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进一个不算大但花木扶疏的前庭,明真按下开启车库铁卷门的遥控,一个瘦高敏捷的身影就从半开的卷门底下钻了出来:「爸,你来了啊。」
弯著上身,头从驾驶座窗旁半探进来的三儿婿发长已经及耳,半长不短的红发给一阵阵袭面而来的秋风吹得如火张扬,「二哥也来了,欢迎欢迎喔。」
「小瑞呢?」看见图凌頟;前有一小撮头发沾上了湿面粉,明真自然而然伸手帮他捏掉,「他又吵著要你煎甜玉米酱面饼?」
「嗯啊。」英俊的五官因笑显得开朗,这个三子自己选定的小子,长得越来越挺拔,「不过我还搅著面粉跟玉米酱还没下锅,他就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现在呢?」明真的语气很温柔,「天气越来越凉,有没有给他盖薄被?」
红发青年咧著嘴,伸手拨开拂到脸上的发丝,反倒让头发沾上更多白色粉屑,「趴在新买的沙发上,我懒得回房间拿被子,给他盖了你挂在门边的长外套。」
「用你现在这双爪子吗?」
「嗯啊。」
「你没有先洗手?」
「……我的手又不脏。」
「都是面粉还不脏?」明真的声音无奈多於生气,「那件毛呢大衣我才刚拆掉洗衣店的防尘套耶!」
「不是那一件啦,是米白色那件。」不知道爲;什麽,弟夫的声音小了很多,只比耳语大一点点,眼神透出些许不自在。
三弟闻言似乎深吸了一口气,你你了两声没再说下去,用手指将弟夫的头给戳出车窗,松开脚煞车将车停进车库里,让父亲与自己下车。
「小真,我会负责送去乾洗的。」弟夫掀举三弟已经遥控按开的後车厢,边将行李一件件提出来,边跟三弟嚷嚷,「其实那件挺实用的,很耐脏,早知道当初就跟你一起也买一件,放在壁炉前备用也不错……」
「停!」三弟熄火後也走到车後拉起行李箱的拉杆帮忙拖行李,不知爲;什麽,天气似乎还不怎麽冷,耳朵却都红了,「别顾著说话,快帮忙拿进客厅去。」
「这些都我来,你带爸跟二哥先进去啦。」弟夫弯著身子两手都提著软式手提袋,用肩膀顶开三弟不让他拖,「你注意自己的安全就好。」
明融看见袖手旁观的父亲眼神里有著笑意与满意,突然,他觉得自己格外落魄。
「二哥别站在风口,我们进去吧。」
明真伸手来揽他的肩膀,明融望了眼三弟的侧脸没有推拒,任他簇拥著走向车库与主屋连接的侧门。
三弟跟弟夫的日子应该过得不错,虽然听父亲跟继父在饭桌上曾提及他的孕吐也很厉害,可现在仍然脸庞丰腴白润,也比上回看见他还长高了不少,似乎比他还高出几公分了。
「爸,二哥,饿不饿?」将父亲与兄长带到客厅坐下,明真脱下外套开始卷袖子,「离晚饭还有些时间,我去给你们煎些面饼,煮一壶热茶,或是,你们比较喜欢果菜汁?」
「都好。」明兴诚轻轻落座在明瑞身旁,一脸慈祥的摸著孙子跟儿婿如出一辙的红发,端详著孙子犹如天使般的睡颜。
这娃娃越大越不像儿婿,眉眼那几分像自家那个无赖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呢。
明真挽好袖子又去拉他二哥,将人拉到厨房的餐桌旁坐著,「二哥,听说你休学了?」
「……嗯。」虽然两兄弟从小不在一起长大,互相之间,还是维持著基本的关心,「爸说,你跟他的预产期,差不到一个月?」
明真点点头,一手继续搅拌那锅面糊一手点开炉火,手势纯熟的拿起油瓶朝图凌已经先洗乾净的平底锅里倒油,再拿锅铲匀开:「是啊,爸六月中旬,我七月初。」
明融看著明真忙碌的侧面,宽大的上衣已经掩不住微凸的腹部,不自觉的也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
如果自己真的有了,那麽,预产期大概是……九月?
「二哥,去检查吧,这种现实,终究逃避不了的。」明融的举动,并没有脱出明真的注意,一手拿杓子杓起面糊画著圈缓缓倒进平底锅,一手握著锅柄准备抛饼,「要是有了,趁还小,想留下想拿掉,能考虑的时间也比较多。」
明融垂下眼望著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又咬起下唇不发一语。
「遇上这种事情,任谁也不愿意,可是我们不是寻常人种的男性,能将这事当成被狗咬,伤好了也就过了。」
「……」
「我知道你还没有走出来,爸他们也一直不敢逼你,但是自欺欺人,能瞒得过世间众人吗?」
「……」
「二哥,後天跟我一起去吧?」
「……」
「二哥?」
「……」
「就当安安爸他们跟我的心,让我们的担忧有停损点,O.K?」
明融抬起头,迎上明真关心的目光,「如果有,我……不想要它……」
这句话明融用的是英文,明真听见二哥用It,心里觉得更难过了。
「先检查再说,好吗?」
比女性子宫还脆弱的子囊要引流胎儿,存在著不小的风险,明真看著明融憔悴颓丧的神情,想也不想的放下手边的一切,走到二哥跟前蹲下来张开双臂,将兄长拥进怀里,轻轻摇晃。
(11鲜币)颤栗前传之(三代三娃五个爸) 05。最坏的结果
05
「来到这里,你有爸,有我,你真的不需要顾忌太多,好吗?」
「……」
「想哭就哭,想骂就痛快的骂出声来,把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发泄出来,你会好得很快的,相信我,你已经在谷底,一切只会变得更好,真的,相信我,嗯?」
「老婆,你搞什麽?烧焦味都飘到客厅里了啦!」明真安慰的话都还没说完,一道高大敏捷的身影就飙进厨房,飞快关上了炉火!
