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拿好罗!」阿福把支线香递给维轩后,弯下身随手挑了一根圆桶状的纸盒,在地上立好,一点,火光咻地一声飞了上去
。
简直就是90度的仰角了,维轩撑起自己的头颅来接受这个憾动。
突地明了看烟火有两种感觉,一种只是远远地欣赏,而另一种则是超级近距离,大力地仰头瞻望,维轩知道自己爱上后者了。
声音在自己耳边炸开,轰然巨响,那在自己头顶蹦开的烟火,深广地在天空弹炸,撑开了一片大大的圆型网,织起一圈圈的亮
丽花环,然后忽地失去了支点般碎裂,如万点碎片缓缓地掉进自己的眼睛里,像是被光幕给笼罩住了。
那真是场华丽的盛宴,宛若下了一阵雨,一阵有声的雨,发出珍珠碰撞的清脆声音,在脑里不断响起。
绿色、红色、紫色、橘色、蓝色……随着宝石不停地地落,它们也不停地变幻本身的色彩,就在自己的正上空,像活泼的小精
灵般在自己的眼瞳里跳跃发光着。
它们的生命比樱花还要短促,仅仅只有那一刹那,但,那一刹那却锁住了它们自身的价值成了永恒的存在。
那种感动是无法形容的,因为它的美丽与梦幻只会使你哑口无言,沉静地望着它,在脑里卡了一个栓塞令你思绪停止运转。
直到绚烂的花火归于平淡,发出残喘的微弱气息消失在墨黑的天际,维轩才如梦初醒地放下酸疼的脑袋。
「好玩吧!你也快放一个来瞧瞧。」
「好。」维轩同样兴奋地挑了一个纸盒,拉出引火的尾巴,点着它。
倏地,从这小小的长型纸盒里发出尖锐的吱吱声,一支支小小的炮竹冲上了天,可惜只炸开了黄色的小火焰。
维轩有点失望地盯着瞧,一旁的阿福却笑得跟小孩子一样。
「哈哈,你拿到冲天炮了啦!也挑这种的才够漂亮。」
「哼,我知道啦!」
维轩重新又点了一个,这次很成功地施放了一朵漂亮的烟火,童心一起,每种不同的炮竹烟火都拿来试试,线香灭了就再点上
一支,霎时,天空亮得跟白昼一般,连月亮娘娘跟星星公主都逊色不少。
「好累,我的脖子酸死了。」维轩坐在小铁椅上扭着自己僵直的脖颈,期望能恢复它的流畅。
阿福也抓了把铁椅坐在上头休息,椅子是给庙前大戏台下的观众坐的,阿福随便地抓了两支过来。
「回去擦擦万金油就好了。」
「这么多放不完怎么办?」维轩指着那堆去了半边的炮竹烟火小山问着,原本在这边施放烟火的人影也都离开了,只剩下两、
三个小孩还在玩着。
「明天再放呀!再不然就点一把火马上就清洁溜溜了,嘻,不过,那时要逃快一点。」
阿福仍是望着天空说着,又有一朵烟火在他的眼里炸开,维轩觉得阿福的眼睛也像极了嵌在夜空上的耀眼星星,闪烁不停。
看看手表,指针早已超过九点了。
「完了、完了,大餐大概都被吃光了,辛苦了一天竟没吃掉,太可惜了。」阿福假装一脸惋惜地说着,笑着把插在地上的线香
拔起,「放最后一个,我们就回去吃饭吧!」
「我不想玩了,你自己放吧!」
「喔。」阿福挑了冲天炮,把盒子抓在手里点燃高举,一下子耳边满是尖锐的炮竹呼啸声。
「以前帮乡长助选的时候都是放这种。」
「啥,为什么?」
「因为要引人注意呀!助选的宣传车子上总是载满了冲天炮,然后每个村子跑,一到村里就开始放,大家就会出来看看,不然
这里的人都窝在骑楼底下做代工,根本不会知道候选人有谁。」炮竹燃尽了,阿福也就放低声量地说着。
「真夸张,我还以为它只用来吓麻雀,原来还有这种功用呀!」
「是呀!那时候我们坐在车子后头,手里拿着冲天炮,有次经过一个桥,不知道是哪车的哪个傻瓜点得太快还太慢,到桥下了
还没放完,结果全撞到桥底弹了回来,连我都被射到,痛死了。」
「哈哈,然后呢?」
「然后,然后大家就开骂啦!三字经瞬时满天飞,跟我同车的那个人一直用台语骂着『畜牲,怎么有人那么畜牲!』因为刚好
