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融,我跟你一起许愿,希望安琪拉能早点回来,嗯?」就在他看过了解说员一定要大家都看一眼的南十字星,正想垂下头去看脚下被他以鞋尖铲出土的小石子之时,父亲悄悄凑到他耳边,提醒他,人们对於流星,总是一直存在不殁的传说,与信念。
於是,他又抬高头去等,当他等到了流星,随著流星殒落的,还有他眼角的清泪。
安琪拉,请你无论如何,都要勇敢的活下来,不要死。
如果可以,也请你想方设法的,给我一个讯息,至少,要让我有个方向,能去迎你回家……
走完整个萤火虫行程,尽管开车的图凌没有耽搁,回到布里斯本郊区的家中,还是过了午夜12时。明融洗好澡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眼睛由没让窗帘掩住的那缝玻璃窗扇望出去,院子里左右摇晃的树影,让他恍若还置身在看见蓝光虫的雨林里。
「这种俗称蓝光虫的萤火虫,长得像条毛毛虫,生命却比一般会羽化的毛毛虫还要脆弱,光是手电筒的直接照射,都能让它们失去生命。」解说员的声音,也彷佛还在耳际回荡,「虽然它们的数量已经很稀少,但若不是如此,世人根本不会重视它们的珍贵。」
「阿融,这些蓝光虫,跟我们这一族的处境,很像。」就在解说员说著蓝光虫与日俱稀的可贵,父亲也走过来肩并肩的靠著他,捏捏他没有握著手电筒,也不想让他乔叔一直握著的那手掌心,「我想,你乔叔硬是要带你来看这些虫,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仔细感受一下,看看对於你的心境有没有启发,有没有帮助。」
启发?
帮助?
明融望著清净的夜色,心里对父亲的暗示既觉凄楚,又是了然。
那日他去产检,他异常抗拒的表现,让那名产科医师察觉了他不想要孩子的心情。这几周来,这名女医师每隔个三五天,就来一通旁敲侧击的电话,意思无非是这里还有其他族里同性成婚的伴侣无法生育,有意愿抱养他肚子里的孩子。
也许是因为时代变了,世界的交通便利得让国际形成一个村落,不再封闭在东亚的族人与其他人种通婚的机率大幅提高的缘故,不过这麽几代过去,便明显稀释了男人能孕子的血统,辉月夜族里能生育的男性,确实是一代要比一代稀少。
再加上有许多能生的男性族人,根本没有意愿以男身替人孕子,而想要有个同样血统的孩子,想要传承这样血统却不可得的族人家庭,还是很多的。
於是,他腹中的胎儿尽管有一父的来历不详,透过女医师想请他生下割爱的族人,却还是趋之若鹜。
生下?
拿掉?
明融摸著尚未隆起的肚皮,心里对未来觉得很茫然,很无助。
生下来以後,遇到难关,有事父亲有乔叔可以商量,三弟有弟夫能够扶持,孤单的自己,能有谁?
明融抬起一肘靠在自己的眼皮上,让棉质的衣料,吸去无法自抑的眼泪。
(你有我啊,明融。)心底有个稳稳的声音透出,声线像是自己的,语气却不是。
「你是谁?」
(我是乔志钧。)
「乔志钧?那不是乔叔给我的新名字?」
(是。我是你的新名字,你的新身分,你的新人生。)
「既然你还是我,那我有你,又能做什麽?」
(你可以选择什麽都不做,让我来做。)
「什麽都不做,是什麽意思?」
(就是你将意识关闭起来,我会替你打点好一切的意思。)
「真的?」明融放开手肘,飞快的从床头坐起了上身,捏紧双拳对著空气里不存在的身影,越问越大声,「可是你认识我的家人,你懂得我的一切吗?」
(为什麽这麽问?我来自於你,自然相关於你的一切,我都很清楚。)
「可是你凭什麽那麽自信,能替我打点好一切?」
(因为,我没有你的天真,没有你的无知,我,将活得比你更好。)
(11鲜币)颤栗前传之(三代三娃五个爸) 08。峰顶与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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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於天真,明知可能会遇上危险,却还是心存侥幸的带著安琪拉赴那陌生之邀;太过无知,轻易相信陌生人看似无害的善意,喝下他端过来的饮料。
这是明融遭逢变故之後,不曾停过的,对自己的责怪。所以,当另一个自我形成,浮出台面竟也一针见血的这样贬谪自己,明融顿觉无语,更觉灰心。
原本安逸稳定的人生,已经被自己过得无比糟糕,唯剩悲惨;当一个普通的男人,被当成女人一样的性侵,当一个辉夜月族的男人,不知对象是谁都能怀上,当一个带爱人出门的男人,糊里糊涂搞丢了自己的爱人,明融认为他已经彻底的,失去当个男人的资格。
尊严尽失,未来无望,那麽,还活著跟已死了,差别又在哪?
