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和李阳交替一下眼神。烦!他们就烦这些大领导的熟人。动辄点这个点那个,稍有一点伺候不周到的地方,还算是结了仇。
最令人生怵的是,每次越是碰到这种来头不小的,往往总会碰到麻烦事,越想避免,还越避免不了。
几个人进了二号手术室。只见麻醉科林主任站在手术台边,脸上的表情是又像哭又像笑,后面还有麻醉科几个医生凝神立在老主任的后头。
真要麻醉科主任上台,这人大抵上也算这个城市凤毛麟角的人物了。徐冉用好奇的目光朝手术台看过去,只见手术台上,躺着一个正抱膝翻滚的人,年纪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嘴巴里面正不停骂着,“操,老子疼死了!”
“天杀的王八蛋,等老子好了,看我怎么报复过去!”
其实,这人若不是骂骂咧咧的模样招人烦的话,不定还是个长的挺帅小伙子。瞧他那只没摔伤的好,又长又直,可见身材也还不错。
这一年多来,形形□的患者徐冉也见了不少,基本上已经能做到无论遇到什么款型的人类,也能波澜不惊的程度,可当他走到林主任身边,正准备帮着按住躺着的人,躺在手术台上那小子突然抬起一只好整无暇的腿,对着徐冉猛然踹了一下。
正中徐冉的胸口。毫无防备的徐冉眼前金星飞舞一下,一股子咸腥从喉咙管蹦了出来。
手术间几个人不约而同“啊”了一声。纷纷盯着徐冉瞧。
那一瞬间,徐冉差一点不能自我控制的发飙,可是他还是把几乎就要爆发了的身体小宇宙按捺下去。
一脚踹中徐冉的小子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紧紧抓着白色床单两侧边缘的手松开了些,朝徐冉这边望了望,蓝色无菌帽和蓝色无菌口罩遮盖严严实实的徐冉从淡蓝色的宽边防护镜下平平静静看了始作俑者。
他虽然看不清楚被他一脚踹中的医生究竟长的如何模样,可是,即便隔着向外凸起的淡蓝色防护镜,以他躺着的角度,他还是感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冷冽寒意。
长这么大,还没遇到这种冰冷目光的人顿时觉得自己被冻住了,不需要什么局麻,就他妈已经全身麻了。
这个医院的外科医生太牛逼了!
李阳和胡波赶紧趁此机会按住被徐冉目光冻僵掉的“尸体”,巡回护士眼疾手快的消毒皮肤,铺上洞巾,林主任终于顺利完成了手术的前奏……………麻醉。
李阳侧过脑袋问,“不要紧吧。”
徐冉摇摇头。
“我,赔你钱。”病人猛不丁说道。
徐冉再次被这人雷住。
这种情景下,难道不是应该说对不起,为什么会说我赔你钱。以他的立场,真是十分厌恶这种只知道烧钱的缺心眼花花公子。
这种人,不用问,也大抵知道膝盖是怎么给弄碎的了。
总之几个院领导打招呼再先,麻醉科主任吃瘪在后,现在外科医生还被这么莫名其妙的给这人踹了。这么一来,手术间一反往日轻松喧闹的景象,变得沉闷静谧起来。
五个小时后,手术漂亮结束,李阳伸了伸懒腰,先下台喝护士给他冲的咖啡去了。剩下小医生徐冉和胡波守着摊子清点器械,那人眼睛还盯着徐冉看,嘴里还在嘟嘟囔囔说着,“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踹了一脚吗。我说了,赔你钱就是。可你这服务态度也太次了吧。”
徐冉忽然掂起一把正在清点的无菌剪刀,手指□无菌剪刀柄部,露出蓝幽幽的剪刀刀锋,伸到兀自嘟嚷着的人鼻子下头,喀嚓一声。
不止吐槽的那位骇了一大跳,连胡波和正忙着帮他们清点手术器械的巡回护士也吓得面如土色。
徐冉收回了手,戴手套的手从剪刀刀口拈出短短的一点黑色毛渣,一本正经解释道,“帮你剪一下,记住,出来混,鼻毛太长的话,不好看。”
徐冉脸上还是捂着厚厚的装备,但仍然盖不住一脸戏谑的表情。那人睁着眼睛,上下牙齿“咯吱咯吱”交错着。估计是想破口大骂,无奈徐冉依旧握持着颇具杀伤力的器具。只好忍气吞声咬碎牙齿往肚里咽。
等徐冉洗手,脱手术衣之后,这个讨厌的患者已经被护士用手术室的活动推床推走了。
胡波站在徐冉背后,忽然使劲拍了徐冉肩膀一记。这力道一下去,胸口被踹着的地方瞬间被牵扯着了,火辣辣疼了起来。
“大哥,那小子走的时候,口口声声说要投诉你,我说你何苦来着,没事要招惹这种不好惹的家伙。”胡波很同情看着徐冉,可是,有一抹得色正从他黑黑的眸子中不易令人察觉的润开。
徐冉苦笑一下。就知道自己这臭脾气,终归是要吃亏,该来的就让它来吧。等回了骨科病房,上厕所时候,他扒开衣服一看,见胸口居然淤青了一大片。
第 18 章
徐冉胸口受了伤,却知道自己惹了麻烦。
这事听着好像有点让人说不过去吧,可是在医疗大环境并不宽松的今天,医生面临的就是这么令人啼笑皆非的遭遇。
社会上一面倒的谴责医疗系统的黑暗面,医生拿回扣,开高价处方,收红包……但是正面的属性却鲜有人去关注乃至同情,医生护士经常被打,还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徐冉知道挨过打的不止他一个,难道要他扒开胸口到处讨人怜悯不成?
