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贼,呆贼。”
夜太静了,他们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纪策喃喃着喊他,声音很轻。
“嗯……”
梁上君不知是呻吟还是给他回应。
纪策是有话想说,他本来想说:呆贼,你为什么就不能听从我的命令呢,我为什么谁都能掌控偏偏奈何不了你呢。
可是到了嘴边却浓缩成了四个字:“我很想你。”
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病,天天都在一起,这个“想”到底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而他更没有想到梁上君会回他:“我也是。”
都有病吧,他们。
或者,可能对于他们而言,只有这样严丝合缝的触碰,才能带来真正拥有的感觉。
林子里的风让舒张开的毛孔起了阵阵战栗,梁上君在欲望的浮浮沉沉中想到了那个黑暗迷离的梦境,提醒着他身在战场的事实。
提醒他,他们是在有今天没明天的情境下,抵死缠绵。
纪策的汗水滴到他眼睛里,狼狈又刺激。
眨眼时,他感觉到有点刺痛,伸出手想去揉,结果被纪策的嘴唇抢先了一步。
汗水从眼角遗漏出来,滴落在荒芜的大地上。
41、第40章
一支事后烟在漆黑的林子里明灭闪烁,梁上君光着膀子叼着烟,很是惬意。
纪策坐在他旁边,吸着二手烟解馋。没办法,他们总共就带了那么几根,之前他为了提神消灭掉一根,任他脸皮再厚现在也没脸再来一根。
由于各种条件限制,他们这一轮野战纯粹为享乐,并且以绝不妨碍明天的任务进行为宗旨,因此两人没有做得很彻底,爽到了就收手。
淋漓的汗水混着身上难闻的气味,让梁上君很不舒服。
纪策提建议说村中间有口井,一会儿去那儿打桶水冲凉,梁上君欣然同意。
一支烟抽完的时候,梁上君道:“说吧,我等着跟你商讨军务呢。”
纪策望着那支奇怪部队的方向,叹口气说:“白天的时候你没发现么?他们的武器跟我们的如出一辙。”
白天那场面太紧张,梁上君真的没有注意这些有的没的,这时候一回想,好像确实是那么回事,两支队伍的武器有不少是相同的型号……武器同源,意味着大家可能有着同一个老板。所以纪策当时才那么淡定,他一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
出于不服气,梁上君诡辩:“没发现,他们有迫击炮,我们没有。”
纪策丢给他一个“别找茬”的眼神,继续说:“我问过指挥部了,卢薇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直接给我接到校长和王斌手上才有了点头绪。”
梁上君有个不怎么好的预感:“他们也和313与逊奈的交易有关?”
“看来是的。”纪策点头,“他们是越南和好教的一支分队,近期一直游走于边境,干的是军火买卖,至于他们的卖家嘛,就是逊奈现任首领穆斯塔法。”
梁上君有点想不通:“他们的宗教意识都很强吧,不会起冲突么?”
纪策哼了一声:“宗教的存在很大程度上都是服务于军政的,信仰单纯的教徒不是没有,不过很显然,穆斯塔法与和好教的首领都愿意暂时放下信仰的芥蒂,在物质上有所交换。
“拜玲耶执掌逊奈的时代,逊奈从不跟和好教这样的教派有牵连,那个女人太狠也太傲了,她以安拉使者自居,对于其他宗教信仰极为排斥。而穆斯塔法作为新一代的首领,理想更为现实,他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架子,做一些商人该做的事。
“所以他接管逊奈之后,立即开拓了越南这个市场,这样间接干涉某国内政,他能从中谋取的利益实在太大了。”
梁上君的思路渐渐清晰:“我明白了,逊奈在跟和好教进行地下军火交易,也就是说这群人应该不止一次往来于两国边境,我们之前碰到的锁链桥和红布,很可能就是他们留下的痕迹。不过我想不通的是,313怎么会掺和到这趟浑水里的?”
纪策的神色有些凝重:“记得我们在军校的时候了解到的一条消息么,关于越南发布征兵令的消息。现在南海问题这么紧张,越南发布征兵条令显然是在为潜在的军事冲突做准备,而这个举动直接针对的就是我们国家。所以313玩的这一手叫做围魏救赵,如果让他们忙于内乱,就像当年的南北越战争时期一样,他们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对外作战呢。”
纪策虽然说这只是他的猜想,不过还是让梁上君听得直发愣。
说实话,梁上君当兵以来,接受命令、实践任务也有无数次了,但是还从没涉足到这些又高又深的方面。听到纪策这么解释313发起的这次行动,他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些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步步为营的军事安排,真不是他这种程度的棋子能想到的。他们是各方势力杀伐的工具,他们只要在被安排好的战场上走好眼前的路就行了,而那些掌权者,都已经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等等,”一个念头划过梁上君的脑海,“我突然想到,那群越南特工队,我们的敌人,是不是也是和好教部队的敌人?特工队好歹也是政府军,对于那些私底下购买军火想要闹革命的军队而言,他们必然是敌人。”
纪策表示赞同:“他们的关系比你想的还要水火不容。卢薇搞清楚后带话过来,说特工队潜入我国边境的任务之一,就是调查截获和好教的军火,逊奈也是为了防范这一点才求助于我们,他们不希望自己的生意被搅黄。”
梁上君乐了:“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问了老张,他说那群人本身也不是好惹的,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跟他们有所接触。”
“嗯,总之情况还不是很糟糕。对了,老张是什么人,他的越南话说得那么顺溜,他女儿说的又是越南话,他不会是越南人吧?可信吗?”
