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晋撑伞下了车,走入大楼进了电梯。
叮。
电梯到了。打开电梯外的铁闸,韩晋跨出去,关铁闸,没曾想再转回头便见有人站在公司门外,长身玉立,便是秦森。
秦森似乎比韩晋更早发现对方,已是笑盈盈地看着他。
韩晋大步走过去,伞尖滴下来的水珠拖出长长一条水痕。
“这么早?”平淡的声音问。
“我急嘛。”秦森笑应,睨着韩晋,又说:“师兄还是这么不拘小节。”
韩晋与秦森自小相识,对方的揶揄他没有听不懂的,但并不在意,伸手拍掉肩上犹沾着的水珠。铁灰色长衫,质地是棉麻,并无底纹,穿在韩晋颀长昂藏的身上竟也有几分气度。水珠是拍掉了,但已经渗进长衫里的雨水却是没有办法的,肩部明显深了一片。韩晋拍在上面的手自然是感受到那种湿意,但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又顺手爬了爬头发,才施施然地说:“需要进去先坐坐?”
面前的秦森与韩晋的狼狈比起来,真是干净整洁得很,西装笔挺,头发柔顺帖服在头上。
“不必了。”
“那你在这里等我。”韩晋说完掏出钥匙将公司大门打开,扔下秦森一人独自进去。
秦森微愕,随即挑挑眉笑道:“师兄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
“是你说不进的。”
“可我现在想进了。”话虽如此说,却依旧站着等韩晋回答。
已经进到办公室的韩晋听不到秦森幽幽的话,他快速打开落地大柜从里面取出了罗盘,拿在手上,又走到办公桌后面蹲下去将保险柜打开,取出里面的钱,这已经差不多是韩晋可以运用的所有钱了。他将钱塞到衣里,手指碰到什么,让韩晋顿了一下,皱起了眉头。
很快,韩晋便托着罗盘出来了,抬眼就见到秦森明亮的笑容。
听到秦森说:“罗盘师兄不常备?”
“很少用到,走。”韩晋一步未停地往外走,若是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大概会觉得韩晋比秦森还心急。
“先不急。”秦森出言阻止。
韩晋不耐烦地回头,便看到秦森递到面前的梳子,然后对上秦森含笑的眼。
秦森轻轻扬了扬手,说:“梳一下吧,乱得跟草堆似的。”
韩晋没接,转身继续走,口中说道:“男人爱什么俏。”
“这算得了什么爱俏?又不是涂脂抹粉的。”秦森悻悻然地收回梳子跟上,口中呢喃道。
韩晋动作快,秦森才走了没几步,他就已经站到电梯口,推开了铁闸等着了。
两人来到大楼外,骑楼边雨帘如珠串,外面的人景都带着水气,看不真切。
“我去取车。”韩晋正要走,忽然回头问:“你的行李呢?”
“有这不就行了,省得我拎。”秦森从西装背心口袋里取出钞子扬扬,笑着解释。
想来秦森从来就是这样的德行,韩晋只是点了下头,不再追问,只是快步去了取车。
不一会,黑色银边的轿车便驶到了骑楼边。秦森打开车门进去,关上,动作很快,西服并未弄湿。
“师兄什么时候买的车子啊,这可不便宜呐。”秦森笑问。
“向人借的。”韩晋看了他一眼,踩着油门将车驶了出去。
“去哪?”
“先开到阳连镇,在那里有个村叫鸡鸣村的,到了那里再用走的。”
阳连镇离这里也不算太远,是他们所在市往东不远一个市的偏远小镇,至于那个鸡鸣村韩晋就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大概需要到了阳连镇再问路。
路上虽然人车稀少,但大雨滂沱路湿地滑,加上视线不清晰,韩晋也不敢将车开得太快。
“师兄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非要你陪我走这趟?”秦森靠着背椅懒懒地问。
“你不爱说的我问不出来。”韩晋目视前方地回答。
“还真是了解我啊。”秦森转头望着韩晋,含笑说:“哎,真的,师兄你真不考虑考虑我?难为我如此情深,一颗心都挂在你身上。”
韩晋不怒不喜,只是若有深意地瞥了秦森一眼,淡淡地回应:“我在开车,莫让我分心。”
秦森乐了,咧嘴笑得很欢的样子。他往韩晋的方向靠过去一点,说:“就是在车上我才说,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你非要说的话,我在哪都躲不过。”不是责怪,而是陈述事实的平淡。
秦森怔住,想到秦森大概是想起他年少时向他示爱的事情了,可又见他竟然一点波澜都没有,不由得便觉得失了兴致,懒得再开口了。
“终于安静了?”
“怎么我安静了师兄倒觉得没意思?”秦森眼角上挑,无论何时看他都有一股子勾人的味道,此时带着三分懒意地说话,更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可惜他面对的是韩晋,木头似的,而且还是榆木心里削出来的。
“不说话也好,清静。”
“说!”秦森抱着手臂恨恨地说:“我说,我怎么就不说了。”
但秦森并没有直接说出点什么,而是等着,等韩晋先说,哪怕是一个字。
不过韩晋确实不解风情,连看也没看秦森一眼,只是眉梢略提了提。尽管如此,秦森还是读懂了,心中不快消散一清,勾着唇角说:“说些什么好呢?不如便说我当年跟你表白的那话?好叫你温习温习,让你知道自己多硬的心肠。”
“什么话?”
