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小白牙,很整齐,但看在牙医眼里,很烂。
“里头肿着的那颗现在不能拨,先吃药消炎,旁边这颗龋得太厉害了,补过的材料又掉了,洞太大了,一会看看要不要做烤瓷,先排队吧。”
说完回去给老大爷拨牙。
熊霖坐在小板凳上排队,没一会排队的男女老少就侃成了一团,从金融业复苏到新婚姻法,从利比亚战争侃到超级巨奖,从计划生育聊到剩男剩女,熊霖特别招中老年妇女喜欢,侃渴了,排在他后面的大妈非得给他一根黄瓜,他咯嘣咯嘣啃完了,正好轮到他看诊。
站在周渝面前,熊霖说:“我要找马路看。”
“马路去市卫生局学习去了,另外他是助理,还在实习期,不具备独立看诊的条件。”工作时的周渝很严肃的。
“那我找那位大叔看……”熊霖指了指另一台机器上的壮汉。
虎背熊腰的壮男一听,立即高举双手,“少年啊,你太有眼光了。”兴奋的眼里写着“可算让我逮着一个”的惊喜。
“呃……还、还是算了。”
“10比1,我和他的看诊率对比,你自己选择。”周渝冷淡的说。实在不是他这位同事手艺不好,只是因为他长得太惊悚了,小孩吓傻,老头吓跑,病人刚有点意见,立即眼珠子一瞪,“说什么你!”他无数次目睹病人被他骂哭。
姓鲁名思深,天生是屠夫,下手较狠毒,周渝不只一次怀疑过他上医学院之前宰过猪。
“这么说你是红牌了。”熊霖前一刻侃得眉飞色舞,往床上一躺,张开嘴,一股黄瓜味。
“先漱口。”周渝无奈,等他漱完口,拿过小钩子开始检查他的牙。“这里痛不……”
“嗷~~”他话还没问完,躺着的熊霖身体呈V型弯了过来。
吓了周渝好大一跳,慌忙把他按住了,脑门上汗都下来了,“你别这么大动作啊,我手里拿着工具呢,你也不怕戳你脸上。疼啊?”
熊霖脸涨得通红,呼吸粗重,点了点头,刚躺好又想挣扎着起来,“我还是不看了,我回去了。”
“越拖越疼,谁让你不早治,挺着挺着,挺不住了吧。”周渝把他按住,放轻声音说:“老实待着,放心吧,我手轻点。”
“不疼吗?”熊霖眼睛水汪汪的。
那楚楚可怜的小表情不禁令周渝皱眉,他点点头安慰道:“不疼。”
机器一开,电钻的嘶嘶声一响,熊霖立刻面如死灰,全身发抖,眼睛里只剩白眼球了。
周渝不得不停下来看着他——面前躺着一只死猪。
仰躺着的熊霖两眼死闭,牙关僵硬,双手在胸前紧紧握起,身体颤糠状不停哆嗦,看得他啧啧称奇。
周渝用戴着手套的手按了按他的脸,很软乎,弹性很好,“你别紧张。”
“我不紧张。”熊霖把眼睛睁开,水汪汪的的大眼睛里写着“我害PIA,我怕疼,我紧张”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周渝觉得自己的罪恶感正在滋生。
“咳……不疼的,你放松些,我先给你做根管治疗,到时杀死神经都不会再疼了,然后咱们才磨牙做烤瓷套,外观和功能都和天然的牙齿一样的……”一听说要磨牙,熊霖抖的更厉害了。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他那副欲说还休眼泪汪汪的模样也会从心里拷问自己的良心,“我这样伤害他真的可以吗?”
周渝告诉自己别想太多了。他尽量只看熊霖的牙齿,不看别的地方,偶尔碰到神经线,熊霖就疼得直哼哼,小眉头皱得紧紧的,脸雪白雪白的毫无血色,他一哼哼周渝就紧张,凭着良好的医术,好不容易熬下来,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周渝擦擦汗,深呼吸,“行了,我们约个时间再来继续下一次治疗吧。”
熊霖脚一沾地,立即活蹦乱跳的和小美女及大爷大妈们打完招呼,又约好了周六再来,乐颠颠的跑了。
周渝心里的阴影却过了好几天才散,果然应了那句话,病人好了,大夫疯了。
30号楼前有片自留地,原为花坛,后被一楼大妈跑狗圈地,变成了自家的三分薄田。
“草民依靠三分薄田而活,谁敢拦我我跟谁拼命。”抱着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把杜鹃花喇叭花全揪掉的第二年,茄子小白菜长了出来,刚看着水灵灵的水萝卜长得又红又圆,一夜之间却被小偷洗劫,而且此贼实行三光政策,连根和叶子都没给留下。
大妈一怒之下,实施24小时监视,立志要抓住犯罪嫌疑人,坚持了两天后中暑,被儿媳妇拉回家,灌了两碗白糖水和半个西瓜,但大妈不甘心啊,安排了人继续盯梢。周渝走到菜园子边时,发现脚底下踩了块口香糖,刚弯腰想拿根棍弄掉,一只雪白的手从豆角架底下钻了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脖子。
“偷水萝卜的贼!”熊霖毛茸茸的脑袋钻了出来,看见是他,也愣住了,“牙医的工作养活不了你吗?偷完车还偷水萝卜。”
周渝起初被吓一跳,“谁偷水萝卜了,我只是路过。”
刚想往家走,被熊霖原地扑倒在蕃茄地里,“前方半米,有201的人才拉的电网,触电者死。”
惊出周渝一身冷汗,和熊霖以诡异的姿态蹲在菜叶底下问:“抓捕犯罪嫌疑人的活,怎么轮到你了?”
