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放开手,看了看乾隆:“本来乘了辇车,看着天气还早,就想下来走一会儿,正巧看到慧贵妃从你这里哭着跑出去,看见我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半晌只央求我来救人。我原告诉她,皇上再怎么糊涂也不会大节下杀人,她不信,我就顺便拐进来,正看见小顺子押着个宫女在外面跪着,到底怎么了?”
乾隆抬眼看着梨花带雨般的慧贵妃,只淡淡一瞟,慧贵妃伸手擦拭一下眼睛,垂下头,乾隆收回目光:“慧贵妃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本应淑德贤慧,竟纵容手下奴才殴打令贵人,那奴才胆大包天,要不是朕极时赶到,差点把令贵人按倒。皇额娘,大清入关百年来,何尝遇见这样的奴才。”
太后笑了笑,和亲王这会儿也直起身,宫女搬来椅子,扶太后坐下,也给皇后设了椅子,皇后摆了摆手,太后拉了拉慧贵妃的手:“令贵人以小犯上,仗着皇帝恩宠,目中无人,出口顶撞贵妃,慧贵妃折打也是理所应当,正因为她淑德贤慧,才不能降了身份,自己动手,让宫人代为行责,宫中也不是没有常规,这会儿,皇上因为一点小事,对宫人或杀或流放,何以掩悠悠之口。”
正文 162
宫女打贵人是理所应当,皇帝流放一个宫女及其家眷就难掩悠悠之口。对于太后的强辞多礼,我实在不忿,忍不住冷笑一声。娴妃抬眼看着我笑了笑,她的笑带着迷茫,又带着三分蛊惑。
太后微眯起眼睛,眼中带着伶俐与咄咄逼人的气焰,和亲王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以至于身子几乎弯到地上,皇后拿着帕子也咳了咳,太后皱起眉头,对五福晋说:“把老五扶回去,咳得人心烦。”和亲王跪到太后面前:“皇额娘心疼儿子,和儿子一起回去,宫里的事还是让四哥四嫂自己处理吧。”
太后笑了笑,拿手打了和亲王后背一下:“我就是知道是你故意的,罢了,我也不管了。”她对乾隆说:“这件事就让皇后处置吧,月色江声你和皇后来就行了,慧贵妃身子骨弱,别吹了风,至于令贵人就让她先禁足吧。”
我宁愿在院里拿着小凳子自己看月亮,也不愿意和她们在一起,就是看皇上那群莺莺燕燕环绕左右,我的心也不舒服。太后带人走了,皇后抿嘴笑了笑。我走过去,扶住皇后:“风凉,娘娘还是进屋坐吧。”皇后点点头,走到乾隆身边:“明玉是慧妹妹的贴身宫女,令妹妹也是顾大局的人,那丫头叫人打一顿,关几天,也就是了。要是弄大了,皇额娘脸上不好看。”
乾隆紧绷着脸,听皇后说话,他走到太后刚刚坐的椅子上坐下来:“打的是她,要是打娴妃,皇额娘会不会说我的制裁重?”皇后笑了笑:“这会儿皇上还念着皇额娘偏心,皇额娘本来对令妹妹有一些误会,皇上就别让令妹妹难做人了。”
我始终缄默,刚才我为明玉求情,是因为乾隆不会误会我,如果这时我再出言,倒显得我惺惺作态。
皇后拉住我的手:“妹妹受了委屈,皇上心疼也是应该的。”
巧儿给皇后在乾隆身边设了把椅子,乾隆说:“进屋说吧,外面冷,皇后身子刚好。”他左手携着皇后,右手拉着我进了屋。巧儿上了三杯茶,然后关门出去,我立在乾隆身旁,乾隆叹了一口气,对皇后说:“她生性淡泊,从没有再谁面前争过宠,我知道你们姐妹投缘,和你说句掏心窝的话,我喜欢她除了你以外,高过慧儿,慧儿心里不忿,处处和她做对,连着那拉氏挑着太后处处针对她,今儿明明她吃了亏,却让她禁足。”
皇后端起茶递给乾隆:“这是皇上最爱喝的孩子茶。”我知道皇后喜欢普洱茶,想给她冲一杯,她摆了摆手:“这会儿我还不渴。”乾隆拿茶喝了一口,皇后始终盯着他,竟有一会儿的走神,乾隆喝了一口茶,放到桌子上,拿起一块点心递给皇后,皇后接过来,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有一股子奶味,甜腻腻的感觉。”
乾隆忽然说:“要是令贵人封了妃,也不至于让人欺负。”皇后咬了一口点心,她停住,把点心咽下去:“令妹妹刚刚封了贵人,一年内一下子抬两级,不合规矩,她受了委屈皇上心疼,就册封她为嫔吧,臣妾回去命礼部造金册,册封大典等回宫时再补。”
乾隆点点头,对门外说:“命人将那宫女责打二十,编入浣衣局。”皇后把剩下的点心放到嘴里,拿起桌上的茶,嗽了一口,外面有人敲门:“万岁爷,皇后娘娘,老佛爷等急了,命奴才催请两位主子快点过去。”我打开门,见吴书来跪在门外。
乾隆命我给他拿了一件披风,我顺手扯出一件大红的递给皇后:“夜晚露重,皇后先将就着穿上。”皇后笑着披上:“都老了,倒弄了这么一件大红的披风,别让人以为我是老妖精。”
