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男人坐在客厅里。
医生的父亲将杀手上下打量了几番,问:“听说你是搞艺术的?”
杀手战战兢兢点点头:“是的。”
“看你穿的样子,是杂志模特?”
医生这时候说:“他是玩音乐的。”
老先生‘噢’了一声;眉头微皱想了想,又问:“你跟阿厉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邻居。时间长了就认识了。”
“就这样”
“就这样。”
老人摸摸下巴:“我跟老伴还估计是你们搞艺术的肯定是爱闹腾,闹大了被人捅伤送到医院才认识阿厉的。”
医生大哥乐了:“爸,你别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容易乱想。”
年夜饭很丰盛,各色菜摆了满满的一桌。杀手看到那满满一大盘肉时,眼睛都快发光了。
团圆饭当然少不了酒,杀手顾着消灭肉的的时候,父子三人已经边聊边喝解决了大半瓶白酒。
医生大哥一喝酒就话多,医生父亲也是,而且话比医生大哥更多。
老人喝多了,面色发红,一改之前的严肃样子,搭着杀手的肩凑近了絮絮叨叨说:“多少年了,我还没见过阿厉有朋友呢。虽然你是搞艺术的,哎哟,我没有歧视搞艺术的意思。哎,这位艺术家,阿厉挺难相处的吧?也不知道这孩子性子像谁呢?”
室内温暖的空气让窗户上蒙了一片的屋子,头顶橙色的灯光照着一桌子碗筷和饭菜。男人女人和小孩的说话声在屋子里回响着,笑声带了酒和饭菜的香气,空调送来暖洋洋的风,吹得每个人都面颊微微发红,空气里带着节日里特有的喜庆气息。
只是在这里坐着,坐在这样一群人身边,就让杀手觉得非常快乐,不由自主想要笑。
老人捏着杯子,拍拍杀手的肩:“艺术家,以后要多多照顾我家阿厉啊。”
杀手笑着,大力点头:“行啊。”
屋外放烟花和爆竹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电视上的联欢晚会在零点倒数计时的时候,医生看到杀手钻到了阳台上。
他跟着来到阳台上,看到杀手正蹲在栏杆上望着漫天绽放的各色烟花出神。
“长这么大第一次啊。”他对医生说。
烟火的光照亮了杀手兴奋无比的脸。
医生靠在杀手身边的栏杆上,也静静望着远方的夜空。
零点过后,烟火渐渐少了,夜空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宁静。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杀手吸了吸鼻子,笑着说:“这气味倒挺熟悉,跟炸药很像。”
他的手机这时候忽然响了。
退出报告
会里有一条规矩:要退会,得先提交。
然而杀手一直以来听说的退出报告,却是另外一种用法。
如果有人在执行任务时丢了性命,大家便说那人是‘提交了退出报告’。
它本来的作用倒是从未听人提起过。
他曾经问过黑长直:“队长,写退出报告真的有用吗?”
“会里说的鬼东西你也信?”黑长直嘴里喷着烟斜眼看杀手,“我还没听说过谁去主动提交退出报告。”
“没人试过?”
“也不想想多晦气。”
凌晨三点,杀手醒了过来。
刚才做了梦,他在梦里回想起从前的事。
医生还在沉沉睡着,杀手轻手轻脚从床上爬起来。
天还没有亮,拉开窗帘只能看到外面黑漆漆的天。
大年初一的凌晨,偶然会听到远处传来燃放爆竹的声音。噼噼啪啪一阵热闹后,又重新恢复寂静。
杀手轻轻打开柜子,想找出那件穿了多年的黑皮衣。一开柜门,他看到那套华丽的西装整齐地挂在柜子里。
杀手一到家就脱了衣服到处乱丢,最后衣服是被医生捡起来,仔细挂好。
他摸了摸西装的布料,回头看看熟睡中的医生,然后低头继续找那件黑皮衣。
几个小时前,杀手接到了会里分派新任务的电话。
而他没有跟医生说实话。
“难得,过年会里发奖金。”放下手机,他这样告诉医生。
皮衣被压在衣柜的最底层,太久没穿,衣服穿上身能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
需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只有几件衣服,一些小工具,以及装在琴盒里的黑家伙。
一切都准备好了,杀手走到门口,却又折回来。
他在卧室门口站着,看到睡梦中的医生一只手搭在他刚刚睡过的地方。
“阿厉,我走啦。”
凌晨的街道空旷而冷清,刮着钻骨凛冽的风。杀手一身黑衣,半个脸裹着围巾,在街灯照不到的区域疾步走着,如同游走的黑影。
走了一会儿,他忽然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大楼。十层那一户还没有亮起灯光。
也不知道医生醒来后会是什么反应,自己不告而别,他说不定会发怒。
会里指示的集合地点在郊区的一片荒地上,方圆几里之内没有任何建筑物,连一盏路灯都没有。
到达荒地,杀手开了支迷你手电筒,借着灰蒙蒙的光在野草丛生的泥地里前进。
他忽的想起从前无数个在不同的城市里的夜晚,都是突然接到会里的电话,然后立马收拾东西在深夜出门。
任务完成后,他便去另外一个城市,不再回来。
想到这,杀手再次回头看了看,除了茫茫的夜色,什么都没有。
在荒地里绕了大半圈,杀手终于在朦胧的晨光里看到了会里的运输机。
“二十三!”
