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的衣襟刮到了树枝上,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下来:“你知道主子是不爱张扬的人,送了她说好,可是我们想去要,她又阻止我们,本来以为嬷嬷在那儿,就承个情,再要几支,即然不在那儿,也就算了。”
李嬷嬷满脸赔笑说:“这御花园里什么花没有,养心殿里的花哪有这儿齐全!皇后娘娘喜欢,本不该姑娘多嘴,我们就该送去。姑娘在这儿稍等,我去那边折几支回来,姑娘一会儿带回去。”说完颠颠地跑了。
我放下花浇壶,回屋取了一个大瓶子,瓶子里面存着半瓶子水,里面有碎茶屑和一些桔子皮,姑姑问我:“花乃娇贵之物,你用这些脏水浇花,岂不是亵渎了花神。”
我用纱布把水里脏物过滤掉,将剩的水折到花浇壶里:“这样水经过发酵后,是最好的花肥。”本想告诉她一些酸碱度和PH值的知识,怕她听不懂。姑姑对我的知识也不太在意,笑着看我浇花。
不一会儿,李嬷嬷捧着一大束花,乐颠颠地跑回来,她脸上红扑扑着,原本不年轻的脸绽放着光彩。我是哪有事哪到,赶紧放在壶跑过去,想看看什么花,一看之下,竟大失所望,原来是一束绿色月季花,我家里也有两盆,我觉得不好看,也不喜欢。我无声地跑回去,赶紧拿起壶,佯装着浇花,实际上是不想还她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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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接过花,放在鼻下闻了闻,谢过嬷嬷,向我告辞,我拎着壶送她,李嬷嬷在后面喊让我把壶还她,她还有一片花没浇完。我装做没听见,拉着姑姑跑起来,姑姑笑着说:“小心把壶摔碎了,李嬷嬷找你要壶,你拿什么赔?”
我把壶偷偷地藏到一棵花丛下,记住了大概地址,拍拍手,姑姑拿着花束歪着头对我笑,都说月光下看美女,姑姑在日光下,也是那么迷人。我不以为然地说:“李嬷嬷就是小气,我又不是真的不想还她。一把壶而已,我还能吃了,难道没了这把壶,花就不能浇了。”
在甬道上,我专拣有字的地方走,走起路来歪歪斜斜,如果字离得远,还得来个立定跳远,有时候距离没掌握好,蹦过头了。走回来重跳,姑姑嫌我走得慢,不用我送,自己匆匆走了。
我闲着没事,继续着循着字走,不知不觉来到绛雪轩前,绛雪轩前最显眼的是一个琉璃花坛,花坛下部为五彩琉璃的基座,有行龙及缠枝的图案,上部由用翠绿色栏板,绛紫色望柱环绕,底座与栏板之间用了汉白玉的上枋,色彩强烈中透着协调。我简直看痴了。
以前也曾来过这儿,只匆匆而过,没想到这儿这么美,花坛内叠石成山,栽有各种奇珍异卉。
一转头看见轩前摆了一根破木头,与琉璃花坛的贵气极不相符,觉得好奇,我从头上取下一根银簪子,想看看木头里有没有虫子,小时候去乡下姑姥家窜门,小舅带我上山玩,正巧看见一只啄木鸟在捉虫子,从此我就有个心结,一碰到破木头,就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虫子,我正低着头咬着牙,用簪子挖木头,头顶传来一个磁性十足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可能当时我认为,抓虫子是很伟大的一件事,我头也不抬地说:“你没看见我正在捉虫子。”等我话也出口,才想起这声音有些耳熟,抬起头吓了我好几跳,弯腿扑通跪倒,胳膊刚好撞到破木头上,痛得我眼泪差点流出来。每次见面都不让我有心理准备,来不及摆姿势,扑通就得跪,遭殃的不只是我的膝盖,这次还有胳膊。
我嘴咧着,口还不得闲:“太后老佛爷吉祥,万岁爷吉祥,皇后娘娘吉祥,娘娘吉祥,吉祥”刚才抬头,扫了一眼,见老佛爷居中站着,端庄的脸上带着怒气,乾隆和富察后一左一右相扶,后面跟着一群红男绿女,虽然没看清是谁,礼多人不怪,咱也别怠慢了,都吉祥,估计人群里没有和亲王,否则他看见我如此糗样,早笑得声震云霄了。
早有太监进屋,搬出两把椅子,一把太后坐,一把乾隆坐,皇后在太后的身后站着,我虽跪着眼睛随着小太监跑,等到太后坐好了,我赶紧低下头。知道老佛爷本来看我就不顺眼,再加上不知谁在她面前,给我添点油加点醋,我就等着被油煎着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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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点凉,风寒浸浸的,我只穿了一件单衫,太后不说让我起来,我也不敢动。宫女们入内搬出张茶几,上面放了几盏茶,太后说:“给皇后设个座。”皇后给太后端了一杯茶笑着说:“站一会儿也不累,皇额娘先喝杯茶,暖暖身子,今年中秋比往年冷,这里风大,皇额娘也不要久坐,待会去漱芳斋看戏,今儿这班子好,保管皇额娘看了高兴。”
太后接过茶,喝了一口,我见他们都不理我,头低着也难受,就抬了抬,正碰上乾隆深遂的目光,他呆呆望着我,眼中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同情。他看我看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的心忍不住颤了一下。转眼看太后,见太后看皇后眼里是说不尽的慈爱,太后把茶杯递给宫女,一抬头正看见我看她,脸立即沉了下来:“真是个没规矩的东西,搅了大家的兴致,不低头思过,摇头晃脑地看什么,万岁爷面前也想使狐猸功夫。”
我一直认为虽然人的工作关系有上下,但是做人的权利是平等的,我经过二十几年言论自由的和谐社会,对于古代奴才的非人生活,很不以为然,我也想努力适应这个时代,可是太后一而在再而三,说我是狐媚功夫,叫人实在受不了。
我虽然十分生气,但是也知道人在屋檐下还得低下头,我给太后磕了一个头:“老佛爷,奴婢千错万错,老佛爷如何惩治奴婢,奴婢都无怨言,可是奴婢实在不知道什么叫狐媚功夫?”