「有吗?」明真吸吸鼻子,发现焦味并不重,图凌还真是狗鼻子,离炉子比他远还能闻得到:「喂,反正你閒著也是閒著,接手继续煎,锅子里的那片要是焦得太厉害就丢掉吧,我带二哥去客厅陪爸坐坐。」
「不,不用了。」明真没有放开明融,反倒是明融觉得被图凌看见了他脆弱的一面很不好意思,一扭身从明真怀里挣开,有些笨拙的站了起来:「跟我说哪一间是准备给我的,我自己上楼去,你和图凌一起弄给爸吃吧,飞机上的食物爸吃不惯。」
「那你呢?你就吃得惯?」明真知道父亲的饮食一向随意,像明兴诚这麽不挑食的人都吃不惯了,他还真不相信从小就跟大哥一起寄养在堂伯父明兴仰家里长大的二哥会比爸还好养。
「……我,还好,没什麽好不习惯的。」什麽山珍海味都吃不下的人,就算是糟糠,也会说还好。
「二哥莫非嫌弃我的手艺?」站在炉前接手自家老婆喂养岳父大业的图凌跟明真已经很有默契了,也出声替老婆留人,「要是没吃过我煎的饼,二哥是无法体会小瑞爲;什麽会迷上他老爸这道手艺的原因的。赏个光吧,大官人?」
「对啊,图凌的厨艺还在需要别人赞美给他肯定的阶段,二哥吃过不管好不好吃,都给他打打气吧?」
「喂喂喂,明真,你说这话很伤人喔。」
正握住锅柄,将一面已经呈现金黄色的煎饼不停抛上半空中的红发青年穿著短袖T恤,使力的手臂肌肉匀称,二头肌的个头不小:
「二哥,我喜欢听实话的,你尽量批评没关系,当然啦,我也很喜欢听赞美的……」
「切,有说等於没说,跟我说的意思有啥不一样?都是废话。」明真做出一付受不了的模样,揽著明融不容拒绝的朝客厅走,「还要泡阿爸寄过来的高山青茶一壶,茶叶在排油烟机旁的柜子里,榨1000C.C.的果菜汁,材料我都切好放在冰箱的保鲜盒里,听到了?」
已经跟著明真走出厨房的明融忍不住回头看弟夫的反应,只见图凌朝他这边露出一抹微笑,那愉悦地两头上翘的嘴角,似乎在告诉明融弟夫被三弟差来使去,对他而言是件乐意之至的事。
因为三弟跟弟夫的坚持,明融“盛情难却”的吃下半片煎饼,静静坐在一旁听三弟跟父亲閒话家常互道近况,正当他放下叉子想再问一次他的房间在哪好避开弟夫频频往他杯子里添果菜汁的殷勤之时,趴睡在明兴诚身侧的明瑞迷迷糊糊的跪坐而起,肥嘟嘟的小手背不停地揉眼睛。
「小瑞醒了啊,肚子饿了没?」明真看见儿子醒了,伸手将他抱过来坐在腿上。
「果然是小猪一只这麽会睡,早上睡到10点刚刚又睡了两个小时,难怪这麽有肉,都快让人抱不动了。」图凌就爱逗儿子生气,这是他改都改不掉的秉性,想当年他老婆也是让他恶整给整上手的。
「我不是小猪。」明真将小肥手拉下来不让孩子继续揉眼的养成坏习惯,小瑞睁开眼看见对面坐的是很疼爱他的明兴诚,脸上马上出现惊喜,「爷爷!」
「还有二舅舅啊,怎麽没叫人?」明真叮咛著已经跳下他大腿扑进明兴诚怀里的孩子,小瑞乖乖的从明兴诚胸前蹭出半张脸,有些害羞的喊了较少见面的明融一声。
「小瑞真乖。」三弟跟弟夫都长得好,果然生出来的娃娃也很可爱。
那,自己要是真有孩子了,生下来会长什麽模样?肤色是黄是白还是黑?眼珠是黑是绿还是蓝?
虽然那晚最後的记忆,是安琪拉拖著他逃避一群东方人的追捕,可当时PARTY里还是有几个白人跟黑人在围事的,所以播种者,不一定是华人。
想到这里,明融忍不住张口欲呕,连忙捂住嘴站起来往浴室冲,将好不容易吞下肚的半块煎饼与一杯果菜汁,全都吐给了马桶!
「二哥,你还好吧?」紧跟在他身後进浴室的明真拿下早就备好晾在杆上的新毛巾放在洗手抬的水龙头下打湿拧乾,递给明融擦嘴,「没外人碰你也会这样子吐,有多久了?」
「……大概,有两个礼拜了。」明真眼神里明白写著一定要知道的关切,明融咬了咬下唇,还是说了,「我想我,应该……有那个可能。」
事实证明,父子三人并不是瞎操心,当明融躺在检查用的病床上掀开上衣坦露肚皮,跟检查的医师与一旁的父亲三弟一同看见超音波里照出子囊里一颗圆如小汤圆的异物之时,他顿时错觉头盖骨好像瞬间消失了一般,任一盆冰水直接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