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怎麽了,小翼?
秀美的眉尖不自觉地蹙起,就在刚才,那双冰晶般的荧然森蓝眸子瞪视著自己的瞬间,宁子羽甚至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感。
那种纯男性之间、力量与实力相差悬殊的弱小者才会萌发的危机感。
在那双蓝眸中隐藏的情绪,就如炸弹一触即发的引线,先如观察猎物般在自己脸上逡巡、评估、企图看出破绽,然後再退一步,回到那条名为“安全“的底线。
虽然不太清楚那条底线意味著什麽,但宁子羽也隐约意识到,一旦越过,必将万劫不复。
而一次次被现实无情锤炼的心灵,在那样的万劫不复面前,已无再多勇气,以唯一的亲情与支点作赌注,去冒这个风险。
既依赖於小翼给予的亲请,却又固执、胆小的蒙上双眼,自欺欺人地无视甚至惧怕著小翼的改变。其实我才是最卑鄙的那个人吧。扬起唇角,宁子羽苦笑。
二
Maybach低调、优雅的外表,与同等豪车相比而言更加纤细而富於流线型的车体,和内在速度、稳定性於不经意间表现出的惊人爆发力,都像极了那人,也是他独独锺情於这个品牌的唯一原因。
每次握紧方向盘,车人一体,总感觉更贴近那人,或是自己白日里的幻想更多一点。并不适合於跑车式驾驶的Maybach,像极那人冰冷、沈静的外貌,优美中带著禁欲式的威严。但在几近狂野的速度下,在将竭力与本能对抗而披上文明外衣的野狼逼入穷途末路前,那一瞬间所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与美丽,如同车子在突破一个人为设定的极限後,表现出的力量与速度感。每到这时,他就萌生出一种近乎变态的征服感,仿佛通过对车子的控制,也将那人凌驾於身体下、玩弄於股掌间,而那个看似不可征服、高不可攀的人,也在他火一般高超、热情的技巧下,对他露出花一样的笑靥。
完全是疯了吧。
自嘲的撇撇唇角,宁子翼脑子里一片混乱,除了尚余的一丝理智在发聋振聩地大吼著,逃、逃、快逃!
逃出有羽在的空间,在还没有拆穿“弟弟”面具的思想准备前;逃出那对黑瞳的势力范围,在自己能保证不会马上变脸,然後不顾一切地将羽压倒前。
真正爱一个人,首先是要保证他是完好的,然後再将一切可能威胁到他的安全隐患都带离他的身边吧。
摸出一支烟,将车停在最繁华的闹市街边。
十二月的夜带著冷漠中的性感,四周都是通宵营业的酒吧、迪厅、饭店,川流不息的车辆与来来往往的人流让人轻易忘记这是夜,且是23:00。
霓虹灯闪烁间,位於街尾并不容易引人注目的F…X酒吧里,此时却人满为患。放假第一天,除了大量准备外宿通宵的学生外,还有不少熟客与三三两两放松减压的上班一族,但奇异的,今晚来这酒吧里的人,都不如坐在吧台上那名穿著一身昂贵手工黑西装,理著平头的男人耀眼。
也许是男人身上那股精英般严谨、正式的气质与四周环境格格不入,也许是男人过於深邃的眉眼在这个连男人都涂眼影睫毛膏的世界里,冷硬英挺得十分少见。从男人一走入F…X开始就有不少正值妙龄的女学生向他频频搭讪,通通都被拒绝後,搭讪对象已由学生妹换成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俊男。
“李哥,你就随便挑一个嘛,反正来酒吧的目的不是喝酒就是钓人,只要两相看对眼,相携而去又有什麽好了不起。”
年轻的酒保嘴上抱怨,眼里却藏不住贼兮兮的笑意。
懒得开口,皱了皱眉头,李寄秋又喝了一口酒。
“怎麽,突然从美国回来,又发生了什麽事情?”
以往的李寄秋虽然也不喜欢说话,但却绝不会像今天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著“生人勿近”的气息。
“是你那个心上人家里有什麽急事,还是她的麻烦弟弟又闯什麽祸了?”
和李寄秋相识也有两三个年头,这人除了长得酷之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可靠、诚实、够朋友。在为酒保小纪解决过两次客人醉酒闹事的纠纷後,两人也出忽意料地成为能够说得上几句心里话的朋友。
摇摇头,李寄秋放下酒杯,盯著杯中流光溢彩的豔红酒液出神。
“哎,李哥,不是我说你,光在这儿愁有什麽用呢?我是你的话,直接拿著银行卡,到珠宝行去买个最大最炫的钻戒,然後拿著戒指直接求婚去。我才不管她弟弟同不同意,小孩长大了都要离家,更何况是弟弟,难道他还好意思当姐姐的陪嫁品?”
苦涩一笑,李寄秋摇头,看了看为他忿忿不平的小纪。
如果“他”真是个女人,搞不好自己早就这麽干了也说不定。
可偏偏不巧的是“他”是个男人,就算自己告白成功也没办法和“他”结婚,让“他”怀孕,太多的变数夹杂在毫无保障的关系之间,才让人患得患失痛苦不已。
“好了啦,不要再这样子皱著眉头了,再这样的话我都要心疼啦。”俏皮一笑,对小纪这种单身超过两年的纯0一族来说,身边有个像李寄秋这种只能看不能摸的型男本身就是一种折磨,更何况这位型男现在就坐他对面,还时时不忘心上人,简直就是对他魅力赤裸裸的漠视和打击嘛!