大杂院就这点好,楼下晚饭吃的是鱼还是肉都能闻着。
“你也听说啦。”熊霖看着长势喜人的蕃茄笑眯眯的说:“大妈说逮到了小偷,就给我十个蕃茄。”
周渝很想问,你真的是人类吗?既然被拉着走不掉,就随口问了句,“牙不疼了?”
本来他们也不熟,不过待在一起,不说点话,总觉得怪怪的。
“偶尔疼。”双眼立刻雾朦朦的,周渝再次觉得自己罪孽深重,这男孩真够奇怪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觉得罪大恶极。
借着不远处小卖部的灯光,周渝仔细打量了熊霖一番,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病历上写着25岁,倒像个大学生,长得虎头虎脑的,性格也算可以,不记仇,傻呵呵的。
周渝乐了,“吃晚饭了没?”
“没呢。”熊霖也瞅了他一眼。
也许是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善意,两个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附近哪家饭店菜好吃,哪家便利店的小妹漂亮,哪家网吧的网速快,熊霖的特点就是能侃,没一会就气氛热络,两个本不太熟、之前又有过小摩擦的邻居,已然成了无话不谈的心灵挚友,让周渝都觉得有点意外。
正侃着呢,熊霖一把把他嘴捂住了,“有情况!”
摇摇晃晃,东张西望,摸进菜地的人将爪子伸向又大又红的蕃茄,熊霖嗷的一声窜过去,直接将来人扑倒。
“小偷!”他蹲点三天,终于抓到现行犯。
小偷吓得妈呀一声,“大侠饶命,饶命啊!”声音很年轻。
熊霖坐在他身上,噗噗往下使劲。
“骨头折了,妈呀,真的折了……”
一旁周渝蹲下身,把熊霖扯起来,将小偷拎起来一看,美少年的一张脸上全是土。
“周奕!”异口同声,又惊异的望向对方,“你认识?”
“我侄子。”周渝朝着周奕脑袋乎过去一巴掌,有辱门风。
“我学生。”108只不同风格的乌龟创始人,熊霖皱眉,“公瑾兄,你家孩子没教好啊。”
“教不严,师之惰。”周渝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人。气得熊霖一蹦多高。
当晚,周奕被扭送至402室,接受再教育,并写下一万字的悔过书,深刻反醒了自己的过去,并保证就算以后被没回家的小叔饿死也不再偷楼下的水萝卜。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夏天烧烤是一绝,烤鸡头,鸡心,羊肉串,牛板筋,鱿鱼,玉米,蘑菇,再加上冰冰凉的冰镇啤酒,30号楼101室的两夫妻每天都在城管的围追堵截下契而不舍的为广大人民群众谋福利,熊霖每晚必追随小烤炉而去,无论烧烤摊流窜到河边,居民楼里,市场尽头,小公园前,都能被他找到,风雨无阻,烧烤摊头号VIP,享受吃十串赠二串的折打优惠。
吃饱喝足哼着小曲回家,30号的走道灯,永远是在亮和不亮间徘徊,间隔时间为一秒,非常符合此楼传说,格外有效果。
刚上四楼,熊霖就觉得有些异样。
在他家门外有一团白色的物体,白色连衣裙,黑色长发,在那女子抬起脸的瞬间,熊霖看清了她脸上手上全都是血,手还颠颠微微的朝他伸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熊霖被吓得往后连跳两步。动作是利落了,只可惜忘了身后就是悬空的楼梯,他“啊呀”一声叫着就往后栽。
正要伸腿站住,脚脖子却被那混身是血的女子一把扯住,身体呈大字型张开了往下倒。
脑袋咚咚咚的撞在铁栏杆上,那女子猛地放了手,熊霖嗷嗷叫着从楼上咣里咣当的滚了下去。
脚别在栏杆里,脸上身上全破了,身体以扭曲的造型卡住不能动,此时的他脑海中想起了革命烈士们面对难关时大无畏的精神,他想起了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雷锋,韩乔生(?)……最后熊霖气沉丹田,大无畏的吼了一声:“救~~命~~啊~~!!”
很快502室开了门,周渝下了楼,走到四楼时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看到他来了,熊霖声嘶力竭的吼:“回去!吟霜!回去!我不要让你看到我这副样子,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身、首、异、处!”
周渝看了眼白衣女,不认识;又看了眼熊霖,认识。
于是伸出一只手做抓空气状回说:“书桓,你不要动,我这就飞奔过去看你。”
琼瑶粉成功认亲。要说胎教真的很重要,妈妈们在怀孕时看琼瑶,结果很美妙。
周渝走到他身边,把他头先托起来,把脚给他扶正了,又问:“卧龙先生,你还能动不?”
“公瑾,这女的太狠了!”熊霖默默无语两眼泪。
周渝扶起他,熊霖已经完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