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正地坐在纯白色的皮质沙发,炎育陵觉得很无聊,便拿出幼儿园的英文教科书来翻阅,小声地跟着课文念。
“下来。谁让你还没洗澡就坐上去的?”外公的低斥自楼梯口处传来,炎育陵腾地跳下沙发,抱着书本战兢兢仰望瞪视着自己的外公,颤着声道:“对……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不可以坐…… ”
外公一步一步走下楼,炎育陵的头便越垂越低。
“进去,没叫你出来就在里面待着。”
炎育陵抬起头,见外公打开楼梯边的一扇门,他立刻点头,拿起背包小跑步着进房。要听话,只要听话就不会被骂——他不断在心里重复提醒自己。
房间和自己家里的睡房差不多大小,但是没有窗户、没有床,也没有书橱和衣柜,只堆放了数不清的玩具和婴儿用品,但不致于杂乱无章,还有足够的地方可以活动,也不像储藏室一样有积尘的难闻气味。
外公打开电风扇,没有关门便走开。炎育陵暗自呼了口气,他刚刚还在担心若外公把门关上,他会在这不通风的房间再次体会被闷在车里的酷热与窒息感。
把自己的物品放在墙边后,炎育陵耐不住好奇心,走向玩具堆,把几乎都有破损和零件缺失的玩具一件一件拿起来把玩。
“哇……”炎育陵两手捧着一台比自己手臂还长的遥控车,盯着漆亮的车身低呼,“好漂亮……坏了吗?”他把车身反转过来,后车轮便掉了一个。“应该可以修好吧?”炎育陵捡起车轮安装回去,小心地把车子摆在地上,再继续挖掘高至自己胸口的玩具篮,害怕和不自在的情绪渐渐消散,每发现一样看起来还能玩的精美玩具,他便高兴地扬起嘴角。
不知过了多久,炎育陵终于还是腻了,他把掏出来的十几件玩具重又放回玩具篮,百无聊赖地伸长腿坐在地上。房间里的玩具都不属于自己,他不敢随便拿来玩。换作在家里,纵使母亲不常和自己说话,更不会和自己玩,但至少都会要自己帮忙打扫屋子、练字或朗读。做得不好可能会挨骂,重则挨打,可总好过没人理睬。
“肚子饿了……”炎育陵摸摸肚皮,考虑了很久才站起身走向房门,探出头观望。外公要我待着,不能出去……想起外公的警告,他含着下唇退回房里,靠墙坐下,把教科书拿出来随性地翻。
好奇怪……为什么我不可以出去?我和表弟表妹不一样吗?是不是因为他们都比我听话?比我聪明?可是……我明明就有听话啊……爸爸也说我很乖……
小脑袋瓜子冒出许多疑问,慢慢地才生出解答。
可能是因为妈咪打我的时候我哭了吧……外公打我我也哭了……不哭应该就不会被骂吧……
此时车库传来的铁门开启声打断了炎育陵思绪,没多久便有人从楼上急奔下楼。
“爸爸来了!”表弟和表妹边跑边叫。
炎育陵探头出房,看见一辆白色轿车驶进了车库,大舅舅和穿着校服的表哥一前一后下车,表弟表妹已经冲到了客厅,欣喜地迎接父亲的到来。外公此时也在客厅,所以炎育陵很谨慎地不把脚踏出房。
“爸爸!”表妹举高了双臂跳到父亲面前。大舅舅进屋后唤了外公一声,便把表妹抱起来逗弄,表弟则绕着正在玩电子游戏机的表哥打转。此情此景炎育陵看在眼里顿感羡慕不已,希望天快一点黑,那父亲就会来接自己回家。
“去换衣服,爸爸带你们出去吃饭。”舅舅把表妹放下地,三兄妹便一起上楼。
炎育陵听见舅舅问外公要不要一起出去,外公说好,但却没有提到自己。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午餐该怎么办?表哥跟在弟弟妹妹背后要上楼时,无意间瞄到了自己,走了过来问道:“是你啊?躲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上楼玩游戏吗?”
