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马桶。”方安低低头,“可是,或许咱们之间的感情连屎都不如。至少那东西不会伤害马桶,而你会伤害我。”
冬简定定地看着他,半响给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既然你想看,我带你去看吧。”他带头往门外走。王兰突然冲出来,拉住方安,不许方安出去。冬简道:“妈,这事迟早要解决,既然方安要知道,我们就不该拦着他,他毕竟是当事人。”
王兰有些不信任冬简,怀疑地抓着方安。
“放手,妈,我也是您的儿子,您还不信我么?”
王兰放手。冬简把冬咚丢给王兰,带着方安到银行打开了他的保险柜,取出一个发旧的相册给方安。方安手发颤接过,犹豫要不要翻开来看。这本相册的里面,可能就是会伤害到他,伤害到冬简,伤害到王兰的事情。当然,也许谁都不会伤害到。
他要不要赌?
“打开吧。”冬简低沉有力的声音像颗定心丸,给方安添了不少的信心。“以后做事不要这么优柔寡断,只要自己想做的,不用考虑别人。想的多了,反而是一种负累。”
方安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相册。第一页的照片,是面孔有几分稚气的他穿着高中校服,站在一个大石头上,笑容阳光灿烂。照片的下面用签字笔写着“拍摄于黄昏,拍摄人冬简”。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方安还是控制不住的诧异。他抬头看一眼冬简,后者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看下去。他再翻第二页,那是他跟冬简的合照,两人勾肩搭背,亲昵的站在一起。照片里的冬简也是十分年轻,那双眼睛不像现在这么漆黑深沉的那人害怕,而是闪闪发亮,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往后翻,几乎都是他们俩的合照,鲜少再有一人独照的时候。这些照片方安都没见过,照片里的场景,他一个都没印象。
“我们以前确实认识,在你高二的时候。”冬简道。
方安愣愣地看着照片。
“那个时候,我刚上大一,事业也正是刚起步的时候,到你们学校附近做调查,就认识了你。你当时是个小混混,穿着校服的小混混,在胡同里拦住我,要过路费。被我给揍了一顿,后来再见面,远远看见我就绕道走,偏偏咱俩还总是遇见。”
“我,小混混?”方安震惊。他虽然学习不突出,但也算老实,怎么会是小混混,还问人要过路费。
冬简点头,深深看着他:“你以为你那说脏话的毛病是怎么来的?屡教不改。”他最不喜欢方安说脏话,每次方安一说,他就要让方安抄写文明用语。那一年的事情,他一点都不想再回忆。虽然留着这本只有美好回忆的相册,但他没看过几次。
方安确实想不起来,为什么他这么爱说脏话?在冬简的注视下,强行看管了两年,他这毛病也没能改正。
“又一次,我遇见你被围殴,就出手救了你。你就成了我的小弟,每天翘课帮我在周围做调查。你母校旁边原来有家大型超市,后来被我吞并了。以前你就负责蹲在超市门口,见有人出来,就厚着脸皮问人要小票,别人不给,就问人家花了多少钱,都买的什么。”
轻松的内容让方安的震惊和郁气舒散不少。
“我调查完成之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你被曾经得罪过的一个社会上的头目给打了,那次打的很惨,送到医院医生都没让你进抢救室,给你盖了个白布,要往太平间送。我气坏了,推着你进了抢救室,却发现那里的仪器我一个也不会用。我就用嘴给你做人工呼吸,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当时好几个医生过来拉我,都是男医生,人高马大的,好几个呢,愣是没拉动我。”
“后来你突然有了心跳。我听到了。医生说这是奇迹,医学上的奇迹。我不这么认为,是老天可怜我,在医生宣布你死亡的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对你的心意。老天爷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你在医院醒来之后,就失去了记忆,不,准确来说,是失去了部分记忆,你把你混迹街头的事,以及我,都给忘了。”
冬简露出个苦笑。方安跟着心疼,抓着他的胳膊问:“后来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把以前的你忘了,不代表我就不能再重新认识你。”
“你出院都高三了,正是该学习的时候。那时我的超市也已经开起来了,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法去打扰你的生活。”
“那大学呢,我大学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冬简,你的谎话还没编圆呢。”
第55章
“你真是……越来越难骗了。”冬简苦笑。“我没去找你的原因;是你在醒来之后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打;经常半夜惨叫着惊醒。而且……”冬简顿了顿;迟疑着不肯说。
“别骗我;继续说。”
冬简这才说:“而且你还有了精神方面的问题;有了暴力倾向,在医院的护士医生,甚至你妈都挨过你的打。医生建议从你去精神病院,你妈舍不得。我也不乐意。那时我花钱买通医院;让他们留住你。我自己跑去学心理临床;学了半年多,边学边给你治疗。”
“也就是说;我在医院醒来之后,又见到了你。但我为什么还是没有印象?”天啊,原来得精神病的那个是他!
