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赞并不觉得冷。他的身子已经僵了，或许下一刻他的血糖就会因为体温过低导致胰岛素下降而升高，再下一刻会因为体温过低导致酸碱平衡失调，出现酸中毒。
然后就倒下去了。
摔死亦或冻死，就都不重要了。
结局已经注定。他已经不用再挣扎下去了。
李赞听见倪慧的声音，一声一声撕心裂肺，他知道她就在近处，却觉得她的声音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空灵灵的，好听而飘渺。她让他回去，他知道她会伸出手来，等自己将手交到那只软软细腻而温暖的手中。
多么强烈的诱惑。执着而温暖的诱惑。
可是，他不想回去。
回去太累了。
没有张嗔，没有纪莲，没有任何一个可以给他些许温暖的人。
太累了。太冷了。比这样站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还要冷，还要疼。
他要的不是倪慧，不是那个长得娇俏，把他放进心里去的女人。
他要的是张嗔，偏偏是张嗔，偏偏是一个厌恶他至深，已经不再爱他的男人。
事情的发展完全在倪慧的意料之中，李赞根本就已经屏蔽了外界的声音，所以无论她怎么喊，他都听不见、不会做出回应。
可她又不敢贸然伸手，怕自己这一下没把人抓住，反而将他一把推下去。
楼下的消防员正在给气垫充气，只要再坚持五分钟，纵使他跳下去，也不会死。
但李赞的情况很不乐观。他的身体在无意识的摇晃。倪慧知道，他是真的就要坚持不住了。
倪慧几乎不能呼吸了。
她一点一点的朝李赞靠过去，脚步放得极轻，神经绷得极紧，一丁点的声音都能静的她发狂。
就在她极其小心翼翼的朝李赞靠近的过程中，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息声出现在了她的耳畔。
倪慧猛地回头，入眼的是怒不可遏的张嗔。
倪慧揪着的心竟奇迹般的，瞬间得到了平复。
“回来！”
张嗔的声音冰冷而强势，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嘴唇在抖。
“李赞！你给我回来！听见没有！”
倪慧将头转过去，看向李赞。
李赞对张嗔的声音有反应。倪慧看见他微微的动了动肩膀，似乎是想有动作，却已经没了力气。
急急瞧张嗔一眼，倪慧破口吼道：“他已经两天没吃过东西了！现在体力应该已经透支了！你特么的能不能别耍帅了？！赶紧把他弄回来！”
听了倪慧的话，张嗔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做出了反应。
冲过去，一把将那瘦的不成人形的身子拉到怀里。
那单薄的脊背贴上自己的胸膛的一瞬间，眼泪根本无法控制：“死啊！你不是要死吗！怎么不死！怎么还在这儿！怎么还在这儿？……你凭什么死？你凭什么离开我？凭什么……你让我疼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你？”
“阿赞……阿赞——回答我，回答我！”
唤醒李赞的并不是张嗔不受控制的哭号声。而是他的眼泪。
那泪水顺着张嗔的脸侧滴落在他的脖颈上，烫得他不得不醒过来。
抬手是极费力的事情，而且疼。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疼，血、肉，甚至皮肤都在疼。
但他还是将手抬了起来，轻轻的抚上张嗔湿漉漉的脸颊。
倪慧终于听见他的声音，只轻轻淡淡，却又似乎掷地有声的两个字。
他说：“十年……”
☆、096 抑郁 （2410字）
自打在车祸现场第一眼看见李赞起，倪慧就没见他的脸上有除了漠然之外的其他表情。
张嗔早就抱着李赞走了，寒冬的傍晚，冷风习习的楼顶上，此时此刻只剩下瘫坐在地上的倪慧一人。
身上很冷，心里也是。
倪慧的脑海里还在不停的回放着刚刚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一幕幕，画面总在回放到李赞被张嗔拉进怀里之后那一刻减缓，一帧一帧的定格，再继续。
李赞说那声“十年”的时候声音很轻很轻，轻的像从天上飘下来的雪，洁净、无声、沁凉。
那白雪飘进她的心里，却像一把锋利的冰刀。
有人说暗恋永远不会失恋，但却没人能说出来它到底会带来多么剧烈的疼。
画面一转，倪慧的脑海中闪现出张嗔抱着李赞打自己面前经过的那一刻。
她终于看到那双空洞的眼眸中露出神彩来，带着期翼、赤裸的贪恋和小心翼翼的爱怜。
在那张冻得发白的清秀脸庞上，那一双漆黑的眼，带着那样暖的能腻死人的神色，几乎能把她的整颗心都化开。
倪慧盘腿坐着，双手插在短款羽绒服的兜里，仰头对着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有雪花飘下来，不是她心里的雪，而是真的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自那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
倪慧想，就便宜了张嗔吧！没办法，谁让李赞连用正眼看她都不肯。
暗恋这事儿她再也不干了，太特么的苦了，比让她白嘴吃板蓝根加感冒冲剂还要命。
