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敢说没做错,你这个混账东西,你喜欢他──你怎麽能喜欢他?!你要把我给气死吗?!」
郁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妈……记得我小时候,你带我去河边洗衣服,遇到了村头的刘叔也来洗衣服,别的女人都收拾东西走了,你没走,刘叔的衣篮子顺水飘走了,你还帮着捡……」郁帛拿手背摸了一下脸,努力的把话说得清楚:「村里人都说刘叔和男人乱搞,都看不起刘叔,你则不然,你还教育我不能对刘叔没礼貌,你说他不偷不抢的没碍找谁没害过谁,管他和男的女的在一起呢?」
李丽梅气得直哆嗦:「你说这个干什麽?」
郁帛拿膝盖往前蹭了两步,再次抓住李丽梅的手:「妈,我和刘叔一样,我也喜欢男的,不是一时迷惑,是真的喜欢……」
李丽梅的手攥成了拳头,可总算没有再次甩开,她沈默了好一阵,突然问:「是不是你爸……你是不是受了你爸的影响?」
郁帛怔住,半晌才反应过来:「你知道我爸他是……」
「你爸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跟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刺激,才跟他学──」
「不是的不是的,跟我爸没关系,我爸没有男朋友,他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那是遗传吗?」
郁帛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不是病,我改不了也不能改。」
李丽梅咬着嘴唇,身体颤抖,良久,摸了摸郁帛的头发,「小帛……」
「妈……你不要我了吗?」
李丽梅凝视着泪眼朦胧的儿子,和缓的开口:「妈现在有四个儿子,你王叔这边後继有人,老郁家下面的子子孙孙也不少,用不着你传宗接代……因为你爸的事,我对你们这种人,有一些了解,妈不会看不起你,更不会不要你,我虽然不愿意你走这条艰难的道,但你要是天生就这样,妈也不拦你,也拦不住。」
郁帛的眼睛亮了起来:「妈,这麽说你是同意我和左叔叔──」
「别的男人都行,就是他不行!」
「为什麽?」
李丽梅简直也要哭出来了:「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知道什麽?」
「那个姓左的……他……他和你爸……」
郁帛顿了一下,连忙解释:「他们、他们只是校友……」
「他们不止是校友!他们的关系,你真不知道吗?」
郁帛迷茫的摇摇头。
李丽梅将儿子拽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将压在心头,从未对任何人诉说的往事讲了出来:「其实你三岁的时候,妈带你去L市找过你爸……我在科技大学跟人打听,他们说你爸在校外租房子,我好不容易问到了地址找过去,结果看见你爸和一个男的……在楼下……在亲嘴……」
「你的意思是──」
「那个男的就是姓左的!」
郁帛倒吸了一口气,想起了白宸说过的话,当时左仕商也承认,他跟父亲有过次露水姻缘,怎麽那麽巧,就这一次,竟被母亲看到了。
「妈,你认错了吧!」郁帛假装平静道:「其实城里人打扮的都差不多,我刚到L市的时候也分不清谁是谁,再说过了这麽多年,人的脸是有很大变化的,你怎麽还能记得只见过一面的人呢?」
「我没看错,绝对没认错,因为我和姓左的,不止见过一面。看到你爸和男人搞在一起,我吓得魂都丢了,带着你在他住的地方守了好几天,结果发现他和姓左的根本就住在一起……」
「他们同居?!」
「对,他们俩就像夫妻过日子那样住一起,同出同进,还一起去买菜……我那时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男人喜欢男人这件事,我特别慌张,不敢见你爸,又不甘心回去,在L市晃荡了好多天,对你也疏於照顾,还让你生病了,住了几天的医院。」
郁帛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按李丽梅的说法,左仕商和父亲根本不是露水姻缘,而是切切实实的交往过,他为什麽要骗自己?难道说……那个骗了他的钱跟小白脸跑的的人就是父亲?
不、不可能,父亲不是那样的人,更何况,父亲身边哪有什麽小白脸?!
「而且我跟姓左的,还有一次更近的接触。我总跟你说,你被人贩子拐过,不是吓唬你,是真的!当年你病好之後,我心灰意冷,准备带着你回老家,结果在火车站的广场上,我差点把你弄丢了!」李丽梅说着,还有些後怕的样子:「我就是买个茶蛋,掏钱的功夫撒开了你的手,一个男的抱着你就跑!我又哭又喊的追,谁都不帮我,我眼看着那个人贩子抱着你上了一台面包车,眼看着车开走了──我几乎要疯了,幸好有一个好心的青年,他把我拽上自己的车,带着我去追面包车,他帮我报警,他一路上安慰我,他不顾危险去撞那台车,终於把你追了回来!」
「那个好心青年是……」
「那个青年就是姓左的!我那时蓬头垢面披头散发像个疯子一样,他记不得我了,可我却绝对不会认错他!」
郁帛呆呆的看着李丽梅,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一年前,他初到L市,第一个发生了交集的人,就是左仕商。当时他误以为左仕商是人贩子,和他发生了不愉快的争执,然而事实却是,左仕商不仅不是人贩子,还在十多年前把他从真的人贩子手里救了回来。
「这麽说,左叔叔是我的恩人……」
「我知道那个姓左的是个好人,但你不能喜欢他!」李丽梅简直难以启齿:「他和你爸曾经是那样的关系,你绝对不能跟你爸的老情人搅在一起,你让你爸怎麽面对他?这简直是乱──」
「妈──别说了!」郁帛立刻打断了母亲即将出口的那个词!
