虽是两个孩儿的母亲,却亦不过是二十出头年纪,居于深宫养移体居移气,保养和妆容甚好,张伟低头看去,只觉眼前的她看来不过十七八年纪,皮肤细嫩白皙,此时被他看的有些娇羞,脸庞上微微透出一股红晕来。
忍不住伸手在她脸庞上摩擦上去,只觉得滑腻柔软,甚是舒服,正欲就手望下摸去,却被柳如是一把打落,向他嗔道:“这成什么样子,这河上原本就是船妓甚多,你又这样,让人家看到当我成什么了。”
又道:“还有她们,难免背后议论。年轻的也罢了,稍大一点,异样心思甚多,不定做什么怪呢。”说罢,嘴巴微微一努,张伟已知是随行出宫的一众宫女们在身后窃笑。张伟心中明白,因自已后宫只有柳氏一人,不但是朝中的老夫子们甚多话说,就是后宫的那些宫中女官们,亦是心中很有些别样心思。
他脸上不动声色,只回头向着倚在船舱两侧,正捂着嘴娇笑的一众宫女们斥道:“笑什么!朕与皇后在此,你们也敢如此?”
柳如是正欲劝解,却听张伟又令道:“来人,将她们都带下去,每人掌嘴二十!回宫后,着即发出宫外,令伊等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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