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对着疑惑的欧阳笑得很勉强:“你先走吧。”
“可……他是谁?”
“我们的父亲……算认识。”
欧阳担心地问我:“为什么你装作不认得?”
越过欧阳,我望着几米后安静站在烈日下的林子午:“我和他不太谈得拢,所以……不过没关系,欧阳你先走吧。”
林子午好像有些不耐烦,向这边踱过来。
“你在发抖?”欧阳握住我的手,也许觉察了我的情绪,“那么开车的家伙不用理他,我们走好了,不用怕……”
“不,谢谢。”我抽出手,绕过欧阳,背对着她,“想问什么,高考后再说。”
车里,回荡着音乐,和上次听到的显然出自同一慢摇乐队之手,冰冷的悲伤。
“不是一直很谨慎么?”我从镜子里看着林子午,他的脸色发青,但现在没有什么可以吓唬我。
他关掉了音乐,换档,在岔路前突然转弯,远离了去别墅的道路。
“让我难堪,使你很有掌控的快感?”
车子行向边郊,林子午维持着危险的沉默,即便对我带有挑衅性胆大妄为的话语也未作回应,
我烦腻了,不想再说话,陷在还发出浓重皮革味的崭新座椅中。
车子,是摆在往常令我着迷的Freelander,那辆suv里过于强调公路性能的文雅x5是无法与它比拟的。
爸爸爱这车,我记得,他几乎每年都要唠叨一遍,等生意做大,就买一辆,带着全家去野外,真正的野地越野,野餐还有野营。如果不是妈妈反对,他在我小时候就要送我参加童子军,学习野外求生技能,他觉得男人要靠近严酷的自然才能懂得坚强和忍耐,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人。
对于现在坐着他梦寐以求车子的儿子,他想必很失望。
16
车子停下的地方,我从没来过,我怀疑这也是第一次,他车子的轮胎滚到马路以外的地方,透过玻璃看外面的风景,老实说只能称之为荒郊野外。
“这算什么?”夕阳西沉,但外面的温度恐怕仍然很高,长得高的野草都耷拉下了脑袋,蔫蔫的。
“怎么不戴着墨镜去没人认出你的旅馆,还是觉得在郊外露天做比较有情趣——”
“闭嘴。”
墨镜隐藏着他的眼神,林子午说得很快,隐隐有怒火。
喘着气,我不是因为和他一样在发火,而是单纯觉得难以呼吸。
我被他手里的链子勒紧了咽喉。
“你想,拉我示众么?”
林子午皱着眉。
“我,”我有些混乱,“在什么地方让你不满了吗?好吧,也许你从来就没有满意过……”
“我不再关心什么原因,”我陈述事实,“你总是上帝。”
打开安全带,那让我感觉好些。
“你可以用任何方法惩罚我或者只是觉得需要,你甚至,甚至可以像在酒店里……”我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那么干。”
“够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没法冷静下来,只要一想到被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就害怕,害怕。
“骆飞!”
他对我伸出手,想要抚摸我的脸,但我凭本能推开了他。
“别总当我是可以玩弄的狗!”我朝他吼,不是愤怒,而是窒息。
林子午说着意义不明的句子:“我们谈谈。”
我没理他,我是认真的。
“没什么可谈,我保证做到让你满意,只要在没有别人的地方,就算这次你把整只手都——”
“冷静点!”
“插进我身体,我也不会求你,就算死了,也不求你,但——”
他掴了我。
夕阳走得差不多,四处都是昏昏欲睡的灰色,林子午拿掉了墨镜,他的眼睛就陷在这灰色中。没有火焰。
“但请你别在太阳底下揭穿我。”我说。
阳光消失后,天地一片寂静的深灰色。
林子午的双手放在我的耳朵上。
“我只想谈谈,”他很耐心的说,耐心的像在演戏,“我只想和你谈谈。”
谈谈?用什么?
“身体?还是嘴?”我看不见自己笑的样子有多无奈。
没有船航行的空旷海洋在心里缓慢漫溢出海水。
“不,林先生,”我平静地说,“你想在我的朋友面前剥光我。”
他抱住我,把我的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我以为她是……”很沉的嗓音,和这片灰色一样深沉。
空调在吹,调在16度,很冷。
他的身体炙热。
“……对不起。”
这最后一句,我想我听错了。
零一年的高考在七月,妹妹已经放了暑假,我一回来就很认真严肃地让我上缴身份证,准考证,然后仔细的放入书包。都过了七点半,我想她一定饿了,小小孩而已,但小家伙的劲头很大,好像在完成什么了不起的任务。
妹妹皱着眉头略显苦恼的瞪着证件上的生字,时不时跑来问我,我告诉她每个字的意思和读音,暗自发笑。
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家伙忙乎,忍不住把她抱在腿上,拿下巴蹭她的小脑袋。
“小菲对哥哥真好。”我夸她。
小妹喜欢我蹭她,嘿嘿笑了起来,甜甜的:“哥哥和小菲在一起,所以小菲长大后,要照顾哥哥。”
“小菲要照顾我?”我被逗笑了。
小妹很用力的点头,脑袋一下一下磕在我下巴上,有些痒。
“为什么呀?”我问。
“唔——因为小菲喜欢哥哥,嘿嘿嘿。”小孩子说了一半,就又晃着脚笑起来。
“小坏蛋,不准笑,”我刮了下小妹的鼻子,逗她,“说,喜欢哥哥什么?”
