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很美丽,像能慑人心魄一般,多注视一会也醉人。
我挪开目光,点点头,他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坐下。
半晌,他再开口说:「这里很美丽。」
他的声音很沙哑,像粗糙的石子磨擦过喉间。我却知道,这是长久不曾说话的声音。
因为,我的也一样。
我不是故意不说话,而是没甚麽好说。
或许是不满我的沉默,他执意要骚扰我的清静。
「你每天都来这儿干什麽?即使多美丽也会看厌吧。」
我看到他柳眉高高剔起,语气有点不耐。
他一点也不像其他人所说的寂静,有点吵噪。果然一人说假,万人说真,人一多说甚麽也有人相信。
我望著他,不禁莞尔。
根据往例,没耐性的人往往会问:「为什麽不回答我?」
假如他真的像传闻中一样,能够被审问十多天仍不发一言,那麽他一定不会这样问。
「为什麽不回答我?你是哑的吗?」
比常人还添一句,传闻果真信不得。
我忽觉好笑,吃吃地笑了起来。
他见状,露出懊恼的样子,像很後悔跟我说话。
然後,一把拖起我的手,往宿舍走:「快到冬天,你这样很容易著凉的。」
我没挣脱,他对我没恶意,更何况不是他的到来,我也要回宿舍了。
现在回去,也一样。
酒醉三分醒·黯
只要天不下雨,没台风,没地震,我跟他都会如常出现在湖畔。
持续有两个月,他仍是不哼一声。
不过没关系,我唱惯独脚戏的了,以前只有我一人也是这样过。
「喂,今天带了好东西给你。」我摇摇从守卫那里盗来的酒瓶。
我们之间不需要称呼,横竖两个人,喂一声不就是对方吗?
他还是老样子,淡淡地扫我一眼,仍後再看湖。
气一窒,无可否认,他是我第一个无怨无仇都想捏死的人。要是这里有其他同辈,看我放不放过他,哼哼。
我承认我错了,他是个面善心恶的魔鬼!
「喂,你出一句声,我给你嚐嚐。」奋战不懈了两个月,我哪有这麽容易放弃?继续引诱他,「你别装聋作哑,上一次你笑出声,我知道你不是哑的,不是哑就不是聋,我还有一点常识的。。。。。。」
絮絮念之际,他终於有反应了,回头送了一个白眼给我。
看,明明是正常人,却在装疯卖傻,我才不上当!
「你不想喝吗?」
他耸肩,一副没所谓的样子。
我顿时气结,虽然那胖守卫的酒很容易偷,但他也不用这样对我一番好意吧!
「我不管,你今天要跟我喝光它!」将酒瓶往长椅上一搁,我无条件投降。
罢罢罢,他不喝,很没趣的。
***
酒醉三分醒·光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自己会陪他喝酒。
之前我错了,他的耐性不俗,至少两个月来他每天都在我耳边唠唠叨叨,堪称我认识的人当中最坚韧的,活像打不死的蟑螂。
其实我可以跟他说话,只是看他挫折的模样很有趣。
第一次,有了捉弄别人的意欲。
这家伙摸了酒来,却忘掉一倂带来酒杯,只好跟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对饮。
引颈豪饮没错是很不羁奔放,但用这方法喝红酒总有点暴殄天物。
侧目见他喝得那麽高兴,看来也不会懂的了,我也省下口气对他说。
酒瓶空了大半,他忽然醺醺然地凑过来:「喂~~你的脸很红喔~~」
我斜眼睨向他,酒差不多尽数进他肚里,不知谁的脸最红。
不喜欢与人接近,我向旁边挪开一些。
「咦,你也不喜欢别人碰你吗?说实的,我也不喜欢。。。。。。可能是被那家伙摸多了。。。。。。有人靠过来都觉得呕心。。。。。。」
我不想知道他的事,皱眉摆摆手。
想来我也疯了,醉酒鬼哪会理智地接收到我传递的信息?
「他。。。。。。我恨不得、恨不得将他的身体砌回。。。。。。再杀多几遍。。。。。。」他晃头晃脑地摇摇酒瓶,引颈再牛饮一口,「他还敢骂我孽子。。。。。。也不想想自己做出甚麽。。。。。。一个主谋。。。。。。一个帮凶。。。。。。两个死万次也消不了。。。。。。我恨。。。。。。」
他不是讨厌别人碰吗?怎麽一迳儿凑过来?
忍了忍,才没将他推开。
「看到他。。。。。。那惊吓的表情。。。。。。我真痛快。。。。。。没错。。。。。。我是魔鬼。。。。。。又怎样。。。。。。」
肩上 沉,很大一个头颅靠过来,他蹭了几下,竟然睡著了。
我垂头望著他,不禁哑然。
怎样将他搬回宿舍?
