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看着我,推我出去转转吧,这里的空气都是眼泪的味道。我们去跑道那里?”
周至严点点头,手上推着LARRY往外走,心里盘算着待会儿他要说什么。
看着跑道LARRY脸上的笑容更深,深深的吸了口气,
“给我支烟吧,住院的时候他们都不让我抽烟,憋死我了。你也坐下,仰着脖子我会眩晕。”
周至严默默把烟递过去,看着他点上,迟疑了一下,自己也点了一支。然后坐在轮椅旁边的地上。
“这里不是标准飞机跑道,但是在这种条件下能修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LARRY上来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周至严不知道该怎么接,只能点点头。
“我相信你没见过真正的飞机跑道——从第一次跟你飞的时候。记得吗,就是在跑马道上接人上班的时候就发现了。你找降落角度的方式不正规。”
“……是的。我来的时候教我飞的人以前是开直升机的。”
“天啊,呵呵,直升机……”LARRY差点儿被烟呛到,连连摇头。
“我不知道教你飞的人是谁,但我相信你比他非得要好。”
周至严不置可否,半晌才答了句,
“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在驼峰里了。”
“那太遗憾了。不过,你不会,我能感觉到。”
“为什么?”
“直觉吧。就好像上次去二十联队参加葬礼的时候天突然晴了,阳光照在了我的身上,我知道你也看见了。那在我们那里的意思就是,我是上帝下一个选中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哦,这个倒霉鬼,下一个就轮到他了!’但是我不这么认为,我相信自己能活着回去,还能跟我未来的孩子们讲述我这段经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周至严下意识的看看他的裤管,没有接话。
“别担心那个,你应该多想想以后怎么和BIELING在一起,你是认真的对吗?”
突然转变的话题让周至严瞪住了他,
“我知道你们,一直都知道。从最开始看到你们形影不离就觉得奇怪。第一次搭你们的飞机从达姆达姆回来的那次,遇上狂风,你让我们休息,记得吗?后来我醒了——飞行员在天上永远睡不好的——我都看见了。”
LARRY平静的看着他,
“我并不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我小的时候我爷爷就对我说过一句话:‘不要去害怕未知事物’。这话我一直记得。所以我当了飞行员,所以即使知道了我也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谢谢。”面对LARRY的坦诚,周至严只能如此回答。
“不用谢。后来我一直在观察你们,呵呵。慢慢的,我被你们感动了,我相信你们是真爱。BIELING脚受伤那次,你扶着他去上药,我注意到了你看他的眼神,像我生病的时候我的妈妈看我,哈哈。”
周至严苦笑。
“听我说伙计,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你们不可能永远在这里。之前我和BIELING谈起过,你是飞行天才,你应该受到更好的教育。你可以飞更好的飞机,而不是这种又大又笨的家伙。这是我上学时候的导师,我回去之后会和他联系,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那里去找他,我相信他会很愿意教你的。”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周至严看看上面的姓名地址,犹豫了一下还是塞进了衣服,低声说了句,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能不能和小BIELING走下去?哦得了,他看你的眼神就是恋爱中的少女。别去想那些没发生的事情,也别为我的事儿伤心。在丛林里那么难我也熬过来了,你们至少还是两个人,你们拥有彼此不是吗?”
“是的……所以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他再飞……”周至严长叹一声,终于说出了心声,
“不可能的,只要你还飞一天,他就会跟着你继续飞。”
“是,所以我害怕,害怕自己掉下去,更害怕他再出什么意外。如果真的那样,他以后不会后悔吗?就像你,你失去了一条腿,你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我已经走在了我选择的路上,而你们要继续飞,继续活着,好好的活着,活的心安理得!”
很快接LARRY的车就来了,最后和大家做了道别之后他就走了,上车之后还冲着窗外的周至严做了个飞翔的动作,周至严苦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之后回去休息,BIELING看出了周有心事但也没说什么——实在是太累了,很快两个人就都睡着了。
晚上起来到机场,临登机的时候周至严看了看白天自己和LARRY待过的那个位置,有片刻的失神,
“怎么了周?”
