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祯只是摇摇头,然後很干脆地「哗」一声大哭起来,看样子,他是以为妈妈把他遗弃给眼前人了。
他当然认得这是他爸爸,可是他可不想跟他一起啊!
瞬间四周侧目。
接待员立刻趋前,倾身问:「小祯,怎麽了?」
小祯再摇摇头,眼泪一滴滴地落在大理石上,低低地,嗓音有点哑的:「妈妈……。我要妈妈!」
「好好好,」接待员一叠连声地应著,安抚著,然後悄声问池仲絺:「池先生,需要联络池太太吗?」
池仲絺低头看著小祯一滴又一滴溅在大理石上的泪花,无奈地笑:「我们已经离婚了,你可以称呼她言小姐。」说罢,他掏出电话,联络秋予。
接待员安抚著小祯的同时,再一次偷眼打量著在一旁谈电话的池仲絺,只感到对方漫满著一种透心乏力的苦涩与无奈。
过不多时,秋予己经急步出现在会所大堂,而小祯一看到秋予的身影,就立刻大呼著:「妈妈!」然後扑进秋予的怀里,再一次放声大哭。
这次是由陌生的环境回到熟悉的怀抱,受惊後的哭。
秋予抱著小祯,扫著他的背,没好气的睨了眼池仲絺,说:「你说,你又做了甚麽吓得小祯都哭了?」
「没,」看著小祯一径抽泣著的背影,池仲絺无奈之馀,还感到一点烦厌:「我甚麽都来不及做,他一看到我,就使劲哭了。」
大概也是看到池仲絺不豫的神色,也了解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也真的很普通,而放任他们独处的自己还有点责任,秋予的脸色放寛了点,点头说:「看来小祯他今天不太适合见你,要不我们改日再约吧,」想了想,她补了一句:「我们三人。」
「嗯。」池仲絺答应著,想是不知如何跟前妻交流,他很快又说:「那我先走了。」然後上前,伸手,想拍拍小祯的脑袋瓜,可是手伸到他的发梢,又凝住了,抽手,向秋予点头致意後,便离去。
心情再一次跌落谷底的池仲絺试图振作,以免自己愈想愈灰暗,自己的人生,好像怎样看也是失败的,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所以,他下意识地选择了Zone A最大的超市,喜欢它人多热闹,够嘈吵。
还有重点是,他下意识地想到某人,那个最近总是在他灰暗万分的梦里醒来时,以温柔的姿态迎接他的人,无论是第一次酒醉过後,还有那在酒店里寄宿的一夜,张开眼睛看到的,都是那个人。
虽然,真的,很不希望被人看到自己软弱的样子,可是,却渐渐地发生了依懒的感觉,会给予他安慰的,到目前为止,除了秋予以外,就只有他一人。
虽然他也有朋友,可是,他们从来只会炫耀著自己的工作、车子、房子、妻子,还有孩子,只许给人看到风光的一面,而伤口,从来不愿显露於人前。
然後,只有那个人,所有不该知道的,不该看到的,他全都了解、目睹,如果真的要依赖、要找人帮助的话,也只有他了吧?
可是,他们以往的那种关系,找他,真的好麽?
在Metro Market的饼区,池仲絺反覆地翻弄著各式的饼乾,由下午二时开始,一直翻了三个多小时,对这个区的各种饼乾的产品、口味、用料都己经了如指掌了,思路也由小祯转移到Clement身上。
他知道,对方每逢周日都会到最大的超市采购一周会用到的乾粮、饮品、用品,以往他们同住时,他总在在每周开始的一天,看到对方书柜上堆满的蛋糕、乾粮、巧克力、甜汤、糖果、咖啡,而他的书柜,从来只会有泡面、面包、速食面,他总是会嫉妒Clement的奢侈,也想吃吃看,可是又不舍得花那点钱。
当然,Clement自也不会邀他分享。
而现在,如果Clement习惯不变的话,他应该会在这里遇到他。
他想装作巧遇,反正他们的巧遇已经够多,再遇上,Clement想必也不会奇怪。
可是,当他还在为遇到对方,会否真的有勇气跟他打朝呼而烦恼时,对方却真的毫无前兆地落入他的视线内。
原来,想做是一回事,事到临头,敢不敢做又是另一回事。
他真的有勇气去和那个永远光彩照人的旧同窗打朝呼,然後再一次分享自己的惨事吗?
或者说,作为一个成年男人,遇到不快事,就急巴巴地找一个相交不多的人倾诉,会不会真的太失败,太丢面、太可悲了?
何况,Clement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他们正背向著他,头碰头地研究著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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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快乐!