表哥今年刚升上小学四年级,炎育陵的高度只及到表哥胸口,他胆怯地退了一步,想起母亲教导见到亲戚必须叫人,连忙低下头小声唤:“表哥。”
“等下我们要去医院看你妈妈,顺便接奶奶回来,你是不是也要去?”表哥接着问。
炎育陵抬起头不知该说什么。他当然想说要去,可是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主。
“天气那么热,开风扇也没用吧!你都留了一身汗,客厅有冷气,为什么不出去?”表哥性子很急,炎育陵一句都还没答上他就连珠炮地说。
炎育陵抿着唇不知所措,小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头慢慢地又垂了下来。
“怎么都不会说话?哑巴吗?出去啦!”表哥说着就伸手进来关掉了墙上的电风扇开关,并顺势把炎育陵给拉出房间,然后便丢下他在房外的走廊,自顾自上楼去了。
炎育陵听到舅舅和外公还在客厅谈话,他踌躇不前,这两个大人他都很害怕。外公就不必说了,舅舅在记忆中似乎不曾对自己说过话。
虽然很害怕,可想见母亲的心情还是驱使炎育陵鼓起勇气走到客厅。外公和舅舅中断了谈话,同时朝自己看过来。炎育陵仿佛被蟒蛇盯上的青蛙,僵直了身子站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张开口要说话。
“我有叫你出来吗?”外公一发问,炎育陵心都停跳一拍,到口的话马上吞了回去。
“怎么来了?妈要是看到他又会心情不好。”舅舅语气平淡地说。
“你妹夫工作时间长,没办法兼顾。”外公说着便站了起来,边说边踱到摆放在墙角的一株盆栽,“这样也好,有机会管教。”
炎育陵怔怔地看着外公从盆栽拔出一把用来固定茎秆的竹藤,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正要掉头回房已经来不及。
“过来。”外公厉声道。
“呃……我……”炎育陵不进反退,直到背后靠在墙上,“外公……对不起……”他想起上次外公用比那把竹藤细的鸡毛掸子打自己时已经很痛很痛了,不由得害怕至握紧了小小的拳头。
“不想自己过来?”外公冷哼。
炎育陵试过几次不肯自己趴到母亲腿上,结果母亲除了打屁股还会加罚打手心。想起这经历,炎育陵立刻摇头说‘不是’,然后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外公面前。
“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事吗?”外公问。
“我……我没有……在房间待着……”炎育陵暗想只是离开房间应该不至于很严重,而且还是表哥要自己出来的,外公应该不会为此要打自己吧?可能只是吓吓自己而已。
“给你的第一个规定就遵守不了,非让你好好记住教训不可!手伸直。”外公用竹藤弹了弹炎育陵垂下的右手臂,炎育陵抬起头想求情,可外公严肃的样子比母亲可怕太多,他不敢说话,僵硬地把右手平举至胸前,摊开手掌。
“扶着。”外公再用竹藤弹炎育陵左臂。
炎育陵抬起左手扶在右手碗下,母亲在家里用小尺子打自己时也会这么要求,原因是要他保持手掌的高度。
“外公对不起,我不是……”
“道歉等惩罚结束再说。”外公说着就扬起竹藤挥打。炎育陵还来不及抬头目睹竹藤落下的过程,掌心便感到一阵灼热的刺痛,比不小心摸到还未冷却的热水壶还要痛。
“呃!”炎育陵缩回手,咬着牙把掌心贴在裤子上搓揉。他以为这样就过去了,怎知外公竟用竹藤用力抽了自己小腿肚一下。
“唔……”炎育陵疼得往旁避开,外公的凶悍令他下意识克制住叫喊,把痛呼压抑至他所能做到的最低限度。
“要罚你十下,没报数或缩回去的都不算!”外公吼道。
十下?炎育陵瞠目结舌,他看了眼挨打的手掌,掌心中央横着一条显眼的红印,仍能感到刺刺的疼,要是十下都像刚才一藤下去时那么痛怎么受得了?怎么可能不缩?
“还不伸直?”
炎育陵肩膀一抖,慌忙把手举起,眨着已经泛泪光的眼小声道:“外公对不起,我不敢了,我会听话,不……不要打好不好?”求情偶尔对母亲会奏效,炎育陵冒险一试,不然真的太疼了。
啪!第二下责打毫无预兆地落下,炎育陵闭上眼睛,左手紧紧撑住右腕保持不动。掌心的疼痛像上百根烧红的针刺进肉里,灼热自被二度击打的窄小面积迅速往外扩散。炎育陵咬着唇没出声,睁开泪眼模糊的双眼,看见自己右手掌已通红一片,中间的鞭痕隐隐透着点青紫。
痛……好痛……嘴唇不受控地颤抖,鼻头亦在发酸。若是在家,炎育陵铁定号啕大哭。虽然至今为止还不曾被母亲打得这么痛,可面对母亲他比较敢于撒娇。
“再不报数这下就不算了。”外公提醒道。
“报数……”炎育陵满脸疑惑地抬头。
“哼!竟然不懂报数?打了几下就得大声说出来!”啪!骂着的同时第三下鞭打也跟着来。
“嗷……”炎育陵两只手都在瑟瑟发抖,他强自忍耐,手臂还是垂下了一些,“三……”外公说打了几下就得报数,只是一开口就好像哭……
“是一,听不懂‘不算’的意思吗?”
啪!声落藤也落,炎育陵感觉左小腿像被利刃割过,反射性地躲开,弯身用手搓揉小腿上斜斜两道几近重叠的红痕,与此同时右掌又麻又痛,手指都不敢往内弯。
怎么办……怎么办……炎育陵咬唇忍着哭泣,害怕到了极点。外公手中的竹藤带给他前所未有的疼痛和恐惧,他极力思索应该怎么做才可以让外公相信自己很努力在听话,然后原谅自己,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学乖。
“果然是没教养!” 外公低斥了一声,趋前抓着炎育陵右臂强硬伸直,讯雷不及掩耳地连挥四鞭在通红的小手掌心。
炎育陵挨了四下才想到把手掌握起来躲避狠辣的鞭打,他已痛得叫不出声,只粗重地喘气,盯着自己红肿泛紫的手掌,在心里唤着爸爸,希望爸爸会突然间出现解救自己。
“张开,不然这四下也全不算。”外公警告。
炎育陵仰脖子看向外公,眼泪自眼角滑了下来,哽咽着道:“外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