有支冲天炮好死不死地插进他的耳朵里,真不知道那根冲天炮是怎么射的,我回去后笑个半死。」
「真的很好笑。」维轩想像着那个有趣的画面,边笑道:「太厉害了,那个飞行轨道真是太强了。」
「是呀!」阿福把线香捻熄,「走吧!」
「等等,我也要学你。」
「那你要拿好喔!没有放完前绝对不能手软放下,不然会射到自己或别人。」
维轩点点头,真的抓起纸盒点燃高举,近距离的高频率显得非常刺耳,手里的炮竹像是有生命似地一飞冲天,刺鼻的硫磺味道
从盒子里漫了出来。
「它会动耶!还热热的。」维轩大发现地说着,一切充满了新奇有趣。
「当然呀!一着火就飞出去了,有时候飞不出去的就会在盒子里当场爆炸,所以当然会热会动呀!」
「什么?」
维轩一听『爆炸』这个字眼差点就把手放掉,幸好阿福赶紧一手接下。
「小心点。」阿福靠近维轩一起撑好纸盒。
站在维轩背后,阿福右手握着炮竹,左手搭在维轩肩上,这举动让维轩动弹不得,自己的右手像是僵掉了。
不只是纸盒传递过来的热度,还有阿福贴近的气息,这一切都令维轩觉得异常温暖,怀疑着这是盛夏的暑气,但,心里却浮漫
着一丝淡淡的甘甜。
突地,有股小小的模糊声音在心底叫着,希望这炮竹不要太快燃尽。
第七章
「叔公,吃饱了没?」阿福对着一位龙钟的长辈问候着。
「呵呵,有有,吃得很饱。」大桌上,老人家和蔼地继续跟阿福寒喧道:「啊怎么没有看到阿城?」
「大哥说他塞车,现在还在路上,可能回来的时候都半夜了。」阿福替自己倒了杯饮料,转头轻问:「维轩,你要喝这个吗?
」
维轩把杯子推出去回道:「什么东西?」
「啤酒。」
「给我点。」
「阿福啊,你什么时候也要娶媳妇啊?」
「姨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啦!」
「张老板,你要多吃点呀!再长点肉,看能不能跟阿福一样壮。」
干嘛跟他一样壮?我可一点也不想作劳工。
「有有,我吃很多了。」
「张老板也还没娶呀!要不要我帮你作个媒,隔壁村的有个姓苏的小姑娘听说要嫁了,长得挺标致的,有好几个等着去提亲呢
。」
「不、不用了,感谢你的好意,我不急。」
呼!怎么这堆老人家开口闭口全是同件事,聊的话题也在同件事打转,维轩十分确信自己果然跟老人家有相当严重的代沟,他
还真佩服阿福坐得住,甚至对答如流。
维轩急急地喝完饮料,吃了堆饭菜,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阿福,我先进去休息了。」
回到房里,仍是把那张揉得有点凄惨的草图摊开,维轩怀着愉悦的心情在图上涂涂改改。
仿佛还沉浸在烟火的震憾里,维轩觉得脑袋好像跟花火一样炸开,现在还有点晕眩着,他微笑地回想,这里虽然不似都市里便
利,没有电影院,没有书局,没有大卖场,可是对他来说这里却充满了新奇。
而这些惊奇都是阿福带给他的,阿福陪着他一起感受的,阿福让他永远不觉得寂寞,维轩惊叹着自己的发现,他知道自己已经
在心里挪出了一个位置,而这个位置里装载了一个尚未命名的甜蜜幸福。
『……阿福……你的喜欢……等于爱吗?』维轩低声呢喃着。
送完了最后几位亲戚、客人,阿福把大桌上的残骸收拾干净,桌椅一张张地叠起,还未放置完,耳旁响起维轩的声音。
「我来帮你。」
「谢谢!」
「不会,毕竟我也吃了东西。」维轩滚着圆桌,把它移至墙边,「呐,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指下午扛神轿的时候呢?还是打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