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有吃的,”男人伸出手:“来,张嘴。”
他把一大块干粮直接塞进了杀手嘴里。
“唔唔唔!”
“嘘,吃东西的时候安静点嘛。”
杀手猛地一甩头,把那块堵着嘴的东西甩了出去:“你不会来小块点吗?!”
“啧啧啧,真挑剔。”
男人捡起掉在地上的干粮,拍了拍上面的灰,掰下一小块:“张嘴吧。”
杀手张开嘴,可对方这时候却忽然后退了几步,他举起那只拈着小块干粮的手,眯起一只眼,一副瞄准的姿势。
“你别动,看看我投的准不准。”
“滚!!!咳咳咳咳……”
情绪一激动,杀手就开始猛烈地咳嗽。
好不容易吃完了那点食物,男人却好像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我要盯着你,不能让你逃了。”
杀手不再理会他,顾自闭上眼休息。
然而眼前却不停浮现医生的脸和先生冰冷阴狠的眼神。
阿厉该怎么办?
那声音又开始在脑子里不停循环。
短短一日,心里已经积累了无数的悔意和忧虑。
他后悔自己一时头脑发热大大咧咧递交了退出报告的行为,同时也在担心被无辜牵连的医生。
担忧不停膨胀,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杀手重新睁开眼
他问男人:“先生在哪里?”
“一把你带回来就走了。”
“他只带回来我一个?”
“没错。”
杀手原本以为他们会在强行带回他的同时把医生也带走,然而谢天谢地这情况却并没有发生。
但是这并不能完全保证医生的安全。
这边杀手沉默着,男人却开始自顾自开始不停念叨。
“听说你提交了退出报告?入会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真了不起。大家都说你是脑子坏了吧。”
杀手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回头想想当时真的是脑子坏了,居然天真地以为提交了报告会里就会给一个比较温和的处理方式。
“先生可气坏了,丢下会里大堆事亲自跑去带你回来。哎,最近会里真不太平。”
杀手注意到男人的最后一句话:“不太平?什么意思?”
“内部有人不停捣乱,外面也有人和我们过不去。头儿们这段时间都忙得焦头烂额,会里人手缺得厉害。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舒服躺这里。”
“他们没空管”
“当然喽。也没人手去管。”
杀手稍稍安心了些。
“啊,该换药了。”
男人转身去角落的桌子上拿东西,杀手听到一阵瓶瓶罐罐摇晃撞击的声音。
“会很痛,你忍着点。”
男人解开杀手缠在腹部的绷带,忽然戳戳他的肚皮说:“这边这个伤口处理地挺漂亮。”
杀手伸头一看,是上次医生帮他取子弹时留下的那个。
“忍着点别乱叫。”男人用镊子夹起棉球,又重复了一遍
果然,男人笨手笨脚的,上药时根本控制不好力道,痛得杀手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子你运气挺好的,先生下手那么狠,竟然没被打成残废。养个两星期应该就能走动了,不过肋骨断了要完全长好时间会很长。”
两个星期?
太久了。
患者
急诊大厅门口的两个红灯笼在夜晚的风中来回摇摆着,晃着那一点点仅剩的过年气氛。
今晚轮到医生值班。
室内的暖气太大,呆久了人头一阵阵发胀。医生走到大门外,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缓一缓。
时间接近半夜,医院外面的马路静悄悄的,柏油路面被路灯光晕出一地的橙黄。
医生恍惚想起上次走在路灯下,风有点大,身边的那个扫把辫子不时瞄瞄他脸上阴郁的神情,犹犹豫豫不知该说什么。
想到这,那股已经被压下去的无名怒火又忽的蹿了起来。
上次好歹走的时候说了一声,这次竟然不声不响就走了。
正出神想着,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医生转头一看,是值班护士。
“程医生,那边送来个打架受伤的。”
急诊室里站着坐着围了不少人,一眼看去都还是很年轻的面孔。医生走进人群,看到护士正在为一个躺着的人处理伤口。
听那群送来的人描述,刚开始打只是拳脚,想不到后来一人太激动用上了刀子。
医生仔细检查了那人的伤口,伤在手臂上,横向划开很深的一道。
“估计要缝很多针。”他说。
伤者被转移到了小房间进行缝合。
医生打量面前这人,应该还是个少年,尚带着稚气的面孔紧紧绷着,脑后扎短短的辫子,一身闪亮的服装扯得乱七八糟,还沾了不少灰。
护士边消毒伤口边对少年说:“放松点,别紧张。”
门外候着的人忽然把脑袋伸进来,嚷道:“医生,打麻药吧,他很怕疼的。”
护士‘噗’的笑了。
少年眼睛朝那人狠狠一瞪:“闭嘴!”