当夜幕初临CH10
Clement正低头研究著一款薯片:「喂,热情果味,试不?」
他身边的男子摇头:「不,怪死了。」
「你不试我试。」说著,Clement很轻巧地丢在购物车上。
「那芥末味的?」Clement又扬了扬另一款。
张令华不再多言,双眼发亮地立刻夺过,丢在购物车上。
「喔,还有,」Clement飞快地在货架上扫了一排薯片:「三文鱼寿司的!」
三文鱼是他的最爱,许是太激动了,用力过大,一扫之下,好几包薯片落到地上,他弯身拾起,然後,他看到了,池仲絺正站在他身後的不远处,怔怔地发呆。
哎,为甚麽最近老是遇到他呢?而且还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惨样子,不过这次脸色算是好看一点的了。
他拍了拍张令华,拉著他一起,来到池仲絺跟前,扬起爽朗的笑容:「嗨!Richard。」
「哦,」池仲絺回过神来,有点迟滞地眨眼,说:「危廷光。」
「嗯,」Clement颔首,说:「对了,想来你们应该也很久没见了,重新介绍一遍,这是Richard,我大学时的同房,这是张令华,我朋友。」这番话,其实主要是为了向池仲絺介绍张令华,因为他之前便已经跟张令华提起过池仲絺,相信他应该有点印象。
「哦,就是小虫子吧,」张令华很不知好歹地,重提了Clement当年恶搞池仲絺时起的别名,然後说:「还是和当年一个样子啊。」
这种不知是好是歹的话,池仲絺只是略一闪过惊讶的神色,然後便只是淡淡地点头说:「你也跟当年有一样。」
眼看气氛有点僵滞,Clement没好气地拍了拍张令华的肩:「你,搬了那堆东西回家去!」
张令华也自知自己的性格特色又一次导致失言,虽然他只是无心的,於是也就耸肩,跟池仲絺说:「那我先失陪了。」然後便回去推了购物车离开。
目送著张令华离去後,Clement再一次对身边的池仲絺挽起微笑,带点歉意地:「不好意思,你知道,他就是这样。」
「嗯。」池仲絺只是略一点头,不再多言。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如一团乱麻,是自己想碰到对方的,可是真遇到了,却不知所措,像没甚麽可做。
正当池仲絺有点惶乱时,Clement却已经很熟稔地搭著他的肩膊,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池仲絺反射性地想避开,可是对方的力道虽然温和,却又有令人不能退却的力量,或者说,池仲絺潜意识地不想挣脱。
以往,Clement总是挂著亲切的微笑,却又下意识地和众人保持著疏远的距离,即使是那些情人,也只是表面上热情如火,但却连稍为深入的话题也从不谈及,除了某些亲友,他还不曾这样主动地以朋友的姿态搭著别人的肩。或许是因为看出池仲絺的不安与别扭吧,他突然很愿意去化解他的窘境,令他稍为寛怀一点。
自己真的是变好人了呢。
当夜幕初临CH11
晚上七时,路城体育馆。
此刻,这个全路加城内最大的表演场地,依旧热闹如昔,标志著歌手又一歌唱事业高峰的看台中央,此刻正有为数不少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地为舞台装嵌著细小部件,又或在修饰著舞台上的背景,梯子、漆罐、裁刀、软尺、报纸、饭盒,铺了满地,天花上不时闪动著各色灯光,时红时紫,时长时短地交替照亮著,很热闹地忙乱著,而乱中,却很独特地渗著艺术那种华丽而洒脱的气息。
戴著由报纸折成的帽子的工作人员正仔细地为其中一些背景补上颜料,脸上沾了好些油漆。虽然现在演唱会的关注点通常都在灯效、屏幕视幕和3D上,可是他们的艺术总监Jay总是坚持在资金及时间合理充裕的情况下,纸品都是要由人手绘制。
而此刻,Jay正坐在舞台下不远处放著的小型沙发组上,低头拨弄著手提电脑,地上散满了图则或草稿涂鸦,那都是刚才向工作人员标示需要修改的地方。
「哟!Jay!」正看著电脑入神,不想却突然传来Clement的声音,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怎麽来了?」
「先介绍了再说,」Clement站在得满身不自在的池仲絺和漫不经心的Jay之间,说:「这是Jay,我同事,公司的艺术总监,这是Richard,我朋友。」听著,池仲絺适时地挽起微笑,向Jay点头致意:「你好。」而Jay则只是敷衍地稍稍抬头瞥了他一眼,几不可见地轻点头,便又低下头去看电脑,再问:「你怎麽来了?」
Clement先低声嘱咐了池仲絺自便,便跟Jay说:「有事找你谈。」Clement由适才带点轻松的语声转为持重,说:「oni的经理人刚说,她其中一日不能出席。」
Jay闻言立刻皱眉:「不行,宣传一早说好了是全体艺声歌手全数演出各场。」
「嗯,」Clement点头:「所以我跟她说好了,不能不出席,要不那天配合她时间变动。」
「但所有艺人的时间表我们之前已经全配好了,别的说不定没档期。」
「不,小静刚巧有段时间能跟她互调,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演唱会的rundown变动还有舞台的配合更改,所以才找你。」
「那是所有场数都要变了?」
「对,没法,都离演唱会只有四日了,这经理人才发现忘了申报这活动。」
「这经理人是谁?」Jay皱眉问。
「顾小铭。」Clement无奈地苦笑:「我已跟他了说下不为例。」
「哦。」Jay不置可否地淡淡应声,然後又复看著电脑修改。
他们看看电脑,又看看舞台,彼此低声地商讨著需要改动的地方,在舞台上时而变幻的灯光映影下,并肩坐在沙发上,专注工作的男人,忽然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