倪慧起来的时候，楼顶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白皑皑的，干净的让人睁不开眼。
倪慧心中有一种感觉，或许那感觉就来自传说中的女人的第六感：李赞马上就会好起来！他和张嗔，就要苦尽甘来了。
苏惬给李赞做检查的时候张嗔一直守在跟前儿。
李赞那一句十年，把他心里这十年的火儿一下子就浇灭了，连点火星子都没剩。
看着苏惬哄李赞说话，李赞的神情却依旧很恍惚，张嗔暗下决心。
我特么的管你到底和谁纠结了十年？！我特么的管你为什么离开我？！我特么的管你到底想不想留在我身边！
打今儿个起，你就老实认栽了吧！
要不你就跑了别让我逮着，逮着了咱就一块儿跳楼！你不想活，咱俩就谁都别活着！
苏惬有些心颤的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站在病床跟前儿的张嗔。他这辈子没遇上过多难缠的病人，纪莲和李赞都算上。
可难办的是张大少这位病人家属啊！他往那一戳，自己就算再有法子都不敢随便使，医术受控制，导致医疗水平直线下降。
苏惬咳一声，张嗔一双漆黑阴沉的眸子立即盯过来。
“阿赞本来就有抑郁倾向，这次发病一方面跟他自身心理情绪有关系，另一方面应该算是毒品诱发的。”
顿一顿，苏惬继续道：“氯胺酮属于精神药品，服用过量导致中毒引发的自然也会有精神方面的病症。看他现在的情况，只是诱发了轻度抑郁症，没直接精神错乱已经算不错的了。”
苏惬看张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就说不下去了。
张嗔将目光转回到神色倦怠的李赞身上，半晌才开口对苏惬道：“治疗方案你定吧。让他尽快好起来就成。”
苏惬听了张嗔这句，不禁露齿一笑：“得嘞，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停一下，再开口：“阿嗔，阿赞这事你还要瞒着莲叔？”
张嗔在床边坐下，给李赞掖了掖被子，李赞却不肯听话好好躺着把自己盖严实，非得伸出一只手来去握住张嗔的手。
张嗔的脸色柔和下来，用自己的双手去捧住李赞那只冰凉的手：“能瞒多久算多久吧，莲叔最近的情况也不太好，别刺激他。”
苏惬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毛。
纪莲的病情反复的比较厉害，苏惬这阵子也有留意过，他觉得纪莲根本就没吃他开的药，所以很多不经意的时候顾安的意识都会跑出来搅和一下，搞得纪莲混乱不堪。
可这事儿苏惬却不想跟张嗔提。
比起张嗔执意想只留下纪莲的人格，苏惬更想看到的是纪莲和顾安这两个比较主要的人格的融合。虽然很难，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但张嗔太强势了，强势的想要对顾安不择手段的加以阻拦和控制。苏惬不想苟同。
“阿嗔，你应该找机会和阿赞好好谈谈。你是他心里的一个结，不把这个结打开，继续纠缠下去，早晚有一天他得疯。”
张嗔沉下眼睑：“疯就疯了，疯了我二十四小时看着他，省得他再给我整这么些年的幺蛾子。”
苏惬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什么情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有一腿的事儿，怎么到了当事人嘴里，全变味儿了？
苏惬认定这里肯定有事儿，眯着眼睛笑得不怀好意：“得，都随你。等你受不了了送我那儿去也成，我那儿最不缺的就是疯子，没准还能给他介绍个伴儿呢。”
张嗔扭头斜他一眼，心里却把苏惬的话记下了。
多少次，他都下定决心好好跟李赞谈谈，可是总是说不了两句话俩人就闹崩了，别说谈话，不动手就不错了。
看着病床上瘦的不成样的人儿，张嗔沉了沉心思。
这次一定得好好儿跟他谈，谈之前先让苏惬给他打两针镇定剂也得谈！
苏惬一直在医院跟他们耗到天儿黑，看着张嗔喂李赞吃东西喝水那个细致劲儿，他心里痒痒的，有点想他家那小兔崽子云皇。
临出门儿，苏惬看了一眼李赞，压低了声音朝张嗔问了一句：“阿嗔，你觉得阿赞是那种会去碰毒品的人么？”
说完就走了。留张嗔独自坐在李赞身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如果是他自己自愿碰的毒品，那绝对是他自甘堕落毋庸置疑。但如果不是呢？谁？是谁要害他？出于什么目的，为了得到什么？
这些年李赞离开莲，所做的事儿不过是暗中保护顾安，注意顾安的动向以及精神状况，跟人结怨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大。而他这些年里除了生意上往来的那群人，交际的圈子也很小。
张嗔看着李赞熟睡中的那张脸，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
☆、097 巧遇 （2546字）
顾杏兰被放的消息李赞是不知道的。那阵子张嗔有意疏远着他，这事儿也就没跟他提过。
所以，当顾氏传出顾杏兰即将回来的消息时，乔森的心里总体来说还是有些吃惊的。
这要是放在从前，他肯定得急的了不地了，但现在，他根本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