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夏冰皱皱眉回答。他确实没有太多印象,也不是很想回忆。林恩却不肯放弃:“学长,你能好好想想当时的情景吗?”
“不记得。”继续做笔记的夏冰仍然是冷冰冰的回答。谁也不会想重温那段痛苦历史。所以当初刑警也没勉强他进行回忆。夏家在孩子平安解救后就撤销案件,不了了之了。
林恩盯着他的侧脸,挑了挑眉,想着该如何开始:“学长,我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形。你被绑到福华区废弃的音乐教室里,当时……”
“你怎么知道?”夏冰侧头,眼眸里满是警惕和戒备。
林恩竖起双手,他不希望他的情绪太过紧张:“我的父亲跟警界有些关系,所以我想知道的话,稍微拜托下就能调出当时的卷宗。”
“你想做什么?”被别人窥探过去的感觉很糟糕,夏冰面无表情,绷紧背脊。
“学长你别误会,我是想帮你。在给学长做过乐感测试之后,我发现学长是完全排斥与音乐有关的东西,很简单的测试题只要稍微用心记忆便能对答如流,可学长根本什么也没记。为什么会刻意忽视它们?我觉得这很不正常,而答案有两种,一,学长的小脑有问题,但在其他学业方面学长完全没问题。二就是学长曾经经历过什么导致这种结果。”
“于是,我查找学长的相关资料,发现学长小时候被绑架过。出于好奇跟关心,我请父亲调出当时的卷宗,然后发现学长当时被困在一间废弃音乐教室里。而当时绑架犯为了安抚孩子,播放了《献给爱丽丝》。”
“你想说什么?心理障碍?”夏冰不信地轻笑。
“学长,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所以导致学长非常惧怕这曲子,甚至因此对任何音律都很排斥。你可以欣赏音乐,但不能记住它们。因为你内心深处惧怕它们。”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间弥漫,周围只有沙沙的书写声以及教授口水四溅的演讲。林恩低头转着笔,窗外梧桐花淡紫色的香气乘风而来,也化不开沉郁。
嘴巴开合几次,林恩还是说了:“而且学长十岁以前有系统正规地学过音乐,我有理由相信是什么东西阻碍了学长……”他边说边紧盯着夏冰,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不管怎样,他并不是要揭开伤疤,而是要彻底治愈它。
夏冰神情木然,眼神飘忽,他在回忆过去,最终还是低下头:“想不起来。那几年的记忆很模糊。”
“学长,你还记得是谁教的你吗?”
“不知道,印象里只有一张空白的脸,留着微卷的长发,好像穿紫色长裙。”夏冰咬着大拇指,俊朗的眉宇紧锁。林恩听着,伸手掏出黑莓机快速按键,编辑短信发送。
大概十分钟左右,新信息提示响起。
他点开信息,随后将屏幕舀给夏冰看:“是这个人吗?”
闪烁着冷光的屏幕上有张女人的半身照,大约三十岁左右,偏瘦,微卷长发,容貌端庄秀丽,穿着一身紫色连衣裙。旁边还站着个粉雕玉砌般可爱的男孩子。
霎间有什么东西猛烈冲击过来,夏冰觉得天阳穴抽跳几下,血液急促循环,心跳已经覆盖所有声响,剥夺他的呼吸。
“她叫朱俞,英文名judie,十年前是学长的声乐老师。”林恩停顿了,接下来的信息他不知道要不要说,他不想伤害心上人。他担心地握住夏冰的手,触手冰凉,让林恩瞬间想要放弃自己的计划。
一直处于震撼状态的夏冰头靠着窗户,眼神空洞,他显然受到很大刺激。林恩再也狠不下心说下去,只得一直握着夏冰的手,希望能给他力量。
45分钟伦理课结束,意犹未尽的教授怏怏离去,同学三三两两地离开,陆陆续续的身影间只有倒数三排上的两人无动于衷。
时间好像凝固了,流淌到他们身旁时就会停步不前。
手抽走了,林恩感觉到冰块般的触感从手心里消失。
一直维持着斜靠礀势不变的夏冰缓缓坐正身体,慢慢收拾纸笔。林恩有点不知所措,心里没底,可也不好多问什么。只能也跟着收拾东西。一前一后走出阶梯教室。
夏冰的侧脸很苍白,他的身形略微瘦削,头顶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衬托下有种脆弱的美感。他走得并不快,林恩紧跟在旁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想起一些事情……”
“学长,有什么你就说出来,倾诉会解除压力。”
夏冰回头望着林恩的双眼,有些浅褐色的眸底透着忧虑与纯粹。莫名的就有种想倾诉的**。
“我想起一些片段……在破旧的音乐室里,我在哭泣,然后有人安慰我,她为我弹奏《献给爱丽丝》,并且为我买来磁带一直播放……因为晚上没有它我睡不着。”艰难地开始叙述,夏冰的目光空虚而痛苦,让林恩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
而夏冰并没有甩开他。
“争吵,一直不断的争吵,有个男人跟她吵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得到是因为我……然后……”夏冰目光沉下去,猛地反手紧紧攥住林恩。
“别怕,把它慢慢地慢慢地说出来。”将另外一只手心按在夏冰手上,语气轻柔,像是安慰受惊的孩子。
“然后我看见一颗断裂的头颅……”
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像是老旧的电视机,带着跳帧跟雪花竖线。男人跟女人不停的争吵,演变成动手。而后男人变得疯狂失控,黑色眼圈,满地凌乱的注射器。他抓住女人狠命殴打,最后反绑她的双手,高高举起斧子,砍下她的头。
还带着惊愕表情的头颅自颈上滚落,断面连接着红白色脊髓拖在地上。头颅滚到幼年的夏冰脚边,他漆黑的眼瞳里映照着头颅凄楚惊愕的神情。
那颗头是朱俞的。
夏冰疲倦地闭上眼,呼吸有些紊乱:“那之后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也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个老师,我甚至对十岁前的记忆都混乱一片。”
“当年卷宗记录,绑架你的是个吸毒者,那天你跟朱俞出门游玩,他尾随其后将你们俩一起绑架到废屋中,后来因冲突杀害了朱俞。幸运的是警察及时赶到,他慌乱下丢弃你跑了。”
夏冰还在继续诉说:“她就像我的姐姐,我很信赖她,她对我也很温柔,很好。”后面的话无须再说出口,这样亲人般的存在却在自己眼前惨死,对年幼的孩子是何等打击。
“夏冰!”