“可信,他是退役的中国军人,他的两个女儿是他在这儿收养的越南孤儿。在边境,国籍概念其实挺模糊的。”
“哦。”梁上君放了心,提议道,“去冲个凉吧,之后再去睡一觉,明早还要出发。”
两人打了两桶水随便冲一冲,洗去身上的黏腻后补充睡眠恢复体力,此时纪策对梁上君的照顾稍稍体现出来了——他压根就没安排梁上君守夜站岗。
反正其他人累成狗对他的心情也没影响。
一觉到天亮,梁上君是被一阵枪械拆装的声音吵醒的。四下看了看,发现人都出去了,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他暗叹一声年轻人恢复得真快,爬起来也出了这座房子。
耀眼的光投射到梁上君的眼睛里,他下意识用手肘遮光。
目光往下方移,就看见一个身影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噼里啪啦地装着枪。
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梁上君确认了那是谁:“糙子,你感觉怎么样了?”昨天的时候糙子已经能站立并且短途行走了,按照他的恢复力,今天应该问题不大了。
果然,糙子利落地装好最后几个零件,唰地一记转身,站在那块大石墩上耀武扬威:“梁连,我好了!我全好了!”
梁上君忍着笑,骂道:“你他妈的真会挑时间好,早一天好我能省多少力气!”
糙子知道自家梁连色厉内荏,当即耍起了无赖:“我今天凌晨拉完最后一泡才好的,那个什么莽草真是毒啊,都怪张三那货没事找事,差点酿出一桩惨案,梁连你别生气,我给你把他带来好好教育一顿。”
他抹着袖子作势要嫁祸张三,被梁上君一声“立正”给叫住了。
“手还抖么?摆个造型给我看看。”梁上君命令。
“是!”
糙子咔咔两声子弹上膛,把改装的斯太尔SSG69狙击枪抬到了眼前,慷慨激昂地说:“鼠辈!来,战个痛快!”
梁上君哭笑不得,这什么造型,张飞么?
“梁连,你看我……唔!”
糙子忽然捂住了上臂,手里的枪应声而掉。
他似乎还有点摸不着头脑,望着自己的手臂,眼里都是惊讶和迷惑。
意识飞一样从他的脑子里流失,糙子只觉得自己一寸寸地靠近地面,手心里渗出温热的血,他自己的血,伤口灼烧一般地痛。
梁上君的脸一瞬间褪尽血色。
他看见了,他看见一个东西飞快地扎进了糙子的身体。什么也来不及想,他连忙冲过去把跪倒的糙子拖离原地,闪身退进了不远处的房子里。
那几乎是本能的动作,快到他自己的大脑都没反应过来,他只感觉到耳边擦过了几声呼啸,有类似于铆钉一样的东西扎进了他附近的泥土中。
“有埋伏!”
他大喊。
事实上在糙子遇袭的时候纪策就已经有所动作。
就在糙子刚刚假意瞄准的地方,有两个人影急速撤离。距离很远,纪策没有丝毫犹豫举枪就射,两人中有一个闪进了山壁后的死角,另一个倒在了纪策的枪下。
纪策打了个追的手势,朱大吴二张三率先奔了过去,这是他们的强项。
此时房子里传来梁上君的吼声:“小史!小史快过来!带药箱!快!”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仓皇,纪策皱着眉,心里咯噔一声。
糙子出事了。
糙子又出事了。
然而他此时担心的不是糙子,他担心的是梁上君。
如果糙子这回牺牲了,对于梁上君来说必然是极大的冲击和煎熬。
他担心那个呆贼会钻到牛角尖里折磨自己。
朱大、吴二和张三的作战大大超出了纪策的预期,他们活捉了那名在逃的偷袭者。
安置好俘虏,让细心的宫持搜查俘虏和那个已经毙命的家伙,本来想找尤禹协助,却发现他不知所踪,纪策知道他担心糙子,叹了口气没有责怪,亲自确认周围不再有危险之后,才走进那间屋子。
屋里的情况让他的担忧进一步加深。
尤禹脸色苍白地待在糙子旁边,一手抓着他的胳膊,好让小史给糙子扎紧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