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锐感受到了许诺这几天的阴晴不定,但他想不到原因。
因为正是春节之际,易言还在失恋期,又只有一个母亲,他怕他寂寞,便经常不远千里地赶到他家陪他,或许真的冷落了许诺。
可他知道,许诺不可能是那种会争风吃醋的人。
他只能猜,应该是他“工作”的那边不好了——毕竟有过那种可怕的经历,并非一天两天就能解决得了。
许诺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刘铭锐也只能把问题放在肚子里,他除了对许诺有恩,并曾经许下过一个不切实际的诺言以外,几乎对许诺一无所知。
甚至,连哪些人想对许诺不利,也不清不楚。
许诺总是把自己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就算眉宇里一看就有心事,可只要被人过问,就会换成一张不耐烦的表情。
最近的许诺……连行踪都不明了。
刘铭锐推着自行车回家,车兜里还装着刚刚易言送给他的几袋子腊肉。
——“我妈亲手腌的呢,可好吃了,拿去吧,跟大爷我客气什么呢!咱俩那么多年交情!你的就是我的!”
回来之前,易言是那么说的。
刘铭锐在楼道前停了下来,叹出一口白气——咱俩那么多年,也就是几袋腊肉的交情。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
他带着自嘲的笑意,锁上自行车,放空大脑,拎着快被冻住的塑料袋慢慢往楼上爬。
正当他搓着冻麻木的手打算找钥匙时,竟然听到了门内传来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他的第一反应是——爸爸?
不可能,父亲现在主修大提琴,并且是乐队老师,已经很多年没碰家里的钢琴了……
那么。
“诺诺?”
他轻轻敲敲门,心里竟升起了一丝丝温暖的感觉。
有个人在家,就算不是等自己归来,也比一个人吞咽刚刚接受的苦楚好。
门里的钢琴声还在继续,许诺似乎没听到敲门声,刘铭锐便掏出钥匙,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
最先看到的,便是许诺纤瘦的背影。
果然是他。
不知为何,竟有点兴奋。他快速换鞋,放下袋子,快步走过去,想要和许诺说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等着向那唯一的知情人倒点苦水。
琴声霎时停止,许诺在他走到之前回过头。
“你回来了……你笑什么?!”许诺盯着他,皱着眉头问。
“诶?我在笑?”刘铭锐表情疑惑,拍拍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唇角不知何时傻兮兮地勾了起来。
“是你面部肌肉有问题,”许诺不满地哼了声,“还是你家易言答应你什么事了?”
“哦对了,阿言送了点腊肉过来,过年咱家可以……”
“一条腊肉就把你卖了,没出息。”许诺一脸鄙夷地扭头继续研究琴键。
刘铭锐尴尬地立在许诺背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但心情,似乎没有刚刚那么压抑了。
“老妈子,帮我听听这首曲子。”许诺随口说道。
刘铭锐对老妈子这个称呼非常无语,不过依旧好脾气地点点头,看到许诺好看的手指整齐地放在琴键上。
雪白纤细的手指,真适合弹钢琴。刘铭锐在心里感叹,他又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不小心看到的,许诺小时候的照片。
然后琴声突然响了起来。
不像刚刚那样断断续续,而是连贯的、如流水般的倾泻而出,仿佛那不是他随手弹奏,而是蓄谋已久。
刘铭锐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惊异,震在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许诺弹琴。他从没想过,这个人的音乐,可以是这个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旋律,也可以有生命。
陌生的曲子,不算悠扬,但是优美,不算抒情,但是感人,不算悲情,可令人心神纠缠,不算欢快,可让人充满力量。
那首歌,就和那个人一样,冰冷的表情后,是跳跃着的热情;坚固的外壳下,是触摸不到的脆弱,脆弱的表象中,却又有着坚韧的内核。
是绝望里不忘记追求希望的蓬勃,是黑夜中徘徊着扑向火焰的飞蛾。
不,不是飞蛾。
刘铭锐怔怔地看着许诺单薄却挺拔的背影。
是蝴蝶。
最美的蝴蝶,带着幽蓝色的翅膀,妖艳,魅惑,冰冷,火热。
矛盾的存在。
仿佛因为他的一双手,便赋予了这台陈年未用的钢琴生命,一个节拍,一个音调,无不是一次诉说,无不是一场信仰。
这是刘铭锐第一次因为一首单纯的曲子感动,或者,是因为那个专注弹琴的人感动。
他就这么呆呆地站在许诺身后,忘记了打断他,也不想打断这暂时宁静又喧嚣着的世界。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自己和易言双重奏时的样子,直到现在,他才突然想去拿起小提琴,就算是帮他增光添彩也好,那种差点被忘记的信念又出现了。
能为他做点什么——这只生存在黑夜里的蝴蝶,需要被温柔的光芒托起……
流水般的琴音,终于在一段华丽地音阶下结束,淡淡的尾声,轻巧的琴键,如诉如慕,缓缓趋于平静。
许诺背对着他,两手轻浮黑白相见的键盘,额间流下汗水,反射出晶莹的光。
刘铭锐站在他身后,没有消化乐声,眼神看起来呆呆的。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许诺打破了沉默。
“啊……嗯。”刘铭锐这才如梦初醒,“很好,很不错。”
“只有那样?”许诺看起来很不满意。
刘铭锐张张嘴,他其实有太多的话想说,只是最美的音乐,总能夺取人说话的能力。
“真无聊。”许诺撇撇嘴,盖上琴盖,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很好听。”刘铭锐说,“诺诺,我是说真的。你从哪学来的?”
