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旷世神曲,顾准已经听了不下十次,却不曾想到墨晓趁着他睡着偷偷的把他的手机铃声也换成了这个。谈生意的时候,电话铃声响起来,给顾准吓了一跳,看到上面“河豚”的名字,才确定是自己的电话在响。倒是对面的见多识广的老伯拍着顾准的肩膀,露出谈合作以来难见的笑容,小兄弟,太落伍了,听听最炫民族风吧。
生意这样莫名其妙的成了。
不过这也是自己开公司的乐趣,你永远不知道你合作对象真正的爱好是什么,跌宕起伏,百思不得其解。
去年他生病的时候,错过了春节,家里两个老人以为他是不想再相亲才没有回去,年后一个月,老头给他打了电话,说了些天蓝蓝,海蓝蓝,他和母亲都很好之后,状似不意的说,最近的姑娘们成色都不太好,问小伙子成不成;顾准到底没绷住笑,回答父亲说,小伙子就不劳您费心了,再过年就看的到了。
可见顾准人生的坎儿都已经过去,那些不顺利都泡在大连那片海里被稀释掉了。
哦,除了墨晓还不肯同居。
不仅不同居,还将19楼的钥匙收了回去,顾准不敢反抗,自从他大好了之后,墨晓的气焰几乎跟卫星那么高,且非常稳定的笼罩在顾准一人头顶。在公司的时候,墨晓对其他员工态度温和着呢。
不过不要紧,顾准留了底牌。
顾准先去敲了19层的门,他们最近活动地点在19层。
没人应,墨晓不在。
顾准上楼开了自己的房门,客厅黑灯瞎火,一直走到卧室,他才看到墨晓的踪影——弯着腰不知在床下翻腾些什么。
“找什么呢?”
“你投海前留给我的遗产。”
“哦?”顾准轻挑眉尾,坐在床边,胸有成竹的问:“找信?”
“果然是你这小贼,”墨晓直起身,怒目,“交出来。”
顾准拍了拍床垫,说:“过来坐。”
墨晓不甘不愿的蹭过去。
“你看,我们也分开了许久,是时候团圆了。”
“哦……原来小贼想敲诈!”墨晓眯起双眼,拉扯顾准的头发说:“想听歌了吗?”
顾准赶快笼住他的手,继续和颜悦色的谈判:“这是互利,双赢。你想要信,我想要你,谁都不亏,不仅不亏,还是大赚。”
墨晓乐了:“看你那副财迷样!”他仰面躺在床上,说:“冬天吧,现在夏天这么热,各睡各的好了。”
“热,可以开空调嘛……”顾准凑到他耳旁,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提包道:“纸张又不耐热,又不防水,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冬天……”
“哼哼,没了的话,要重写……”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的情绪哪里再现的出来……”
顾准刻意的摆出求饶的表情,墨晓终于点了点头:“拿来吧。”
“先搬。”时隔好几个月,顾准终于硬气了一次,他“刷”的掏出那几张纸,拍在床上。
“好吧……”墨晓看着上面的点点墨迹,突然就心软了。
顾准很开心,顾准很骄傲,拿下了客户,又拿下了墨晓,今天真是完美的一天。
两个人忙忙碌碌的又搬了一次,墨晓等顾准睡了,悄悄的翻出那几张信纸,病中的顾准字体有些倾斜,不过还是好看的。
亲爱的河豚:
你睡的很好,该是刚刚折腾的有些累了。
先说些身后的琐事。
我给家里留了一封信,你按着上面的电话打给我的父母,顾清的手机你是有的,但他几乎不会接,我又留的这个是他住处的电话,是个秘密电话,拨过一次留了言,就不要再打了。
我有两张银行卡,建行的钱多些,北京银行的少些,密码跟你的一样,留给你,不要嫌弃。
嗯,世俗的内容好像就这些了。夜很深,这个时候我脑子里经常有很多片段,如果你愿意,我说给你听。
第一则是有关植物的香。