“喜欢哥哥……哥哥帅,哥哥跑步快,哥哥疼小菲!”小妹用快活的声音赞美我。
我大笑:“原来小菲是个小马屁精啊。”
小妹咧着嘴仰着头。
我抱着妹妹:“如果有一天,小菲发现哥哥不是一个好人,不是小菲喜欢的哥哥……小菲还会一直一直照顾哥哥么?”
妹妹听不懂,转过脑袋不明白的望着我:“哥哥,会不疼小菲么?”
“当然不会。”
“哥哥疼小菲,小菲也疼哥哥。”
被妹妹哄得很开心,原本在林子午的车上丧失的胃口也回来了。妹妹想吃牛肉,我带她去卖场买了料,不过晚餐最终也没吃成牛肉,妹妹饿坏了,在卖场买了刚做好的奶茶和馅饼还没结帐就啃起来,吃饱了就在闷闷的晚风里泛起困了。
我叼着妹妹啃下的半个馅饼,背着她,往回走。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心境却和往年不同。我现在很平静,没有恐惧。
我知道小天使掉进了爱丽丝仙境,但只要喊她的名字,天使就会回来我身边。
后三天进行了考试,考试很顺利,天气凉快惬意,仿佛那年所有考生都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
和甄伟、明华,以及初中无忧无虑那会儿结交的铁哥们儿喝了一桌,大家都喝的不行。甄伟借故撒酒疯,开始还只是怂恿别人敬我酒,后来索性拿着酒瓶要和我拼酒,明华劝不下,生气了,抢下了甄伟的酒瓶子。
甄伟眼神恍惚,看上去有三分迷糊,骨子里还是怕老婆的,摸着后脑勺嘀咕。这小子平时很有大哥气概,大伙儿难得逮到机会看好戏,都借着酒劲笑得前伏后仰。
我拍拍他肩膀说,你输定了。
然后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哥们儿边起哄边给我鼓掌,动静太大,吵着了食客惊动了饭店老板,但这会儿没人听得进去,我也是,端着瓶子,豪气冲天,自以为有一点,古龙英雄的落寞悲怆。
闹得很晚才回去,家里空荡荡黑乎乎。
在浴室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总觉得忘了什么,想不起来,很多很多事想不起来,酒桌上嘻嘻哈哈的笑声仿佛还能听见,可是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像一团一团发光的棉花球,倒是有很多酒瓶的影子在眼前晃,甄伟的酒瓶碰上我的酒瓶,明华抢下的酒瓶,洒出的啤酒沫落到了明华淡粉色的裙子上,我举起的酒瓶,以及瓶里下降的水位……
手机突然响了,我盲目的望向黑夜里屏幕闪光的噪音源,想着这下要把妹妹吵醒了,接着因为聚餐把妹妹放在陈护士那的情景又挤入意识。只是稍许运转了一下呆滞的思维,头就剧烈痛起来,我抓起床几上的手机胡乱摁键,放在耳边。
“喂……”嗓子哑了。
“生病了?”
“……”我的反应有些慢,“没生病,林先生。”
“喝酒了?”
“嗯,考完试,所以和老同学一起吃饭的。”我下意识向他汇报自己的行踪。
傍晚林叔给我电话,要我去林子午的别墅,他出差回来,想见我。
林子午没出声,不管相处时以怎样可笑的身份进行怎样离谱的勾当,毕竟接触那么久,我还是能察觉他的不满。
“对不起,”我预想过这种情境,可惜大脑很迟钝,准备的说词溜得没有痕迹可循,“大家很久没见,又要各奔东西,因为比较特殊……我对林叔讲过——”
“何必对我作解释?”他用音调平常的句子阻止我语无伦次的解释。
我没有合理的答案能叫他满意。
“知道我在生气吧?”一样的语气,听上去很无害。
编不出搪塞他的话,我深吸一口气:“……想要我怎么做?”
“你妹妹睡了?”
“她今天不回来。”
“可以出来?”
“……嗯。”
“二十分钟后,到楼下等我。”
“好。”
印象中很少见到的A8,只是偶尔林子午载我去别墅,会在他的车库里看到,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才会用到,拉开车门灯亮的时候,我看见他穿着正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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