“这几天跟着一个酒吧的钢琴师学了点,”传来许诺平静的声音,“其实后半部分还有小提琴的合音,我就学了前面最基础的部分。”
刘铭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Luv…letter。”许诺开启水龙头洗脸,哗哗的流水声遮住了他大半的声音。
“什么letter?”刘铭锐没听清楚。
“Luv…letter。”许诺重复了一遍,然后关上了水龙头,声音一下子被放大,“就是情书。”
紧接着许诺从卫生间出来,脸上还滴着水,还带有一点愠怒地跟上一句:“保姆,你把毛巾放哪了啊?”
刘铭锐笑了笑,跟着他走了进去。
情书。
他到最后,也不会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
就像他,狡黠地笑着,故意不说,等待着看那个人,在好几年以后,幡然醒悟的样子。
——现在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有比爱你更重要的事情。
——不能让你牵扯进去。
——但我不能让你忘了我。
——我要把我自己的痕迹刻到你的生命里,让你像记得他那样,一直,一直,记得我。
Chapter 47 没有不孤单的爱 (3195字)
那时候太天真,一直认为喜欢的是别人。
于是求不得,使我成为世界上最凄苦的人。
是我没发现。
你在。
你一直都在。
——By刘铭锐
半夜里下雨了。
刘铭锐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
他发现,自己见易言的时间越长,失眠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一旦失眠,便会强迫症那样去翻手机里的短信,自然,留下的短信,全是易言的。
毫无疑问,现在刘铭锐又悲惨地失眠了。
他翻身坐起,叹着气看黑夜中手机屏幕上小小的亮光,显示着“言言”的短信,早就被自己翻看得烂熟。
“大尾巴,尼玛老子又梦到那个谁了,你他妈快点托梦给我啊,老子想睡个好觉!”
“老子最近很想谋杀个人,你替我想想,怎么灭了他比较好?”
“哈哈哈哈哈哈,刘大尾巴你真有创意!大爷我挺你!以后我有嫂子了,一定先把你这句话捅给他听!!”
“得了吧你别瞎说了!大前天爷还听说有小妞要给你递情书呢,你装什么贞洁烈士啊,找到嫂子了记得也给爷耍耍啊,(* ̄▽ ̄)y!”
“切,别糊弄我,谁信你同…性…恋啊,你同…性…恋那你祸害人家徐静静干嘛,少装了。”
“你别是喜欢我吧?”
“我想也不可能,你要真喜欢大爷我,早八百年你干嘛去了?”
……
刘铭锐烦躁地合上手机,真是自作孽不可活,越看越失眠,优柔寡断不是好事,自己早八百年到底干嘛去了?!
可偏偏自己还有强迫症,非得保存着这些该死的短信不肯删。
他呆坐在床上很久,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挣扎了半天,干脆一个鲤鱼打挺翻起来,在房间徘徊了两圈,抱着枕头偷偷溜出房门,蹿进对门的客房。
“……诺诺?”
床上的人动了动,好像是把什么塞到了枕头下面。
“诺诺,你没睡?”
许诺半坐起来,瞪着他不耐烦地说:“怎么啦?”
“你没睡就好。”
刘铭锐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没那么难受了,傻笑着抱着枕头一头钻进许诺被窝,把自己裹了起来,还往许诺的方向蹭了蹭。
“你,你你,你——”许诺被这条突如其来的大型犬吓了一跳,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你发什么疯!滚远点!回你自己床上去!”
“我失眠。”刘铭锐可怜巴巴地说。
“滚你的吧,你失眠干我屁事,别来吵我。”
“诺诺,陪睡。”刘铭锐不由分说地把许诺拽进被窝,还得寸进尺地蹭上他的肩头。蹭得许诺一身鸡皮疙瘩,立马伸脚就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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