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船娘哼哼着出了声,我坐到她旁过的树杈上看她哼哼,她头冲下,看不见她眼睛是睁还是闭。她动了几下,抬起头,撑着站起身,她从树上爬起,扑通趴到地上,姿势想当不雅。我过去用脚踢了踢她,她翻过身,借着微弱星光,见她眼睛瞪得很大,她可能眼睛刚睁开,没看见我,但是感觉有人踢她,她突然坐起身:“是恒郎。”
这女人这时候,还色胆包天,我叹了一口气:“不是恒郎。”她可能听出我的声音和她的恒郎有一定的距离,顿时无精打采地问:“这是哪儿?”
我轻轻说:“鬼门关,凡是走水路来的,都要经过我这里。”她一听哭起来:“高恒真是狼子野心,枉我一心一意对他,他竟然对我下死手。求娘娘放我回去,我要杀了她。”
我静静地看着她:“他害了你,你要杀他,他杀别人的时候,你为什么助纣为虐?”我故意把声音放低,带着几分阴冷,她害我,我救她,多么大的天壤之别,还是我们现代人有良心。但是也不能恩怨不明,先吓吓她,三魂出个两窍也行。
她果然做贼心虚,扑通给我跪下:“娘娘饶命,非是奴想害人,只是奴一时鬼迷心窍。”我冷笑一声:“你都死了,还让我饶什么命。”
她一听我说她死了,忽然大放悲声,满嘴里都在骂高恒,我原想吓吓她,没想到她撒起泼来也挺吓人,这么高声高气的,万一被高恒的人听到,还有我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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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过去低声说:“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她捂着嘴,眼中带着惊惧:“鬼说话,人能听见吗?”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哭笑不得,看她又想哭,不想节外生枝,笑着拉起她:“我们都没死,别哭了,否则被高恒的人知道我们没死,不想去鬼门关也不行了。”
她真是一个惜命的人,一听没死,赶紧对我千恩万谢。天边现出鱼肚白,我不敢耽搁,鱼娘也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我回不去,就邀我去她家,一想她所从事的行业,我有些却步,她笑着说:“我早就从良了。和我妈,在西湖河畔置了一所宅子。”
我淡淡地说:“高恒知道你住的地方,我不想自投罗网。”估计身上银票,加上细软之类,够我一辈子花用,何必铤而走险。
她叹了一口气:“宅子是我刚买的,我妈已经搬过去了,我怕他来了找不到我,一个人留在老宅里等他。以为他是皇亲国戚,不指望做正妻,做个小妾也行。没想到还落个被杀人灭口的下场。”
杀人灭口本应在意料之中,高恒以为所害之人是皇上心仪的女子,如果不杀人灭口,即使皇上不杀他,也不会轻饶他。以他那种疑神疑鬼的个性,又有谁值得他只付出不索取。没听说过高恒这个人,对他的结局不知道,但是想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必不会有好下场。
船娘在路上告诉我,不用顾及她妈,她妈是她在青楼服侍她的乳母,从良的时候,念着恩情把她带出来。船娘的家就在瘦西湖畔,离二十四桥很近,三间房不算大。船娘的母亲是一个温和的女人,见了我,即不热情,也不冷淡,可能在青楼的时候,表情全用完了。
船娘对她的母亲很不好,总是呼来喝去,看着她母亲对她的申斥无动于衷的样子,我的心里很不舒服。相反地对我很好,把她自己的房间给我腾出来,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
她熟稔地叫我妹妹,我不喜欢称她为姐姐,不是瞧不起她以前从事的行业,只是觉得她太世故了。人和人的缘份真的没法说,没想到和她在一起竟待了三年多,这三年来我无喜无忧,想得最多的人就是乾隆,人心不是人的意志所能左右的,想起他的时候,心情无端地低落,什么也提不起精神。也想父母,但是在这个世界里不可能见到他们,想只会更加伤心,已经不象初来时那么盼着回去了,一切随缘而定。
船娘叫唐小玉,原也是扬州头牌,在青楼的女子一般都歌舞俱佳。和她在一起,学会了古琴,跳舞我不会,小玉原来也耐心地教我,可是教了两个月,她也没信心了,因为我的舞蹈功夫一点儿也没长进,跳来跳去总觉得象企鹅。
三年来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了大姑娘,小玉总夸我长得俊俏,我自己照惯了镜子,眼睛鼻子嘴没觉得和别人有什么两样,她愿意夸就夸,我也不说自己长得俊也不说自己长得丑。
每当看到小玉跳舞的时候,就会想起蔡琴大姐的一首歌《秦淮河畔》,我不怎么识谱,那时候还没有五线谱,小玉听我唱歌把曲谱出来,没事的时候,就弹唱起来,她的声音很细,虽得高的时候,我觉得象被鬼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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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又是一年春草绿的时候,江南已是遍地花开,小玉邀我去栖灵寺进香,想着这些天连日阴雨,好不容易有个晴天,出去走走也好,吃过饭,换了一件葱心绿的衣裳,衣裳是上好的锦缎,精致的剪裁,穿在身上大方得体,小玉围着我转了两圈:“瑶池,如果不是早就认识你,我一定以为你是瑶池仙子下凡。”
我晃着身子,走了几步模特步,看得她脸直红:“快别扭了,小心扭折了腰。”我来个大转身,把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大娘去不去?”她撇了撇嘴:“她出院子不用人扶我就阿弥托佛了?”