我送他们走出屋,乾隆回过身:“你一个人没事,就看看书,昨儿我拿了一本陶渊明的诗集,上面的诗有几首好看的,特别你喜欢那句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想起乾隆初见我时,总喜欢用斜眼看我,所以我说了这句诗调侃他。他倒记着,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乾隆吩咐巧儿陪我,让小柱子去一些新鲜的果品给我吃,才和皇后相携走了。
正文 163
披了件衣裳,踏着月色来到院里,站在梧桐树下,都说梧桐树引来金凤凰,不知道是皇宫里的女人都是金凤凰还是只有皇后一人是凤凰,抬头看向天空,皎洁的月光,我对月亮拜了拜,月亮之美,在于她美的柔和,太阳之美,却美的刺眼。太阳似一个火辣的少妇,而月亮却象一个温柔的少女。
踏着月亮来到花园,花的清香沁人心腑,顿时觉得郁闷的心情有所舒缓,俯下身,喜欢捏花上的花粉,把花粉轻轻地洒到衣服上,抬袖一闻有股清香味。秋天的天气,夜晚出奇的凉,我紧了紧衣服,该回北京了。不知道春桃她们在做什么,嬷嬷们酿的桂花酒是不是能喝了。
来古代不知不觉已经五年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对乾隆的依恋越来越浓,现在满心里承载的都是他,看见他笑,我会毫无缘由地跟着开心,看着他愁,我会跟着他难过,他的每个眼神,都会令我心颤不已。信步闲走,看着一路的风光,一阵风吹过,树枝微微晃动,沙沙地响,搅乱了我一池心水,分花拂叶,一阵说笑声,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一看,吓了我一跳,竟不知不觉来到了月色江声,笑语欢声传于冷香亭,亭下一池荷花,开得正簇。我几乎身在亭下,真是咫尺天涯。
无缘由的鼻子一酸,把自己隐藏在一棵树上,屏住呼吸,眼睛不争气,被一阵笑声吸引,最后落到一个身影上,虽然和他朝夕相处,此是环绕在他身边的都是他的妻,我叹了一口气,他不经意间抬起头,紧蹙着双眉,有意我意间看向我的方向,我心一紧,身子又向后缩了缩,听太后不悦的声音:“弘历,今天你的样子,哀家很不爽,你是不是有意怄我。”太后很少自称哀家,今天看来弘历真惹怒她了。刚才还是一阵笑声,太后冷不丁这句话,有些大杀风景的感觉,笑声顿时被压住了。
乾隆一愣,紧抿的嘴唇略动了动,他笑了笑:“儿子一直想着前朝的事,没听到皇额娘说什么,儿子赔礼。”
太后冷哼一声:“我说的笑话,个个都笑,偏你冷着一副脸,我知道因为我让那丫头禁足,动了你的心头肉,你不高兴了。”
我的心一痛,太后冷冰冰的话语,好象一根钢针插进我的心口,我转过身,虽然她是乾隆的母后,但是因为我他被数落,我不忍心,转过身刚要走,忽然背后有人伸手推了我一把,本来身在池边,那人的手劲也很大,我一个没站稳,身子向前一趑趄,我赶紧伸手抓住树枝,树枝一阵摇晃,刷刷地响,我刚稳住身子,听到太后在冷香亭上喝道:“谁?”我心里暗暗叫苦,要是平时发现我也没关系,可是今天太后刚刚让我禁足,我就跑到这儿来了,乾隆让她数落一顿,如果发现了我,处治我在所难免,弘历夹在中间如何做人?
太后命太监过来看看是谁,我赶紧滑到池边,踏进水里,刺骨的凉,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悄悄蹲下,太监伸着脖子走过来,走了一圈,然后奔我藏身的池边走来,我赶紧把自己藏到水里,我的水性好,一分钟两分钟在水里没问题,他又四处看了看,回到冷香亭,回复太后说走了一圈没看见有人。
我赶紧从池里爬出来,身子绻成一团。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出奇的冷。我刚想站起身回去,就听见太后说:“夜深了,散了吧。皇上,你想前朝的事,哀家也不打扰你了。”我怕和她们碰头,只得蹲下,趴在膝盖上取暖。太后下了冷香亭,上了轿,带着人走了。乾隆看着太后走远,对皇妃们也都摆了摆手:“你们也散了吧,朕想清静一会儿。”皇后关心地问:“夜晚风大,皇上小心不要着凉。”乾隆拍了拍她的肩头:“朕没事,倒是你要小心身子,该进补进补了。”
皇后走几步回头看向乾隆,乾隆摆了摆手,皇后带着众妃嫔下了冷香亭,乘轿的乘轿,走路的走路,也都离开了,顿是一个诺大的冷香亭,只剩乾隆带着几个太监,和几个宫女。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我无力地趴到地上,真想就此睡去,离了这些是非。
身子忽然一暖,我被人横抱起来,抬起头,对上的是弘历亮漆漆眼睛,他眼中带着怒意:“你胆子越来越大,让你禁足,你还敢到处乱走。这大冷天,跑到水里做什么,抓住你顶多骂几句,也就算了,何必糟蹋身子。”他脱下披风,把我裹住,命小顺子把轿抬过来,抱着我上了轿,在他怀中,身上虽冷,心却暖哄哄的,我伸手摸了摸他棱角分明的嘴唇,一下一下画他的唇形,他一张口,差点咬到我的手指,他对我痞痞地笑了一下:“这时候了,还敢心猿意马。”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