傍晚下起了很大的雨,BIELING在舱里叫他赶紧上来。周至严回神,点点头上了飞机。
外面的雨的确非常的大,由于有了LARRY的经验,周至严上来下意识的看了看燃油指示,
“别看了,这边输油管坏了,箱里的油都是工人们拿脸盆倒的。”
旁边的BIELING注意到了他的动作,随意的解释。
周至严摇摇头——这种天气拿脸盆接油往油箱里灌,天知道里面混进了多少雨水。
“下飞机的时候记得提醒我到那边先找输油管带回来。”
“好的。”
两人相视笑笑,开始执行起飞前各项检查。大雨中,飞机滑行、起飞。
飞到驼峰上空的时候,暴雨就被冻成了冰雹,呼啸着向飞机砸过来。这里还是日本战机的巡航区域,但迫于无奈,BIELING还是打开了驾驶舱的照明。然后,两人都看到了前方的积云。
周至严判断了一下,那应该是雷暴区,马上调整巡航高度试图躲过去。可离开了自己座位观察左右两侧舷窗的BIELING阻止了他——这块积云的位置正好在两座山峰之间,要想不撞到山上,只能从中间穿过去。
周至严叫BIELING赶紧回来,然后深吸口气,驾驶着飞机猛地钻进了云层,飞机马上开始剧烈的抖动。周至严意识到必须要关闭仪表驾驶改为手动了,眼睛一瞟,BIELING已经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紧紧把住了操纵杆,周至严开始尽自己最大努力关闭控制台下的自动驾驶仪。飞机本来是以正负50英里每小时的标准速度飞行,但当自动驾驶仪被关闭的时候,速度显示突然异常的超过红线,爬升表也开始不稳定,陀螺持平仪难以动作,整个仪表盘都抖动起来。周至严紧紧咬住牙齿让自己不随着飞机晃动,但还是看不清仪表盘上的各个读数。
状况持续了接近一分钟,无奈之下只能让BIELING退回通讯员的座位上尝试着和地面联络,但一无所获。
很快,机舱外面出现了一道道闪电,然后数量迅速增加。这些闪电晃得他们目眩,跟这些电光相比,驾驶室的照明显得那么的昏暗。机翼上布满了积雪,连前窗都是厚厚一层,周至严竭力探身想看看前面的云层情况,可刚伸出一只手摸上
挡风窗,机翼稍上的电光就发出了‘次啦’一声的闪烁,吓得他赶紧把手收回来。BIELING一手死死抓住座椅起身观察螺旋桨情况,看到的却是闪电不断的击打桨叶,发出一阵阵的闪烁。两人无计可施,只能尽量根据经验判断着保持飞机处于正面向上的状态,死死把住操纵杆希望能直线飞行。终于靠近气流稍弱的云层中心时,又赶上了上升气流。周至严冒着冷汗把全部电源切断,汽化器加热,驾驶盘推前,希望在整个飞机不被导电的前提下竭力将飞机爬升率限制在6000英尺每分钟——过快的话稍有情况飞机就会拿大顶。在飞到15000英尺高度的时候,终于穿出了云层。
看到璀璨夜空了很久,两人才确认自己终于出来了。可很快,通过观察周围的情况他们又发现——虽然自己目前处于一个比较宽的晴朗空域,可四周全是积云。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迷航,而且这些积云下面天知道哪里就是山峰。刚刚的狂风这时候好像从未刮过一样,所以他们连根据风势按照经验做大致的方向判断都不可能了。周至严小心的控制着速度在盘旋着寻找再一次进入积云的切入点,BIELING紧张的捕捉着一切信号。终于他听到了地面传来的离站距离和航向,这让两人都松了口气——这至少说明下面的积云还不是特别的厚。根据地面信号作出的指示,飞机小心的靠近了另一处积云,关闭自动驾驶仪,打开交叉供给的燃油阀,加大油门推至富油位置,调节螺旋桨至高距的同时,分工控制住个操纵位置。然后飞机又是要散架般的颠簸,BIELING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颠散了,但谁也没有松开哪怕一点的控制,直到麻痹的再一次冲出积云。
这次,他们看到了金沙江,找到了坐标。
第二十六章
凡事若将灭亡,必先疯狂。
加尔各答的骚乱很快过去了,直到最后,附近的英军也没有出动。印度人自己闹闹觉得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也就不再闹了。毕竟,这里还是战争中难得的净土——这从街上仍旧鳞次节比的人流中就能看得出来。
今天又是休息日,BIELING废了很大的口舌才拖周至严出来走走。一来是之前托学化工的学生买的那些洗照片的药水都用完了;二来,也是注意到了周至严最近因为持续的精神紧张消瘦不少。即使躺在床上都睡不着,还不如出来走走。
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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