醒·黯
为什麽会跟他说自己的事?
这种没由来的冲动真难说清。
不过他真的没良心,我偷酒给他,又向他诉真情,他竟用水淋醒我。
要是我著凉了,他不会好过的!
***
醒·光
头很痛,早知道不喝酒。
很後悔。。。。。。
早上从那细小的玻璃窗望到他,好像挺精神似的,整日口里念念有词。
为什麽他不会头痛?
***
习惯·黯
这两天,我夜晚没有再到湖畔。
为什麽?!还好说,我发烧了!
不,我不承认是窝囊,才没有去找他诲气。
病得连床也下不了,去挑衅其他人不是找死吗?
这是聪明的做法,才不是我窝囊!
不知他怎样了?
。。。。。。
还是不要想,他一定很高兴我没再骚扰他静思。
这人真没趣。
***
习惯·黯
这两天突然觉得隔外的静,像往常吵闹的虫鸣声也隐去了。
为什麽会这样?
按道理今天的星空一如以往,不会因为前晚狮子座流星雨而少了几颗,但。。。。。。
心中怎麽好像空荡荡的,总像欠缺了甚麽。
。。。。。。
究竟欠了甚麽?
***
条件·黯
我忍、忍、忍。。。。。。
忍不住啦!
「你别装疯扮傻,我知道你懂得说话的,你耍我好玩吗?」
高烧一退,我立即再去寻他。
这人不难找,夜晚到湖畔一望,那鬼般的白影便是他了。
我不承认。。。。。。
这是窝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读得书少,你别欺我,这一句话我还有听过的!现在晚点报仇不行的吗?!
「哼,你不肯说,我说。」
坐在他身旁,过了半晌,他连眼睫也不动一条,也不知道是不是人。
他望过来,眉毛高挑,今天的心情看来不错,还懂得揶揄我。
「今天那胖女人真恶毒,觑我不能动便将垃圾食物塞进我的口中,好东西看来都被她偷偷吃光,不然她哪会这样胖?。。。。。。」
说得久了,口乾舌噪,有点没趣。
我鼓起双颊,愤慨地侧首打量他,沉默不言,看他忍到何时。
微风吹来,带点凉意,看来秋天快到。
清凉舒爽,我打个呵欠,睡虫蠢蠢欲动。濒睡状态,我忽然灵机一动,大喊一声:「有了!」
他吓一跳,转头狐疑地睨著我。
「不然这样,我替你完成一个愿望,你跟我说话。」我得意洋洋地望著他,条件够诱人吧。
他脸带微笑,没点头也没摇头。
好歹也伴他两个月,我怎不知道他在暗示我不能完成他的愿望。
「哼,有甚麽是我做不了,不是叫摘星摸月就行。」
他想了一会,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头,在混凝土地板上写上几字。
***
条件·光
今晚回复正常,那种莫名的异样感消失。
「哼,有甚麽是我做不了,不是叫摘星摸月就行。」
看到他趾高气昂的模样,我不觉好笑。
假如我要一座摩天大楼,要当美国总统,他还会不会说出这样斩钉截铁的话?
我在地上写了几个字。
「。。。。。。我一。。。。。。生。。。。。。你写甚麽啦?」他半边眉高扬,半边眉蹋下,睇著那几个字良久。
想不到他会不识字,我有点愕然。
丢开小石头,我耸耸肩,不是我不给机会他,是他不识字而已。
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他一张俏脸涨红,说不出的媚豔。
他怒视我一会,便没再管我,垂头跟地板大眼瞪小眼,活像要将那几只字吞下肚。
这样的他,真的可爱。
医生·黯
「你今天好吗?」
「。。。。。。」这人真的很喜欢废话。
「不如我们来聊天吧,已经住了几个月,习惯吗?」
「。。。。。。」除了他好像不能问其他人了。
「没关系,那我们可以下一次再谈。」
我俯身向前,看他警戒地缩了一缩,暗觉好笑。
这人要是真正相信我的话便不会怕我,怕我还装出一副友好的模样,叫守卫解开束缚我的院服,真虚伪。
拿起他桌上的一支笔,我在手掌心写了一个字。
「的?」他拧起眉毛。
我点点头,再写令一个字。
「存?」
「。。。。。。」
「给?」
还有两个字,我有点不耐烦,一口气写了两个字。
「个目?」
听到所有字的读音,我满意地点点头。他满足了我的要求,我自然不会叫他太失望。
「再见。」
不管呆若木鸡的医生,我推门走出会客室,让守卫替我绑缚好院衣,大踏步回自己病房。
***
医生·光
「你今天好吗?」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