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尽头等他的，是更深一层的折磨，无论怎样他也只能笑着面对的折磨。
他终于看见顾安。
那个安静的坐在顾杏兰身旁的座位上，微微垂着眼睑，神色柔和气息淡薄的老男人。
看得出顾杏兰很兴奋。她站起来冲顾舒玉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乔森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和痛苦，跟着顾舒玉走过去。
待两人落座，顾安才稍稍抬了抬眼睑，看了乔森一眼。
画面是再正常不过的四口团圆。
岳父和岳母，女婿和女儿。
但人心却难测。
顾安琥珀色的眸子里有苦涩，乔森何尝不是？
两人面对面坐着，多么希望此刻就只有对方，而没有彼此身边的女人？
而顾杏兰的声音却不肯留片刻安宁给他们。
她先问过顾舒玉产检的情况，又分别将两份菜单放到顾舒玉和顾安面前，催促他们点菜。
顾舒玉将菜单挪到自己和乔森中间，一页一页的翻，问乔森吃不吃这个吃不吃那个。
顾安面容僵硬的冲顾杏兰笑笑，很自然的翻看着菜单，不消太久就已将一切打点得当。
菜上来，乔森失色。
大部分都是他平时在家会多吃几口的菜色，另几样则是按照顾舒玉或者顾杏兰的喜好点的。
顾杏兰的脸上难得一直带着笑容。
她自顾自给顾安夹菜，也照顾着顾舒玉，让她多吃这个少吃那个。
乔森则被她当成透明的。
顾舒玉才不顾忌顾杏兰怎么想。
她将顾杏兰夹来的菜挑挑拣拣，喜欢吃的留下，不喜欢吃的通通塞到乔森碗中。
若是和顾安在一起之前，乔森才不会在意这些。就算装模作样，他也会将这些东西都吃下去。
可是现在并不是从前，除了顾安之外的人他碰都懒得碰，而顾舒玉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他觉得恶心。
顾安若有似无的将目光瞥向他，更多的则是看他碗里的菜。
乔森明白他在想什么。但他同时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乔森忽然对这种压抑的生活感到厌倦。
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近在咫尺，却又好像彼此天各一方。折磨，除了折磨还是折磨。
见他只扒饭不大吃菜，顾安壮着胆子，尽量自然的给他夹了些别的。
乔森怔住，接过的时候手和心都不禁在颤抖。
他看见顾安的手也有些发抖，但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
顾舒玉的脸色却并不好看。
她并不太在意乔森吃不吃那些东西，她只是不喜欢顾安，发自内心的不喜欢。
大概，也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自己丈夫极力维护的人吧？
但顾舒玉却并不敢将这种想法表露出来。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她爱的男人，现在更因为她自己的母亲。
待四人都吃得差不多了，顾杏兰才兴冲冲的从包里拿出两个红色的小本。
她笑得眼睛弯如月牙：“舒玉，以后可不能再那么没大没小了啊。若从今以后便是你真正的、唯一的父亲了。”
乔森的胃里翻江倒海，他暗自狠狠的咬着牙，才让自己没当众吐出来。
但光咬牙是不够的。他仍需要笑，甚至需要去祝福他们。
顾舒玉不高兴的撇撇嘴，但却没有忤逆顾杏兰的意思。她看乔森一眼，然后低声叫了一句爸爸。
顾安看着顾舒玉，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顾杏兰替他解围：“若可能一时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别在意。他这个人就是有点木木的，不善言辞。”
乔森扯着嘴角点头。
他看着顾杏兰，恨极了她放在顾安手上的那只手，恨极了她说话时的那副神态。
顾舒玉见顾杏兰跟顾安秀甜蜜也不甘示弱，凑到乔森身边，伸手捉住乔森的手。
乔森愣一下，随即，对面的顾杏兰也是一愣。
顾杏兰有些担心的看向顾安，关切道：“怎么了？不舒服？”
顾安默默的垂下眼睑，不自然的点点头：“嗯，有点胃疼。”
顾杏兰贴过去：“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演戏时落下的病根？”
顾安强扯出一个笑来：“嗯。没事，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了。”
顾杏兰点点头，又看一眼顾舒玉和乔森。顾舒玉是真的一脸无所谓，而乔森则是在尽量装得毫不在乎。
他悄悄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微笑着冲顾杏兰道：“妈，要不，我送爸回去？”
顾杏兰有些犹豫。她下午有个会议，再不去就该迟了。那些股东早就对她不满，她不能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
顾舒玉有点不高兴，但既然是乔森自己开口，她也没办法。
顾安冲顾杏兰点点头：“你去忙吧，我回去休息下就会好。”
顾杏兰只得点头。顾舒玉不想跟顾安在一起，所以决定跟顾杏兰走。
一顿让乔森揪心的午餐终于给了他些许安慰，四人两前两后取了车，然后分别向城市的两个方向驶去。