太后可能没想到我敢顶嘴,端庄的脸上顿时带上怒容,一伸手将茶几推翻:“好大胆的奴才,你当你是谁?敢质问我?来人,给我掌嘴。”
我看着蔚蓝色的天空,又看了看满脸怒色的太后和愠怒的乾隆,好象太后要打的人不是我,皇后伸手拉住太后的胳膊:“小心伤着手。”太后回首对彩月说:“彩月,还站着做什么?快去与我打。真是无法无天,人不大,胆子倒不小。”
彩月走过来,扶住我的脸,低声说:“你一天不惹祸是不是浑身不舒服?”说话间一闭眼,挥手在我脸上打了两巴掌,虽然没用劲,我的脸热辣辣的疼。
太后看出彩月没用力打我,对吴书来说:“你去打。”吴书来前世跟我有仇,仿佛浑身的劲都攒着今天打我,他带着欢音答应一声,小跑着过来,对彩月笑着说:“彩月姐姐,你先歇一会儿。”彩月轻声说:“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对那些有良心的人或许管用,对吴书来却仿佛是催化剂一样,他抡起巴掌对着我的脸猛挥下来,夹着风,我闭上眼睛挺着,我没想到我这么不禁打,一巴掌下来,眼前一黑,身子栽了两栽,只觉得脸都木了,他反手又给了我一巴掌,只觉得嘴角处带着咸腥味,头猛地向地上撞去。
躺到地上,人倒还清醒,只听乾隆怒斥一声,过来给吴书来一脚:“好大胆的奴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逞能?”
太后生气地说:“是我让他打的,皇帝生气对我来,
宫里的树即使是枯枝败叶也都是宝贝,给树抓虫子,她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谁信?分明是知道皇上要来这儿,故意在这儿想吸引皇上注意。我说过,你和弘昼都不许接近她,为了她弘昼把王妃都打了,你今儿明是打奴才,实则打我。”
乾隆的口气也很生气:“皇额娘责打奴才,儿臣不想干预,即使真象皇额娘想的那样,她是为了吸引儿臣注意,那也没什么不对,皇宫里哪个女人不在处心积虑地讨儿臣的欢心,她们是尽本份,怎么她就是使狐媚功夫。儿臣明儿就封她做贵人。”
我身子软软的,地上真凉,我要是真昏过去就好了,不用这么难受,封我做贵人,我心里说不出的悲哀,我的意识在逐渐消失。仿佛回到现代,妈妈看着我笑,我伸手抓过去:“妈,妈”
太后大喝一声,把我的意识又拉回来:“你敢,如果你敢封她做贵人,我就离开宫,随了你的意,你愿意纳谁就纳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
离开宫,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如果我能离开宫就好了,那里未必有一片自由的天空,但是至少有我的一点空间。乾隆对我的维护看出他真有点喜欢我,其实也未必,可能是对我的与众不同有一些好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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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识混乱之中,忽然觉得一双手伸到我的身下,身子凌空而起。接着啪的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和太后急促的声音:“小路子,快回宫给我搬东西,明儿我们就去五台山,儿大不由娘,趁着我还硬朗,赶紧走,免得讨人嫌。”
我就觉得抱我的人身子一哆嗦,我强收回意识,睁开眼睛,本想就这样睡去,永远不要醒来,可是由于他身子一震,我的心跟着无端痛起来,难道这就是心心相息,看着他英俊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痛苦,我的心又一阵揪心的痛楚,我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难道我爱上他,否则怎会因他痛而痛,谢瑶池,如果你真的爱上他,就注定你一辈子将在痛苦中煎熬,哪个皇帝不多情,多情却被无情苦,等到成为昨日黄花的时候,痛苦可想而知了。
他抱着我跪到地上:“皇额娘,儿臣再怎么不孝,也不敢不遵皇额娘懿旨!”
太后冷笑着说:“遵懿旨?你们都是我的好儿子,昨儿弘昼打人,我派人骂了他两句,今儿就不肯陪我游园。你倒是陪着我,至于醉翁之意在于什么,也不用我明说,你们都呕着我,等我一口气上不来,就随了你们的意。我眼不见为静,过了十六我就走。你也不要拦着。”说着拂袖要走,皇后连哄再劝,总算听到太后说一句:“你跪安吧。”才带着人走了。
皇后回手扶着乾隆:“皇上,老佛爷正在气头上,何必急于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