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讯後,这才甘心妥协浓浓倦意,蜷曲睡去。
朦胧之中,攒在胸前的手机似乎传出悠扬乐声,何邦艺半睡半醒地按下通话
键,边还傻笑觉得梦中相见也是不错的时候,话筒传来的熟悉男声令他顿时惊醒。
「……你现在还在车站吗?」
「我?我……丫丫、你、我……」日夜期盼的人终於回电,何邦艺又惊又
喜地弹跳起来,同时也因分不清现实或是梦境而开始胡言乱语。
「……我说,你现在还在车站吗?」无视於何邦艺的不知所云,徐唯亚平静
地再问一次。
「嗯……」担心对方下一刻不知是会翻脸挂电话,还是说出什麽不耐烦的
话,何邦艺紧张到只敢乖乖应声称是。
电话那头,徐唯亚似乎叹了口气,接著又续道:「……我现在在南一门外面,
你方便过来吗?」
闻言,何邦艺讶异的说不出话,几乎要以为这一切都是自己凭空想出的梦境
;他拿著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双脚却已不听使唤地迈开步伐,狂奔而去。
「喂?有听到吗?……喂?」
手机那端的徐唯亚得不到回应,迟疑地再问几声;何邦艺跑得正喘,无法回
话,贴著听筒的耳朵倒是丝毫没有放松,可课他只期盼能听对方继续说话,至少
在自己抵达之前都别停下。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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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五年没见,何邦艺仍能一眼认出对方;牛仔裤和连帽T,徐唯亚还是惯
作休閒打扮,只是头发短了点,脸颊削瘦了些。
何邦艺阖上手机,一步步走向那人;表情意外冷静,彷佛猎人盯著目标,深
思该如何使猎物自入陷阱。
「……丫丫。」
通话被无预警挂掉,又让人突然拍肩叫唤,徐唯亚明显吓了一跳,差点就要
发火,却在看到何邦艺的狼狈模样後皱眉说道:「……什麽时候台湾开始流行吉
普赛街友造型了?别告诉我你为了赶流行,昨晚还顺便睡在车站里啊。」
徐唯亚其实只是为了缓和气氛,故作轻松,随口调侃,想不到何邦艺非但没
辩驳,还一反常态地露出心虚神情,这下他怎还猜不出实情,语气瞬间严峻起来:
「你白痴啊!都几岁了,还这麽不知轻重。这里空气差、治安不好,真这麽想死
怎麽不乾脆去跳海算了!」
「……我怕你来的时候找不到我……所以……」何邦艺搔著头乖乖认错;
避开眼神交会,正好不被对方发现自己偷偷弯起的嘴角。
「你!」徐唯亚还要生气,却见对方像小狗般垂耳低头的可怜模样,一时之
间闷得说不出话。
「算了……」不出所料,无论多少年过去,徐唯亚还是拿他这老把戏没辄,
最後只得深吸几口气,扶额叹道,「你说钱包被偷,报警了吗?」
「嗯。」
「好,所以现在我给你钱买回家的车票就没事了吧。」
「……有。」
「嗯?」
偷瞄了眼对方的表情,何邦艺吞吞吐吐地道:「我这次上来是为了工作,结
果一张照片都没拍到就被困在车站里。……如果今晚十点之前我还不能把东西
传回公司,一定会被总编追杀。」
「OK,所以总共要给你多少钱才够?」伸手制止何邦艺的叨叨絮念,徐唯亚
直接切入主题。
「不只钱的问题。」知道对方正想方设法要摆脱自己,何邦艺忍住不满,再
次端出小狗般的无辜表情嘀咕道,「……我跟这里不熟,那几个展场我又都没去
过,如果想准时结束工作,……还是要有认识路的人帮忙比较快……吧!」
「……」
「……丫丫?」
「……那几个展场在哪里?」或许是气过了头,心情反而冷静下来,徐唯亚
此刻的语气平稳到令人发毛。
但何邦艺可管不了那麽多,他现在只怕错估对方任何一个细微反应,造成既
定计画生变。
何邦艺心中忐忑,伸进背包里搜寻的动作更显慌乱,好不容易终於找齐几本
DM简介,便像小学生交作业般,双手恭敬奉上。
「这几个地方有跟人约定特别的拍摄时间吗?」沈吟了会,徐唯亚开口问道。
「没,只要拍到奇异笔圈起来的几个重点就行。」
「好,那我们从这个古道开始,目标下午三点前到这个园区,然後六、七点
再绕过去拍这几个夜景……这样可以吗?」徐唯亚快速决定好拍摄顺序,何邦
艺乖巧地附耳聆听,同时不住点头表示赞成。
「那就走吧!」徐唯亚说著便往捷运指标处走去,回头却发现何邦艺不知为
何仍面有难色地伫在原地,只得耐住性子问道,「又怎麽了?」
何邦艺这次的畏缩姿态倒是真心诚意了,他抬头直视对方,确定四周没有任
何可以被拔起来当凶器的东西之後,嗫嚅问道,「……丫丫……可不可以……
先找个地方让我洗澡?」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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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去一身疲惫,何邦艺重新拾回神清气爽的痛快感,他抚了下自己光滑的下
巴,心情愉悦地狂将美景存入相机。这天天气晴朗,凉风轻送,正是适合外拍的
好日子,徐唯亚时间算得好,拍摄过程又顺利,现在下午快五点,两人在第二个
展场里的取景也完成大半。
按下快门,娇豔欲滴的各色花卉相偕入镜,一张接著一张,何邦艺认真专注
地工作著;其实拍摄这种照片并不符合他的风格,但这几年为了增加作品能见度,
赚取额外收入,他终究学会与现实妥协-正如徐唯亚某次帮新闻社收烂摊子时教
训他所说的:坚持什麽?理想能当饭吃吗?