好吧,乔志钧,既然你有自信能活得比我好,那就换你来吧。
都已是只破罐,难道还怕破摔?明融只给三天的缓冲,一周的旁观,在发现家人都觉得愿意走出家门,同意生下孩子让族人扶养的乔志钧比原来的他还要好的当下,就这样撒手一切,沉入意识的最深处。
他委实痛怕了,也累坏了;既然乔志钧的做法比他的还要受到肯定,那乾脆,就这样彻底消失了吧?正当明融下定这样的决心,逐渐瓦解独立的意识慢慢融入乔志钧的当下,乔志钧却仓库堆杂物一般的,在心头塞进很多纷乱无措的情绪,他被压得不得不转醒。
(乔志钧,怎麽了?)很多不想要的负面情绪都已经先拆卸了,再次出现的明融语气轻快,年少不知愁。
[你还在?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浑身觉得躁热的乔志钧对於明融的出现有些欣喜,他现在确实很需要有人可以说说话,移开注意力。
父亲抱著小瑞,陪在家怎麽也閒不住的继父去超市,本来在书房看书的他打翻了茶杯,想回房换件裤子却在经过日光室之时,无意间从没有关紧的门缝里,瞄见三弟跟弟夫……正在欢爱。
(我本来是这样想的没错,可是你好像适应得很辛苦,我实在不放心你。)如果感觉没有出错,乔志钧的那些情绪占最大部分的,是羡慕与渴望。
先羡慕,再渴望,再到既羡慕又渴望,最後是两者交缠,总是同时出现,不分日夜总无止尽的,引起身体一阵又一阵的烦躁。
明融想搞清楚到底遇上什麽事难住了乔志钧,而那些事,又为何会让他倍感压力,心绪不宁,将感受一昧的都往心里边囤积?
[我没有什麽适应上的问题,你别担心。]乔志钧极力避免去回想三弟裸著下身衣衫不整,半垂著眼一脸情潮难抑的跨坐在弟夫身上起伏的模样,不让明融察觉他此刻的浮躁源自何因。
(哈哈哈,我还以为你会比我开朗,结果,你也是个闷葫芦。)明融笑了,然後他很惊讶的发现,他竟然笑了。
自从经历那一夜的打击,爬不出悲伤深坑的他无论亲人怎麽努力,都没能让他再笑半回。
现在想想,原来自己不是失去欢笑的权利,就忘了应该怎麽笑,而是没有人能让自己这样放心的,开怀一笑。
[我就是你,就算有差别,又能差到哪儿去?]
(也是啦,不过你比我还强,这我感受得到。)
[我是为了要让日子回归常轨,为了要让家人不再担心你才出现的,要是处事没有比你强,那我的存在也就没有意义了。]
(知道知道,我都知道,爸爸他们也觉得你的表现,远要比我好上数倍。那这具躯体往後的人生,就全权交给你负责罗。)
[可是明融……我还是不希望你消失,有很多事情,我都需要你给我意见。]
因为分心说话,乔志钧察觉下体的躁动逐渐偃息了,那种空虚感,获得了缓解。
有人陪伴,有人说话的感觉,果然很好。
(我这麽差劲,能给你什麽意见?)
[你并不差,有你在我反而心安。]
(真的?)
[真的。]
察觉乔志钧似乎很寂寞,那股强烈的慰留感不停朝他输送,明融突然觉得还有人需要他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就在两个人格都觉得这样的互动很好的状态下,眼尖的乔仲凛却越看越觉忧心,越看越不放心。
「亲爱的,我想……」
一个阳光明媚,气温和暖的午後,乔爸站在院子里伸指比著屋内那个坐在地毯上自己跟自己对话,说得不亦乐乎的苍白青年,对揣著一个大肚子坐在矮凳上,拿小锄头除草掀土播花籽的老伴一脸担忧地道:
「也许我们应该要问问这里的人,这附近有没有比较知名比较好的心理医生。」
明爸转头顺著乔爸所指的方向望过去,隐在草帽下的双眼,不自禁的黯了黯,「……我倒是觉得,应该不要急,再多给他一点时间。」
「可是你也看见了,阿融这样自言自语的情况一天比一天要严重,几乎都只沉浸在他自得其乐的世界了,一天跟我们都没三句话好聊,再不带他去给医生看看,我实在不放心。」
「他现在怀著孩子,合适吗?」
「只是先看看先谘询,要是可以,就避免吃药;要是非得服药才能治疗,那也就只能等孩子生下来了再说。」
「……嗯。」
要让一个害怕孤单的人放弃自己幻想中的伴侣,最好的方式,其实是让他找到自己现实中的伴侣。
倘若患者那扇紧闭的心门不肯开启,无论是家人还是心理医生付出了多少的努力,都只是无用功。
两位父亲的插手,没有促成明融跟乔志钧两个人格的融合,冗长的治疗过程,只徒然让乔志钧守护明融的意识更加坚固,让卸除世故仅剩天真的明融,潜得更深罢了。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会甘於孤单终老;情路的坎坷并不代表新生的乔志钧此後终他馀生,只能选择自己给自己作伴,不懂在机会到来的当下,抓住稍纵即逝的幸福。
造化弄人,有时助人上峰顶,有时推人下谷底,没有人能准确的预知自己下一步的人生要起还是要落。
命运与机运,不是悉数皆能靠著三分自助就可人为操纵,力挽狂澜;尚有七分,还要但看上天的美意。
………前传。终
(13鲜币)颤栗番外一 '穿上女仆装的你;是谁?' 壹
番外之[穿上女仆装的你,是谁?]
(壹)
注册结婚七周年纪念,就连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