你入睡前跟我讲过你家乡那株异香的草,我很喜欢,想来应该像早春盛开的丁香和玉兰,只要盛开,便飘了一整条街,只不过草要矮些,树高些。你知道吗?我家中的后院长了株丁香,有些年月了,是我爸爸出生时,我爷爷亲手栽下的,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便抱着我在树下乘凉,我仰着头,仔细的辨认那些或浅或深的粉,我妈妈就会看着我说,你这个样子真像你哥哥。
我家的前院种了两株玉兰,我哥哥出生的那年种了一棵,我出生的那年种了一棵——我的爷爷似乎很喜欢按着家里这一代孩子的数量来种树——我的那棵还小,有一年哥哥的那棵先开了大朵的玉兰,我顶是不服气,自己悄悄的搬了凳子,摇晃那棵树,有那么几朵砸在我脸上,轻柔的香。
玉兰每年要开两次,可我们兄弟却只能见一面。他过了十八岁,又好多年见不到,这几年才又通了音讯。
植物很香,故乡也很美。
我不可能去你的故乡,只希望你能去我的家,我的那株玉兰送给你,因为我的细心浇灌,它长的比我哥哥的那棵还要挺拔些,你不要认错。
如果你愿意,以后他们便是你的家人,我的妈妈极好相处,我的爸爸执拗了些,不过也是好人。希望你们见面愉快。
第二则是有关你和我。
从实处讲,你是我奶奶送来的礼物。
我在二十层,你在十九层,我住了快一年,却也从未在电梯里遇见你,也未曾在经常吃早点的铺子里遇见你,只是因为想去她的故乡看一看却不成,就遇见了你。
我还应该感谢那个箱子,像不像神话里的神灯?你摔了他,他就会送给你你想要的。
无论怎样,跟你相遇已经是件很好的事,那些从未想过的事情都可以实现。
有些话真的太甜腻,说不出口,哪怕是写,也有些不好意思。
河豚,你穿肩章的风衣真是好看,哪怕配着那副吃人的表情和乱蓬蓬的头发。
那日你带我去相亲,我看到了,那两个来电是同一个号码。
我爱你醉酒那日的告白,还有那片胸膛。
……
第二则有些长,墨晓看着看着脸上有些烧,他回头望了望那个熟睡的人,匆匆的看了第三则。
第三则是有关以后。
我的以后,便是葬身在异地的海里。
我以前以为我会死在这个楼下,试想如果我们没有相识,我的身体仍会路过你的窗户,可见我们总是会有交集。
你的以后,是会再爱别的人。
其实想到这,我心里很不甘,可是却没有办法。我的人生到了尽头,你的却还有那么长。你不要忘了我就可以了。我知道你近日在盘算着跟我一同死去,这是不对的。
……
天快亮了,思绪片段化的厉害。
我的墓碑会立在老家,几十年以后,你愿不愿意……
信到这里戛然而至,墨晓捻了一遍又一遍,果然还是缺了一页。
墨晓的心揪成一团,愿不愿意……后面呢?
是让他带着新的爱人去扫墓?
还是让他跟他葬在一起?
还是让他的孩子叫他爸爸?
墨晓有些坐不住了,顾准睡的很香——他自从病好了之后,一直睡的很香。
这个贼人!还我的顾核桃来!
清晨,顾准是被墨晓的音乐唤醒的。
“墨晓,你跟慕容晓晓是亲戚吗?”
“缺了一页,”墨晓点了点最后那张信纸,“‘愿不愿意’后面是什么?你不告诉我,我就一直唱,我常年东奔西跑,歌曲储量很丰富。”
“缺了一页?不是夹到合同里了被顾客带走了吧?”那样可就丢人了,顾准猛的揉了揉眼睛,将地上的手提包口向下抖了几抖,终于一张弄皱了的纸轻飘飘的掉了出来,墨晓急忙将它接在手里捋平,信只剩了很短,不一会便看完了。
“哈,这点要求,我答应了。”
“可以顺带答应点别的吗?”
“你说。”
“咱们换首起床歌曲吧……”
“哦,考虑一下。”
险些闯了祸的纸委屈的被挤到了床尾,再珍贵的字也不如眼前的人吧,那些笔迹讨论着。
几十年以后,你愿不愿意……
带我走?
只是个盒子,不会占地方的。
作者有话要说:(⊙_⊙),真正的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