忆起徐唯亚当时的神情,何邦艺莞尔一笑,转身便想寻找那人的身影。
徐唯亚坐在石椅上,和展场里的一名年轻志工正聊得开心,态度轻松自在,
截然不同於面对何邦艺时,刻意撑起的僵硬表情。
对方若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不可能这麽轻易让徐唯亚卸下心防,笑到
开怀,这点基本常识何邦艺还是有的;事实上,说徐唯亚是一头假装融入人群,
实则防备极重、随时准备伸爪自卫的凶悍野猫都不为过。
何邦艺不动声色地走近,伪作检查相机姿态,坐到徐唯亚身旁,聆听他们对
话。
「呃……?」
「喔,是我前一间大学的室友。」何邦艺的接近立刻引起年轻志工的注意,
徐唯亚发觉这点,轻描淡写地简单带过之後,两人便又自顾自接著聊下去。
虽然说的没错,但何邦艺莫名气就不打一处来,连带『检查』相机的动作也
显得不耐烦。
冷不防地,徐唯亚递来一个塑胶袋道:「这边都你的。」
「……谢啦。」袋子里是便利商店的微波食品和罐装饮料,何邦艺看著不禁
吞了吞口水,手口并用立刻嗑了起来。其实外拍这麽多年,他早习惯在工作时
自动切换成饥渴无感、内急无视的战斗模式,更何况,今天对他而言是这样『特
殊』的日子!
也不知徐唯亚是哪来的通灵本领,总能在自己说出口之前,就变出他最需要
的东西-即使分别多年,这默契依然没变。何邦艺心里高兴,埋头吃得更加认真,
待他回过神时,那年轻志工已笑著与两人挥手告别,从容离去。
「……他是谁?」何邦艺旋紧饮料瓶盖,语调尽量平稳地问道。
「Y大的学长。」徐唯亚玩著手机,随口回道。
大四那年,徐唯亚发生车祸,搬出租屋处之後一周,何邦艺才从系办那里得
知他暂时无法回学校的消息;记得这件事传开的当时,同学与学弟妹们还一度为
他是否能顺利毕业的问题在BBS上激战数周。
最後系上与教务处开会决议,破天荒答应让徐唯亚在离家较近的姊妹校-Y
大-修完剩馀学分後便可如期毕业,前提是他必须高分通过原主课老师的试卷题
目。徐唯亚在校表现品学兼优,也是几个专任教授力保的红人,最终果然不负众
望,顺利拿到毕业证书-只是他自始至终,再没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过。
难得此刻徐唯亚自动提起Y大,纵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何邦艺也想多听一些,
但这显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徐唯亚看了眼手机的时间,话题轻易带离自己身上,
「好了就继续下一个,要不然等太阳下山,这里又没什麽路灯,剩下的会更难找。」
第二个展场是占地数十公顷的河滨公园,虽然比第一个横跨两百多公尺海拔
的阶梯古道平易近人许多,但何邦艺要拍的目标物大多都太小太不起眼,两人花
费不少功夫来回奔走都还没能找齐;後面又还有两个地方要去,莫怪徐唯亚这麽
著急时间。
「对了,刚刚学长告诉我猫头鹰跟坏掉的水龙头在哪里了,就在那边那面墙
再过去,走吧。」
何邦艺原本跟在後头,假作积极寻找的配合姿态,并暗自窃喜时间拖延的顺
利,徐唯亚却突然加快移动脚步,头也不回地这麽说道-他顿觉美好心情让人当
头浇了盆冷水,咬牙切齿地直懊悔方才竟没先将那鸡婆志工毁尸灭迹。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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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眼神可以杀人,他今天恐怕已经立地成佛数百次了吧!何邦艺这麽想
著,看向对方的表情仍无辜委屈的近乎完美。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何邦艺在二楼柜台结完帐,打著哈欠走向一楼;徐唯亚倚坐在暗红沙发上,
面无表情地看著少年快报,让人捉摸不出真实情绪。
「都好了?」继续翻页的动作,徐唯亚头也不抬地问。
「嗯。」好不容易赶在最後一刻终於交差,何邦艺虚脱似地往对方身旁的空
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