“我当时请了个很厉害的老师,教我催眠术。催眠术有很多种,流传最广的是能让人全身放松直至睡着的那种。而我学的,更深入些,我能利用催眠术,让你减少做恶梦的机会,以减少你想起来那件事的可能。同时,我不能让你看见我,记住我,因为我是当时见证你挨打的人,你看见我,有可能会想起当时的事。”
方安听到这里,已经没有多少震惊了。现在冬简就是跟他说是神仙下凡,他也不会感到诧异。他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还能有什么事能打击的到他?
他清清嗓子,甚至带着几分喜悦:“你对我用药,是怕我想起之前的事来?”
点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嘛。”方安不理解,“不就差点被打死嘛,你说出来不就得了,我能有多怕?就算我想起来,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难道会吓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当然不怕。当时……我不说了,总之你保持现状,什么都不怕就好。”冬简从保险柜里取出厚厚一叠文件,塞到方安怀里,“这些年,总怕你跑,就没让你知道这些东西。咱俩分开后,你拿着好好生活,不要亏待自己。儿子跟我过吧,我不会再结婚了,让冬咚陪着我吧。”
方安低头看那些文件,是冬简帮他置办的一些产业。有房子、有地、有存款,还有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的拥有权,办理的日期各不相同,最早的那些甚至是他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冬简,这些我都不要。”
“你不用净身出……”冬简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方安已经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他在方安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了个得逞的微笑。
他听方安说,“只要你是为我好的,手段差点,我能忍住。但你必须改。”
***
补课班。
杨卢听方安把话说完,哭笑不得:“不是,你俩唱戏玩呢,要离就果断离,不离就永远别提那两字。”
“有些人真是特别欠揍,但偏偏你就是离不开他。”方安的签字笔在一个文件前迟迟不肯落下。杨卢凑上前一瞅,是一份房屋买卖合同。方安又要买房,还是办小饭桌。这次要买的房子就在小饭桌的对面,所以方安才动了心。
“你有钱买?冬简肯让你出来扩展事业?”
“我现在有钱了,不用求他。”他挣的钱,加上老房子换来的钱,买个房子不是什么难事。他想把小饭桌扩展一下,小饭桌挣钱虽然没有补课班多,但好处是没什么事,每月等着收钱就是了。不像补课班,太累人。
“回归正题。”杨卢道,“其实我猜到你不会因为这事跟冬简分开。不是因为你喜欢他,而是因为你已经习惯了冬简的手段。冬简一次两次的卑鄙,你会觉得受不了,可是你没有及时抽身后,次数一多,时间一长,你就下意识妥协了,甚至为之心动。”
就像是老人摔倒扶不扶的事,要是一个人不知道社会的风气,乍听到这事,肯定感觉奇怪,老人跌倒了怎么能不扶呢?可看看现在,谁还会为不扶表示诧异,大家甚至都互相理解了,认为不扶也是情有可原。
这就是被错误给潜移默化了。方安在冬简身边待得时间长了,只有沦陷进去的可能,不会出来。
“而且我觉得冬简说的话有问题。”
“什么问题,是不是也觉得他的理由很勉强?”
“这个理由倒是还可以。”杨卢道,“一个人对曾经差点夺取他性命的记忆,是十分害怕的。你能自动选择忘记这段记忆,就证明你有多害怕想起了。人被蛇咬了,还十年都怕绳子呢。你被人打个半死,如果不忘记的话,恐怕以后见到个木棍子就双腿发软。当然,也有坚强的人,但那不是你。”
方安点头,他不大理解这个,不过至少他现在不觉得那段记忆会有多可怕。
“这个问题不是在他的话里,而是出在他的逻辑上。你难道没有发现,冬简在让你一步步地消气,甚至到最后让你化生气为感动。”
感动确实有,但不是生气转的。方安道:“他爱了我很多年,虽然性格不好……”
“什么叫性格不好,他简直处心积虑。他先是和你分开两天,让你冷静下来。然后软化口气求你,让你犹豫,再主动交代,获取好感。在你质疑之后,又爽快将事实说出来,获得你的信任。然后又拿出文件,让你在没有防备的时候,瞬间击中你的心。这一串下来,啧啧,太卑鄙了。要是我身在其中,肯定也会被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方安听杨卢这么一分析,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