☆、039 （1427字）
乔森将车靠在路边停下，转过身去看脸色苍白的顾安。
半晌，乔森才紧握住方向盘问：“还难受？要不要去医院？”
他对医院的印象并不好，上一次带顾安去医院，他消失了半个多月。
顾安摇了摇头。
密闭的空间里，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坐着。乔森点一支烟，却一点抽一口的心思都没有。
乔森听见顾安微微颤抖着的声音：“我很脏对不对？”
乔森将烟撵息，伸手捏住那稍显尖细的下巴，深深的吻下去：“我比你更脏。为了得到这一切，我不择手段。除了没杀过人，没碰过毒品，还有什么是我没做过的？”
琥珀色的眸子被泪水浸的晶莹，泪珠顺着那白皙的脸颊滑落，落在乔森的手上。
乔森低头去吻顾安的眉心，顾安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顾安忽然听见乔森因为兴奋而颤抖的声音：“咱们走吧，离开这里，远远的。再也不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这一切，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咱们走吧！”
顾安抬起眼睑看向乔森。
乔森正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满是期翼。
顾安点头。见乔森笑开，还带着泪水的脸庞上也不禁跟着带出了浅浅的笑容。
琥珀色的眸子里，亦有期待的神色。顾安和乔森一样期待乔森口中的新生。虽然两人都太明白现实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在那一瞬间达成一致，决定暂时放下一切，放纵一次。
乔森给顾安系好安全带，然后自己也坐好将安全带系上。
他扭头冲顾安笑：“去哪里？”
顾安显得有些茫然，看着他摇了摇头。
乔森想了想，在前面的路口将车拐回去，朝着相反的方向驶去。
车开在高速公路一个多小时了。毕竟年纪大了，顾安的精神头根本无法跟乔森相比，忍不住有些犯困。
乔森放慢车速，将车子在路边停下来，探过身去吻了吻顾安的眉心：“睡吧。”
说罢，又将自己的外套盖在顾安身上，才再次驱车上路。
待顾安醒过来，天已经黑了下来。车子仍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乔森见他醒了，朝他笑：“马上就到。”
顾安看见不远处的海，在迎着月色，在黑暗中泛着粼粼波光。
第二天是真真正正独属于他们俩人的一天。
两人没告诉任何人自己的去向，手机关机，几乎像是真的完完全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乔森肆无忌惮的将顾安按倒在柔软的床上、沙发上，或者其他地方。他甚至有意要去沙滩上试试，但见顾安一张脸通红，死活不肯跟他去，才作罢。
乔森叫了客房服务送来午餐，两人就用一块床单将赤裸的身体裹起来，坐在地上解决午饭。
顾安似乎有些不适应这种放纵。
他虽然很开心，但开心的同时脸上总露出不安的神色来。
乔森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不说，只是不愿提起两人都在回避的事情。
非节假日，这片内陆海也并不算什么大景点，人少的可怜。
太阳下山的时候，乔森牵着顾安的手带他去海边看日落。顾安本想挣脱，奈何乔森拉的死紧。
乔森低头去吻顾安的鬓角：“这里只有咱们。”
顾安微微的垂着头不说话。
乔森捏着顾安的下巴，强迫他面向自己：“我爱你。不管你是顾安、杜若，或者还是其他什么人，我都爱你。”
顾安咬着嘴唇不说话，纤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几下，接着，有晶莹的泪珠落下来。
乔森替顾安擦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双手捧着那张不再年轻的脸，深深的吻下去。
☆、040 （1624字）
直到当天夜里，乔森忽然从梦中惊醒之后，他才将手机开机。
不出所料的，顾舒玉发了十几条短信过来，不是问他在哪儿就是在问他在干什么，后来应该给他打过不少电话，然后短信就变成怎么不接电话，怎么关机之类的。
乔森叹一口气，继续翻看信息。
看到一条来自李赞的未读信息时，乔森的手终于停住。半晌，他才将那条信息点开。
上书：Johnson，如果你已经做出决定，就请毫不犹豫的走下去。顾氏和魅色的事都不要再管。但如果你还会回来，小心阿危。
乔森愣一愣。
想到当初劝自己不要和顾安在一起的人也是李赞，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而后面那句小心阿危，却让他一方面如坠云里雾里，另一方面觉得心寒。
他们三个自小建立起来的情谊，居然在这么关键的时候面临如此考验，实在让他不敢多想，却又不能不多想。
然而，真正让乔森觉得动摇的，也正是这条信息。
李赞让他小心司危，而他又怎么能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按照李赞的章程走下去？
他自认为还算了解司危的性子，知道这人虽然办事能力不强，没什么心眼，却也绝对不是轻而易举就会背叛朋友的人。
但李赞——
乔森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