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不是精怪,他暗道,随即嗤笑自己,其实老早就看出她不是精怪了不是,他定定神,伸手掐了个仙诀,结了个结界,替她挡了这漫天雨水。然后他便静静的低头看着这女子,他不明白,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能哭成这般模样,即便是当初他五岁时被父母丢弃他也未曾如她这般哭泣过,还是说,他的确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呢。
结界下的姑娘似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有人,通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眼里神色慌乱,似是匆匆将所有哀伤都强压了下去,换上了平淡无波的面色,还向着他无知觉的扬了唇角。她是这样习惯了么,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以那样坚强的姿态出现?他突然有些不愉,破天荒的有了想安慰一个人的想法,他听见自己道,
“若是不想笑便不必勉强自己。”
那满脸泪痕的少女仿是这才察觉自己做了什么,慢慢敛了那笑。
时至今日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于修道他或许了解的深刻,此刻,对于劝慰却是实在不是很擅长。他劝她,“世间万般是事,都不是强求得来的。”当时他实是不知,这些凡人的生命不过区区百年,弹指一瞬罢了,究竟能有什么事情会让他们伤成那般模样,若是他们修仙人也如此,那千年万年的生命,岂不是太过可怕,难怪师尊一直教导他们要学会太上忘情之道,想必他做的应该是很不错了。
那姑娘似是很快的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他便一路送她回去,她在前面慢慢走着,他在她身后看着那副纤瘦的身子,脑中不停的回想道她刚刚抬头那一瞬,明明满脸泪痕,明明满脸悲伤,却还那么快的压下一切。她究竟过的是什么样地生活呢?
夜晚的街道静的太过,他心中思绪却是翻腾不息,他只觉得心中突地升起一个念头,他希望她以后不会再那样哭了。
少女温言向她道别,他略有些惊讶的见她利索的爬上二楼,许久见她探出身子道别,不由的闷笑,这些人虽只有区区百年岁月,可她们这样才算是活吧,那一刻他却是突然有了那样的想法。于是他向她说了自己的名字,心中有一丝固执,他希望她能记着。
再之后呢,他吩咐师侄留意她的动向,他知晓她是阵法世家的大小姐宁卿语,他知道她是宁家如今最值得期望的天才,他知道她只身拎着仇家的脑袋一步步的走上她宁家护山大阵外的台阶。
他们没有任何交集,他却是在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无论她走到了哪一步,她于他来说,仍是那个雨夜,哭的和个孩子一般的少女罢了。
直到有一日师尊出现在他面前,“墨儿,你心有外物。”彼时他真是不理解师尊的意思,“且去闭关几年罢,太上忘情若是做不到,此生你于飞升无望。”
他不理解,太上忘情,他不是早已做到了么,为何师尊会如此说,若如此,那何谓太上忘情?他是师尊的好徒弟,于是他依言去闭关,花了三年去探求那所谓的太上忘情,花了三年去想那一面之缘。
直到今日知晓她的。。。。。。陨落。
他不想去想什么太上忘情了,他此生都做不到了,大道飞升,若是没有坚持的理由,于他又有何意义?
他伸手接住漫天飞雪,数年前她素白的脸,无知觉勾起的唇角终于满满的铺满了他苍白百年的生命。他的心此刻比这扶摇仙山的雪还要苍无。
他花了三年想通了自己的心,却永远失去了那个他所要在乎的人。
彼时,他只求大道飞升,儿女情长于他来说不知为何物,如今,失去了,才明白此生自己错失了什么,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后悔药可吃,他注定无法回去那个雨夜,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今后的风雨他来替她抵挡。
“师叔!”那少年见了自己面前师叔突然苍白的脸,心中顿时有些不妙的感觉。
“兰青,宁家可有后人?”