韩晋回答得很平静,似乎真不记得当年秦森与他说过些什么。
秦森怒极反喜,笑得眯起来的细长眼睛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媚眼如丝,三分嗔怪七分情思。“我说,我喜欢你,师兄。即使你是那琉璃灯里的火,我这只飞蛾也要扑上一扑,无论在你那铁石心肠做成的琉璃灯罩上撞多少回也不会回头,不死不休。”
飞蛾扑火,不死不休。这便是秦森当年对韩晋许下的爱。
难得地,韩晋笑了一下,虽然只是一边嘴角向上勾了那么一下,带着冷嘲般。“我只记得你当年说这话的时候阴森森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要饮我血扒我皮。”
秦森眼底笑意更浓,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那是因为师兄躲我躲得太过分了。”
“倒有理了,我还不能躲了?”
“自然是不能躲的,那样多伤我的心,同门师兄弟,你竟这么舍得我找你找得焦头烂额,果然是我心心念念的冷血好师兄。”话是这般说,秦森嘴边的笑意却是一点没有减少。
“越躲你竟越喜欢?”
“知道错了吧,若是当年你主动站着让我向你表白,说不定如今我早弃你如敝履,你便也早娶妻生儿了。”
“我未成婚是因为命太硬,与你无关。”韩晋冷冷地撇清关系。
“反正我是这般认为,这……”秦森斜睨了韩晋一眼,笑吟吟地说:“也与你无关。”
韩晋对于耍无赖的秦森也只得败下阵来。
“随你。”
“师兄这般会打击人,其实是找不到妻子的吧。要不还是考虑我吧,估计也只剩我不嫌弃了。”秦森继续挑逗。
“知道妻字怎么写吗?下面是个女字。”
“我可没上过学,不认字。”
没上过学是真,但若说不认字便是秦森的胡话了,如果不认字又如何给人批命书,解签文,看风水,定乾坤?不过还是耍无赖罢了。
韩晋再不理会秦森,任他再如何言语挑逗挑衅也没用,端的是如秦森所言那般冷硬如铁石。
时间在两人沉默以对中流逝,很快就到了中午,酒楼饭馆也不是没有营业,但秦森说大雨中不想走来走去的,便只取了些韩晋准好在车后座上的干粮将就,只待晚上再吃好一些。
“难得你愿意这般委屈自己。”车停在路边,韩晋接过秦森递过来的干肉与水。
“怀念下从前。”秦森撕着干肉,笑眯眯地看着韩晋说。
韩晋只是瞟了他一眼就专心吃自己手上的干肉。现在人民生活好了,干肉也比以前的要好,细嚼起来也有肉的香味,但毕竟不能跟平时饭桌上的鲜肉比的。韩晋随便嚼几下便咽了,三两口解决一块干肉,吃了三块后终于皱着眉不吃了。他又灌了几口水,刚想用手背擦擦嘴角的水迹,秦森就递了一方干净的手帕过去。
“嫌弃我罢了,不会连手帕也嫌弃吧,接呀,总比你用手擦的好。”秦森被韩晋盯着一点也没有不自在,依旧笑得很开怀的样子。
韩晋最终还是接过手帕,擦过嘴后直接塞到自己的长衫里。秦森看在眼里,只是抿着唇笑。
韩晋冷冷地瞥了秦森一眼,发动车子继续上路。
“你吃好了?”
“没呢,这东西实在难吃。”秦森还在撕着干肉,却不吃,只是扔回袋子里。
“一会不许喊饿,是你提出不上馆子的。”
“怕我喊饿你会心疼?”
终于,韩晋又一次不再理会秦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途中(一)
不过是下午三四点,天色已经阴沉得很,在街灯还没有适应气候而提前点亮的路面上,即使韩晋打亮了车前灯,但灯光之外黑压压一片,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从阴影里冲出个人来,这种时候确实不利于再前行。所以在发现一家旅馆后,韩晋二话不说便将车停靠过去。
听着外面豆大的雨珠打在车身上的声音,韩晋捏了捏鼻梁,似乎是累了。
叩叩。
旅馆的服务生,一个年纪颇轻的男生,已经识趣地撑了伞过来,正轻轻地敲着车窗。
秦森微笑着向对方点头,对方忙让了让。秦森便率先打开了车门,锃亮的皮鞋接着一点不怜惜地踩进水里,就着旅馆服务生撑着的伞走进了骑楼下。服务生又马上撑了伞过去接韩晋。秦森站在那里拍了拍压根不存在的水珠,又整了整西装才回头笑望着韩晋。
他眉开眼笑的模样,眸子熠熠生辉,比他身后旅馆的灯还要明亮些。
尽管如此,韩晋也只是略看了一眼,将钥匙交到旅馆员工的手上,并低头吩咐些什么,这才让旅馆的服务生将他遮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