他做不出来。
所以当李阳听说徐冉对病人做了威胁恐吓的举动后,第一时间把他叫到主治办公室,骂了个狗血喷头。
徐冉在当时图了一时间冲动后的快活那么短暂一会儿之后,也绕明白了,你可以和那个纨绔子弟讲道理,犯不着在手术台上就对人家来那么一剪子。
他低着头,李阳还在拍桌子,“你以为你是爱德华剪刀手啊?一剪刀下去,剪到的幸好还是你想剪的鼻毛,万一下手偏了,剪掉人家的鼻子,或是哪儿,你还能站在这里吗?”
这么说来,确实是很万幸啊。徐冉顿时对自己肃然起敬。
“人家是流氓,你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你想想,医生医德医风培训的时候,院长为什么不点别人,偏偏点你回答问题。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回答,搁别人那儿没事,搁你这儿,别人都会狂笑呢?你是医生!不是流氓!可是,我看啊,你啊,像流氓比像医生还多点。”
被老师这么一问,徐冉迷茫了。不是第一个人说他不像医生。他做出认真反省的模样;微微低着头,思索着。
李阳老师终于口干舌燥骂累了,悻悻甩手走了。剩下徐冉还坐在桌边回忆他那晦涩漫长的童年和少年生涯。
小时候,街坊的孩子们老骂他没爸爸,还老在他面前学他妈妈精神恍惚的样子,他很生气,总是和嘲笑他的孩子们对着打。打着打着,他拳头越来越硬,肯和他玩的小孩儿就越来越少。
后来无论走到哪里,他都努力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样子,久而久之,厚厚的保护色好像崁在皮肉里。卸也卸不掉。
尽管他现在努力向胡波这种看起来又可亲又纯洁的气质靠拢,可终究是画虎画皮难画骨,既然骨子里已经渗透了坏的因子,这辈子,估计都难改了。
他决定下次问问余江中,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究竟是哪儿觉得他不好。他当然知道,院长先生对他的第一眼缘很差,那后来呢?
怎么就有舍不得的心思了呢?
这一白天就在狼狈中落下序幕,下班之后,徐冉买了很多吃的,到儿科病房和小白雪呆了两个多小时。
白雪“咯咯”笑了许久,小孩子累了,软软的小手耷拉在床边,小脸仿佛放着光,睡得格外香甜。徐冉坐在睡着的孩子床边,把小白雪的手放在被子里,心里默默想,只要你一直活着,我就管你一辈子。
走的时候,隔着透明玻璃,看见白雪妈妈缝衣服的背影,刹那间,徐冉特别想念自己的妈妈。他想,这个周末,一定抽时间去医院陪陪妈妈。
第二天上班,心里一直有所防范的徐冉等了一上午,也没见有什么人找他无理取闹,也没有接到院方的传唤,任何病人投诉他的讯息,估计那飞扬跋扈的小子不过是受到惊吓后的一时忿忿不平罢了,未见得要真的投诉他。
正好那人只是胡波分管床位的病人,和徐冉并不搭界。少了碰面机会,就少了更进一步的摩擦。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告诉徐冉,这世界上本无事,可正因为无聊的人多了,这世界就有事了。还有,这世界上本来有很多路,可就是因为那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挡路狗多了,这世界上供人走的路就少了。
下午三点,医务办公室把电话打到骨科病房,要徐冉医生过去一下。
早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徐冉去医务办公室之前,还特意把那小子住院病历从病历车里抽出来看了看,30床,姓名,方纳言。职业,待业。
我靠,那样的,还纳言呢。白白糟蹋了一个好名字。他一路走一路纳闷着,不是昨天这人膝盖才开了刀,应该不能下床才是,怎么他还能跑到医务办公室闹腾开了?
一推开医务办公室的门,徐冉整个人又彻彻底底被这个什么方纳言给雷了一下。
之前他还白白操心,怕人不能下床呢,结果人家比他有创意多了,坐在手术室活动推床上,上了甲板并且裹了厚厚白色绷带的伤腿架在固定支架上,背对着他,正声泪俱下讨伐他在。
讨伐他倒没什么,反正已经料着他会说什么话。只是这人倾诉的对象不是别人,偏偏是徐冉的院长大人。
这让徐冉有点胆怯。
就像读书时候,不管他是不是,潜意识里,徐冉还是希望自己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现在,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他还是希望在余江中心里面的徐冉是个好医生。
而此时此刻,余江中侧耳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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