那个词太严重,一旦说出口,就会变成如来佛的五指山,会压得他没有翻身的机会!
「砰砰!」
外面传来砸门声,继父醉醺醺的喊:「你们娘俩关着门在屋里唠啥呢?客人都走了,小帛快出来送送!」
「我这就来!」
郁帛像是要逃离这压迫的气氛,起身就往外跑,李丽梅紧张的呼喊了一声:「小帛,你不能犯糊涂啊!」
「妈,你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在院子里和一个喝醉的叔伯撞上,撒了一身的酒也顾不得,郁帛冲出大门直接跑到爷爷家,开门的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土狗,发出一声低吠。
「大黄,别叫。」
听出是小主人的声音,土狗摇着尾巴凑过来,舔他的手心。
爷爷家还没睡,郁帛推开虚掩的门,左仕商正坐在坑上泡脚,被突然闯进来的小孩吓了一跳。
「你干嘛?」
「左叔叔,我问你──」郁帛冲上去,双手抓住左仕商的肩膀。
你和我爸爸究竟是什麽关系?!你们同居过,你们正式交往过对不对?!你们明明曾经是情侣,为什麽不告诉我?!那个抛弃你的初恋情人,是不是我爸爸?!
一大堆问题压在心头,争先恐後的往出挤,然而他不敢问,他怕真相是自己无法接受的,更怕左仕商真如警告中的那样,从此消失不见。
郁帛的手劲很大,捏得左仕商皱起眉:「怎麽了!」
「你──」郁帛闭了闭眼睛,最後问出一句:「你屁股还疼吗?」
「!!」左仕商气急,一脚踢翻了水盆。
「小狗崽子,你是跑来气我的是吧?」
郁帛胡乱的摇了摇头,突然抱住左仕商,力气大得恨不能把他揉进身体里:「左叔叔,我不想伤害你,我不想做个毫无担当只会大喊大叫的毛头小子,我想得到你的信任与依赖,我想让你对我敞开心扉,我要做个配得上你的──」
「你到底在说什麽?」
「我──我想和你一起睡──」
左仕商毫不犹豫的将他推开:「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这个目的,不行,出去!」
「我什麽也不做,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有话天亮再说!」
「左叔叔──」
左仕商瞪着又要扑上来的小孩,表情严肃:「你前两天还说,我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坚决执行,现在就这麽不听话了?」
郁帛的身体僵住,凝视态度强硬的左仕商好一会儿,终於垂下肩膀:「好,我先回去了,左叔叔你好好休息。」
听着外面离开的脚步声,左仕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这小狗崽子一身酒气,眼神也不太对劲,不正常的激动和狂热,怎麽看怎麽像兽性大发的前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上床,不然──想到郁帛说要把他囚禁起来的话,左仕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赶紧钻进被窝。
小孩这个年纪,正是充满了求知欲和探索欲的阶段,这都没什麽,可发展成施虐欲就不妙了啊。
前夜没睡、昨夜没睡好,白天又经历了那样激烈的性爱,累到极点的左仕商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还做了个悠长的梦。
情节已经模糊,只记得湛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青纱帐,随风摆动着,发出「沙沙」的声音,好似情人温柔的呢喃。
睡得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左仕商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出门,打算在离开前呼吸一下乡间清晨的新鲜空气,结果就看见郁帛抱着狗,坐在小屋的窗户下,靠着墙睡着了。
「郁帛!」左仕商吓了一跳,赶紧将小孩抱进屋子里:「你昨晚睡在外面?」
「左叔叔……你说……有话……天亮……再说……」郁帛半睁着眼睛,声音哑得都听不清。
「你就为了等天亮?」摸了摸郁帛滚烫的额头,左仕商紧张的问:「那……你想说什麽?」
「别走……别丢下我……」
……左仕商瞬间有种拆弹专家打开包裹,里面不是炸弹是个闹锺的无力感。
老子只是回海滨送车,你要不要搞得这麽像生离死别啊!
可他这一肚子怒气却也无从发泄,因为郁帛生病了,不仅仅是感冒发烧这麽简单,而是浑浑噩噩、神志不清。
这种情况,左仕商不放心走,也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