在扬州几年,刚开始一年很少出门,怕被高恒的人看到,小玉曾派人去我原来住的地方打探,小草和刘妈下落不明,房子虽然没有易主,只留一个看门人。
对乾隆一直念念不忘,可是有时也很伤心,如果他心里有我,凭他是一国之君,不会放任我留落他乡,即使以为我葬身瘦西湖底,他也应该派人打捞,至少给我一丝安慰,而今对我不闻不问,何来心仪。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寒心之余,仍然想着他。
和小玉乘着轿,蜀岗不高,不一会儿就到了栖灵寺,我们刚下轿,小玉就急着去抽签,我懒得理她,看着她美滋滋拿着签去找老和尚解签,这是小玉来栖灵寺必做的功课,每次的签都不同,她乐此不疲,梦想着有遭一日能成为一品夫人。
一个人百无聊簌,去西园逛逛,很喜欢西园的碑林,经过平山堂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一阵琴声,喜欢古琴音的典雅,我靠在一株柳树上,顺手折了根柳枝拿在手里玩,听着淙淙琴音,心旷神怡。我正听得入神,一个少年的声音在我头上飘起:“快让开,大爷要下树。”
我仰起头,一个穿月白缎长袍的少年正坐在树上,向我比比划划,一点礼貌也没有,我瞪了他一眼,没理他。仍站着听琴,我现在发现,我越来越不爱说话,要是在现代的时候以我三寸不烂之舌,教训他三天三夜为止,敢不求饶。
他见我无动于衷,有些生气,声音里含着怒意:“大爷让你滚开,大爷要下树。”
半晌见我不说话,他用脚踹树:“你听见没有,你聋了吗?”我仍旧不理他,他踹得更凶了。本来不想说话,看来一味地退缩就是懦弱。我大声地说:“驴不胜怒,蹄之。”我话刚出口,他就不踢了。瞪大眼睛,愤怒地看着我,我白了他一眼,他紧咬着双唇,大声地对平山堂的方向喊了一声:“赵青,快来。”
没想到他正变声的时候,这声音的危力这么大,他话音未落,从厅里慌慌张张跑出十几个人,跑在前面的男人看见少年在树上慌不迭地说:“我的爷,怎么跑到树上去了。”少年指着我说:“把她拉开,这奴才好大的胆子,竟敢和爷顶嘴。”
真是主多大奴多大,被唤做赵青的,虽然长得白白净净的,也是不讲理的人,晃着身子过来就要拉我,我瞪向他:“敢碰我。”把那男人竟震慑住了。树上的少年骂了句:“蠢材。”从树上跳下来,其实树不算高,而且树很大,不用我让开,他也能下来,非要在我面前使性子,拿爷的款。偏遇上我这个咸淡不进的人。
那少年跳下树,过来就给了我一拳,打得我眼前直冒金星,敢打我,我手里拿着柳枝,想也不想,就抽回去,柳枝虽小,打在他脸上,眼见着起了一道红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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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可能是横惯的主儿,眼睛起了红线,抽出腰中的配剑对我胸口就是一剑,我忘了柳枝和剑的区别,用柳枝去克剑,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柳枝,手一甩不偏不倚正插到赵青的鼻孔里,我笑着说:“大象来了。”赵青右手一扯将柳枝甩到地上,带着跟班的一哄而上,过来擒我。
少年使个制止的手式,显然他根本没瞧起我,想拿我松松筋骨,他手擎宝剑,一步一步向我逼来,我使出野蛮打法,可怜我这个大家闺秀!(特此声明,大家闺秀不是我自封的,是大娘夸我的。)前两天拉肚子,捂着肚子,皱着眉头往茅厕跑,回来时坐到炕上一动也不动,大娘不相信是我,特地蹒跚着从里屋出来,扭动着小脚:“瑶池是你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大家闺秀走错门了。你哪不舒服跟大娘说,千万别想不开,你不说话,大娘心里没底。”
我张牙舞爪手脚并用,那少年心狠手辣,剑剑指向我手脚大筋,看他不把我弄个废人,心里不舒服。可能我的形象不雅,少年刚开始紧绷着嘴唇,脸上带着怒气,渐渐地也忍不住乐起来,旁边他那些跟班,也间歇地乐,一会来一声儿,不知道还以为吃饭噎着了。
我管不了,黑猫白猫抓着耗子是好猫,如果姿势好,被他给擒住了,大刑侍候是小,万一给我来个杀人灭口,可不是玩的。由于前两天拉肚子,这种野蛮打法又特别耗体力,我是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眼前看着他是双影,我都不知道该向哪个他进攻。
我向后蹦出一大步,大叫一声:“住手。”少年果真停下来,他不动了,影子合二为一,我趁机喘了两大口气:“你当我会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你拿着剑,我空着手,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