莉娜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她今天穿了身碎花雪纺裙,特意抹了口红。她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跟前,将抱在怀里的实验报告递过去:“我,我帮你从2a那舀过来了。”
她说完才发觉两人的气氛有些怪,目光一落,就聚焦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奇异的感觉让莉娜有点不知所措。夏冰抽开手,接过实验报告。而林恩也自然地收回手,抄进衣兜里。
莉娜很想问刚才是怎么回事,可她性子跟姐姐不同,就连开口提议一起去吃午饭这种事都如天塌地陷般难以开口。
“谢谢,还有事?”夏冰见她低着头扣手指头,既不说话又不肯走便问道。
“我……”
一旁的林恩突然插嘴:“莉娜同学,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现在是午餐时间。”
似乎为了印证这一点,一阵委屈的腹鸣从夏冰肚子里传来。
“学长,去月亭吃咖喱饭吧!”
“九四食堂的汤包最好吃!”
两个人两个建议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夏冰看看左边,看看右边,走了中间路,去离自己最近的小食堂随便点了份套餐吃。
林欣大学校风偏严谨,晚自习时间几乎间间教室灯火通明。校园里还有导员巡视,将那些渴望造人的学子们抓回教室。只有一处是个例外,那就是西区的体育馆。原本夏冰那些像雨后春笋般崛起的粉丝们想组成观摩团将体育馆围个水泄不通。但校方以“谁要无故骚扰就扣光本学年所有学分并且所有补考机会为零”一击将所有少年少女心们击碎,碾成渣。
莉娜仍然坐在外沿台阶上看他们训练,反正夏冰也没反对。她托着下巴,认真地注视着夏冰的一举一动。膝头摊开体育周刊。她一直很关注花滑,很很早很早以前。
林恩从刚才起就有点心不在焉,一个简单的纵身转也差点滑倒。他慢慢退到场边上,滑到莉娜跟前,突然很神秘地俯下身子低声说:“帮我个忙。”
正全神贯注看夏冰的莉娜被吓一大跳,周刊从膝盖上跌落,被林恩拾起来还给她。
“什,什么事?”要知道被一个跟“俊朗花美男”挂钩的异性俯视,还带着点点哀求的神情,压力是很大的。
☆、6针锋相对
在场地中心完成单足提刀转的夏冰瞥到场外莉娜跟林恩凑在一起嘀咕,一会两人就不知跑哪去了。夏冰没有在意,其实他现在心里很乱,突然迸发出的过往画面让记忆出现断层。
昏黄破旧的音乐房里生锈的钢琴吱呀作响,熟悉的旋律浸透在落日余晖里,泛着红光。突然房门撞开,颓废的男人闯进来揪住钢琴前的女人暴打,他们尖叫,争吵像是利刃刮过金属板,突然间……
女人的头就自己跳下来,边滚边叫,扭曲的血红嘴唇里喷出成群的蚂蚁……
记忆跟妄想已经混乱,夏冰不自觉地在冰上滑开,仰着头,双手捂住脸。只要有朱俞的画面里就会突然跳出断裂的头颅,瞪着眼,青红的嘴唇里满是黑漆漆的牙齿。
过度思考让他疲倦,在冰上停住步伐后,弯腰双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息。
突然间,体育馆灯灭了。
就像茫茫深海,窗外折射来的点点路灯余光映衬着体育馆更加沉寂深邃。眼睛无法适应,夏冰只感觉一团团黑雾在眼前飘荡。他原地滑了两步,决定还是高声喊道:“林恩,莉娜。”
“你们不要乱动,不要到冰场上来,我看不清,撞倒的话冰刀会误伤。”
体育馆里静寂无声,窗外偶然飘进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遥远而模糊。
“林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