原本站在起落架旁的联系人边喊边走过来,一把揽住杀手的肩,笑道:“新任队长啊。”
杀手愣了:“新任队长?”
联系人拉着他往运输机走:“没人告诉你?纸男失踪很久了,会里决定的新队长人选是你。”
黑长直失踪了?
杀手还在回想着最后一次见到黑长直的情景,联系人忽然凑到他耳边悄声说:“本来大家想给你在机上搞点小庆祝,但这次有上面的人跟来,没办法。”
他忽然推了一把杀手的后背,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上去吧。”
舱里光线很暗,杀手进来时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默默坐在机舱中部,认不出是哪个。
他走近了些,想仔细瞧瞧许久不见的同伴,然而当看清那人的脸,和对方锐利的目光相对时,杀手立刻条件反射般地鞠了个躬,结结巴巴道:“先……先……先生。”
坐在那里的男人微微点头,他有一头杂乱的短发,已经全白了。
会里的人都称呼这个男人为先生。杀手口中那个当年带他入会的厉害大叔就是他。
“坐这。”
先生指指自己对面的位置。
杀手坐下,他已经多年没见到先生。之前只零星听说过先生已经站在会里权力顶层的传言。
先生锐利如鹰的目光一直在杀手身上逡巡。
“知道了没有,纸男失踪了。”
杀手点点头。
“再加上之前出逃的左撇子,现在也是下落不明。”
杀手看到先生拿出一叠文件来。
“让你出任队长的决定刚刚通过,我就收到了这个。”
文件丢了过来,杀手稳稳接住。
第一页就是他之前提交的退出报告。
杀手捏着那叠文件,眼睛死死盯着脚下的地面。
“不翻翻?里面有程一厉的照片。”
他仿佛听到脑子里轰隆一声巨响。
舱内的空气似乎在瞬间凝固了。
寂静了几秒后,杀手突然从座位上猛地跳起来,发了狂一样全力往大开着的机舱门冲去。
然而有人以更快的速度从背后拽住了他,同时一股疾速猛烈的力量狠狠击中了他的后背,杀手一下子被打飞出去,身子重重砸在机舱壁上。
“果然纸男带出来的,都是狼崽子。”
趴在地上的杀手看到先生穿着军靴的脚,慢慢向这边靠近。
他开始拼命挣扎着想靠着机舱壁坐起来,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他似乎能够猜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那军靴已经带着千斤重的力度猛地踏上他的胸口。
那一刻杀手似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他飙出了一口血。
受伤的身体无法动弹,然而他脑子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阿厉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动不了,落在杀手身上的拳脚却没有停下。对疼痛的感知逐渐麻木,杀手瘫在地上,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在盘旋
阿厉该怎么办?阿厉该怎么办?阿厉该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机舱似乎又进来几个人,有人把气息微弱的杀手从地上拉起来,结结实实绑在座位上。
先生抹掉他满脸的血,然后拍拍他的脸说:“二十三,不要得意忘形了。”
杀手被绑在座位上,歪着脑袋看着先生的脸,他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蠢。
肋骨估计是断了,胸口痛得厉害。
他张开嘴,说话时声音在发抖:“求求……你……们,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们……”
先生擦掉杀手脸上的水,冷冷看着他:“回去了再说。”
黑房
杀手是被身上一阵接一阵的疼痛给弄醒的。
醒来时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光亮,也不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浑身上下都有地方在痛,杀手试着动动身子,除了胸口剧烈的疼痛,手脚也都被牢牢固定着。
脑袋仍然昏昏沉沉不停泛着晕,之前在飞行时被强行灌下的药水效用还没完全退去。
“哟,醒了。”
安静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杀手一惊,然后看到有微弱的光在对面的角落里亮起。
一个人影来到来到床边,黯淡光线里那人的长相看起来模糊不清。
对方按住了杀手扭来扭去的身子:“刚醒了就别乱动,你就不怕疼吗?哎,是饿了吗”
嗓音低沉而沙哑,是个男的。
杀手安静下来,点点头。
“我这有吃的,”男人伸出手:“来,张嘴。”
他把一大块干粮直接塞进了杀手嘴里。
“唔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