“据说还有一个那宁姑娘收的妹妹。”
“你去通知她约她十日后在清屏镇相见。”
“好。”兰青看了眼面前面色不动的师叔,咬咬牙向山下而去。
“墨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应声回头,师尊站在恢弘的殿门前,面带怒色。
“师尊,徒儿只是觉得,所谓太上忘情,徒儿恐此生都无法做到。”
“孽障,你这是要生心魔,还不速速去闭关修心。”
“师尊,这是心魔又如何,徒儿甘之如饴,三年前徒儿听了师尊的,可如今请师尊不要阻拦。”他一掀衣袍生生跪在雪上,“这修仙飞升之道又有谁规定了必须要太上忘情才能求得,若是失了心之所求,心之所向,才是真正失了这大道长生。”他眉目朗朗,静静看着面前有些怔然的师尊。
这长的看不见尽头的生命,他头一次有些惧怕,他怕从此往后,自己将永远沉在这求不得的怨悔中,他初初劝她的话,此刻却是连自己都劝服不了。
“冤孽啊!”师尊拂了袖进了殿中,他在原地苦笑不得。
数年前的清屏镇与此时看来没有什么不同,他坐在她曾经爬上的轩窗旁,楼下行人匆匆,敲门而入的少女凤眼大大,与她是完全不同的样貌,他却在她面上看见了曾经宁卿语的神色,他慢慢品着茶听她说宁卿语的过去。
心中仿是有一把针,不停的狠狠扎进去再拔出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即便是当初进阶失败,他也未曾如此痛过,他突然再想自己多年前还嗤笑这凡人不过区区百年岁月,那会有那么多苦楚。如今想来真真是可笑,看来往后他便要带着这苦楚继续他未来未知尽头的岁月。
若是他早一些知晓自己的心意,若是他早一些将她拥入怀中,他又何尝会有今日的苦楚。
佛曰,求不得,爱别离。
这都是他亲手布下的因果,他怨不得他人。
时光仿佛退回数年,雨中少女哭的撕心裂肺,男子静静站在一旁,那亲手布下的仙诀结界早将两人融入其中。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有力的臂膀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3…11…25 1:52:36 本章字数:3180
三日很快便至,明韶派人送来了参加宴会的衣服首饰,她挑开一看,衣服是素白暗纹广袖长裙,裙摆袖口处以暗针绣了浅紫的蔓草纹络,披肩是件浅紫绞纱。这衣服看起来低调,穿上可不见得有多低调。
她慢悠悠的换上,完了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明韶送来的首饰挺多,她挑挑拣拣半天还是决定插上前些日子君玉宸给她的簪子,白兔子,红眼睛,和这身衣服还是挺配的,这簪子从他送自己之后她便没带过,每次瞧他那个眼神就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控诉她,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不带,你怎么可以不带。
想到道这个他送这个簪子她便有些想笑,那日她在院子里头摆弄阵盘,就觉得身后突然多出一个人来,而后发间一紧,她下意识的便伸手探向头发,却被他一把拽住手拉近怀中。
“你干了什么。”
“女孩子不都喜欢打扮,你怎的连发簪也不簪一个。”
“多麻烦。”她咕哝道,挣开手,探上发间,触手间便摸到了属于玉的清凉质地,她有些惊喜的拔下簪子,簪子通体雪白,簪头处卧着一之白兔,白兔眼睛处两抹红色,浑然天成,这样精致的玩意,再加上是他所送,她当即爱不释手。
“真好看。”她正赞叹着,君玉芜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哎!大哥你总算把这簪子送出去了!”他兴致勃勃的在一旁坐下,“我和你说,大哥为了刻这个簪子可是拆了我们家的家传之宝!本来阵法考核那日就给了你,谁知道你跑的那么快。”
“你亲手刻的!”她惊道,身后君玉宸嗯了一声,言语里满满的笑意。
“哎!重点不是该在家传之宝上么?”君玉芜不满的咕哝。
“是么?我觉得亲手刻这才该是重点啊!”她笑得灿烂,她们家君玉宸亲手刻得,这才是重点好不好,定情信物啊!真是开心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人家刻簪子都是花儿草儿的,大哥你这刻只兔子是个什么道理。”他撇嘴问出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脑子里突然想到那一日在宁家他去寻他,他笑得开心,说是碰见了一只好玩的兔子,难不成?“宁眉弯。”他叫道,一旁君玉宸咳了一声,他赶忙改口,“嫂子!你和大哥什么时候第一次见的面!”
“宁家长老寿辰,我困在了阵中,他将我带出来了。”她笑道。
君玉芜一听果然如此,当即不怀好意的撇了他的好大哥一眼。
“我说怎么雕只兔子。”她听君玉芜话语里头了然的模样,抬头看了一眼君玉宸,他眸子里闪过一丝道不明的神色。她当下有点不明白,她什么时候和他见的面和他雕只兔子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雕兔子。”
她问的认真,君玉宸低笑,君玉芜这孩子不怕死的开了口,“看来大哥是觉得你长得很像兔子,所以。。。。。。”他话没说完,她自然是听明白了。
你才像兔子!你全家都像兔子!她恨不得一口咬他脸上!真是心怀不轨!
她摸着手里的簪子,缓缓簪在发间,铜镜中,少女杏眼弯弯,唇角微扬,发间,白兔安安静静的卧着。
她起身向正厅走去,门外,夏风突起,吹得她衣袂翻飞。
明韶坐在厅中,穿的少有的正式,一身金绣锦缎长袍,发髻以玉冠高高束着,仅仅是在那坐着,也是气势逼人的模样,宁眉弯猜想,这应当是很正式的出席他们皇家的宴会才会穿的衣服罢。而他下首做的女子正是多日不见的顾铭秋。
她今日穿了一身细锦绸缎长裙,长裙以绯红的颜色细细染了,衬着她今日细心的打扮,格外娇艳,她不得不承认这顾铭秋长得还是很美丽的,像今日这般盛装打扮,实在是让人叹服。若是这里子能和外面一样能看就好了,她坏心眼的想。
顾铭秋看见她进来,脸色微不可见的白了白,宁眉弯挑挑眉,扬唇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多日不见,顾姐姐真是越来越美丽了。”然后她便瞅见顾铭秋嘴角抽了抽。
“妹妹谬赞了。”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明韶仿佛没看见场上的尴尬,只是笑着道,“眉弯,你今日和铭秋坐一辆马车罢。”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