不是没想过李寄秋也是Gay的可能性,但不管是明示还是暗示都无动於衷、视而不见的举动,让小纪自然而然的认为他是Straight。
“哎,不跟你扯了,说得连我的心情都跟著Down了,”看了看手表,小纪疑惑地喃喃道,“啧,今天是什麽衰日子,连我心中的绿洲王子都不来了哦?”
难得对小纪口中的怪名词感兴趣,挑起一边眉,李寄秋问:“什麽绿洲王子?”
“啊,你去美国出差了,所以不知道。”说到这个话题,小纪显然无比兴奋,“大概一个多月前,我们少东带了一个人来玩,就是那个人,啧啧,长得可真要命啊,我只看了他一眼,就彻底拜倒在他的长裤下了。”
饶有兴致地瞄了眼小纪就像国中女生正与闺秘讨论梦中情人一样花痴的脸,李寄秋笑著说:“真有那麽厉害的话,你怎麽还没出手?”
“啧,你以为我像你一样闷骚哦?如果他也是GAY我当然早就出手了,可惜人家是直男,直男啦。”
“哦。”笑著摇摇头。
“嘿,别不信我,难道你没发现F…X最近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看了看周围挤满人的狭小角落,李寄秋点点头。
“这可都要算是‘绿洲王子’的功劳哟!”小纪笑道,“每晚11点准时出现,然後随便挑个女人带走。虽然在吧里晃的时间是短了点,但光是看看,顺便意淫一下,也是种乐趣与享受哦。”
“呵,你这个死小孩!”笑骂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小纪激动地扯了扯衣袖,“来了来了,快看!”
淡蓝色的射灯正巧飞一般打在门前,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门口那人的模样就隐入黑暗,但光是刚才那惊鸿一瞥的一眼和那人少见而醒目的混血外貌,就足以让人将之刻入脑海里,浮想联翩。
接近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皮肤雪白得带著种高贵而倨傲的幽蓝。及肩的天然卷发乌黑得衬托出那人立体鲜明,如同精美雕塑的完美五官。浓长卷翘的睫毛下,有几分憔悴的眼睑带著种脆弱阴柔的美感,但罕见且犹如蕴涵著深海冰晶般的冰蓝色眼眸中,却掩饰不住那份属於掠夺者的邪魅与危险。
这个能将力量、美貌、脆弱与危险结合为一体的男人,果然十分少见。也有足够的、甚至超乎李寄秋预料的资本迷惑所有人的视线。
这样一张脸,若不是令人印象太过深刻,恐怕连李寄秋都忍不住要为造物主奢华精致的手笔而赞叹。只可惜这张脸他三年前就见过,并为之气结了三年。
宁子翼!
如雷贯耳的大名,也是隔在自己和深切爱慕的“那个人”之间,最大的藩篱。
“刚刚是谁打来的电话,你脸色变得这麽难看?”
“是小翼的级任老师,他说小翼这学期的期末成绩得了D,物理和数学两门还交了白卷。”
“哦……咦?你在收拾行李?”
“是,我想马上飞回去看看。”
“子羽,不是我说你,你的担心也太过了吧?青少年成绩不稳定本来就正常,再说这边还有工作没完,在这个紧要关头放下的话,会让我们之前的全部努力都前功尽弃的!”
那人笑了笑,没作更多解释,但要死要活跟在他身後一起回来的人却是自己。
好吧,他承认,他是有私心,甚至恨不得还在美国待得更久一点,永远都不要回到这里。可无论他做出多少努力,耗费多少心思让子羽离自己更近一点,都敌不过那个该死的麻烦弟弟,在他以为快要成功时,重新唤回子羽的注意力,将他一棒喝醒。
郁结於心的负面情绪和不断上窜的酒精混杂在一起,不顾小纪惊讶的叫唤,李寄秋啪地放下酒杯,朝正和两个时髦熟女说话的宁子翼走去。
心不在焉地玩弄著手中的酒杯,宁子翼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两个身材妖娆,言语火辣的女白领说话。
在学校中为数不多,且称得上是朋友的阿K开的酒吧。答应其“每日到此一游”的宁子翼全然没有发觉自己已成为这里独树一帜的特色风景。这里的女人以OL为主,大多够熟、够辣,玩得开也放得下,事後绝不纠缠,绝对好聚好散,恰恰为讨厌麻烦又需治疗失眠的他,提供了一个消解郁闷的好办法。
但今天却完全失去了以往狩猎的心情,尽管面前两个女人都是他之前最喜欢挑选的类型,可从她们身上传来的香水味却无原由地让他反感至极。那种人造的刺鼻液体,只是再清楚不过地提醒他,自己正如丧家犬般可悲地利用身体的发泄来麻痹神经。一口气喝完杯中所剩无几的酒液,正准备起身离去,却意外地被人一把扯住衣角,以差不多咬牙切齿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