他又转过头对医生说:“不用麻药了,就这样缝。”
医生看着少年强装镇定的脸,问道:“要十几针,真的不需要?”
“不需要!”
门外顿时沸腾了。
“哇,A哥这次真爷们!”
“在大家面前装13的吧。”
“A哥你可要ho住喽!”
少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医生说:“把门关上。”
为了分散伤者的注意力,护士开始跟少年聊天。
“看你样子是玩艺术的吧?”
“对,我和同学……嘶……组了个乐团搞音乐。”
逢到第二针,少年已眉头紧,额上汗珠滚滚而下。
“那会不会影响上学?家里人不干涉”
“我家不在这儿,我没跟他们说就出来了。哎哟,轻点!好疼!”
门板外传来一阵哄笑声。
“至少说一声嘛,家里人该多担心呀。”
“算了吧,他们也不知道我在哪里。哎哎哎!!住手!我不缝了!痛死人啊!!!”
十几针终于缝完,护士帮少年裹上纱布。
医生走到门外,十几双年轻的眼睛齐齐向他看来。
他问:“你们谁知道他家里的联系方式?”
一个男生扬扬手说:“我知道。不过……为什么要联系他家里?”
“伤有点重,让他家里人过来一下。”
一群少年有些慌了,电话打了出去,几个小时后焦急的一大家子匆匆赶到医院。
受伤的少年虽然倔强,然而见到很久未见的家人没说几句话就抬手去抹眼睛。
几番解释安抚,让众人相信伤并不是太严重之后,医生悄悄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一开门,便看到门边架子上那条红得人眼睛疼的围巾。
脑子里响起刚才护士的话:“至少说一声嘛,家里人该多担心啊。”
至少说一声。
家里人该多担心。
胡话
被关在黑屋里的日子,杀手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变得迟钝又麻木。
这也他的睡眠变得混乱没有规律,往往睡很短一段时间就醒了,过不久又重新睡着,如此循环着。
同时睡得也不安稳,许多凌乱破碎的画面在他的梦境里不停快速打转,睁开眼却忘得一干二净。
他每次醒来时,都能看到对面的看守者坐在光线微弱的角落里,手支脸一副无事做的无聊样子。
这天换完药,男人忽然说:“你睡觉时一直在念叨阿里阿里的,都好几回了。”
“噢?”
背对着杀手在收拾桌子的男人转过头来:“是个人名吗?”
“是我之前的邻居。”
“还跟普通人有来往,你就不怕惹来麻烦?”
杀手笑了一下,笑里带着苦意。他仰躺着,望向上方黑漆漆的天花板说:“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直觉。”
“这么说是个好邻居喽?”
“当然!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好的邻居。”
大半年共处的每一个场景忽然一下子涌到了眼前。
“我一直赖在他家不走,天天蹭饭,又老是把干净的客厅弄得乱七八糟。他虽然每次都绷着个脸,可是从来不赶我走。”
“他平时挺孤单的,跟别人没什么来往。偶尔他大哥会带小孩来他家吃顿饭。他做的排骨可好吃了,顿顿吃都不会让人觉得腻。”
“他说别走了,留下来。哎,我也很想啊,可是我也很怕,怕他被会里盯上……”
那段日子对杀手来说快乐地像个梦,像梦一样美,像梦一样不真实。
可最后他的蠢把这个梦完完全全地毁了。
杀手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想不到结果是这样……”
只余下一声长长的叹息。
房间恢复之前的寂静,对面的男人默默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是睡着了。
除了换药时笨手笨脚,动作重得仿佛能生生把皮弄掉一层外,杀手觉得看守自己的这人还是相当好的。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在会里的处置下来前被活活揍死,因为那是会里大部分人对待囚犯惯用的方式。
“哈哈,伤口恢复地不错。”
换药的过程中,杀手发现男人今天兴致很高昂,看上去非常兴奋。
因此对伤口下手的力道也特别重。
男人看到他极度扭曲的表情,笑眯眯地说:“哎哟,真不好意思,挺疼的吧?”
如果不是因为手脚都被牢牢锁着,杀手恨不得一脚踹在这人的笑脸上。
“前几天这里的人手都被派去总部了,然后过几天他们让我去看守武器库!”
杀手听了,立即问:“会换个人来盯着这儿?”
“那得看人手够不够。”
赶紧换吧。杀手在心里默默祈祷。
结果第二天男人告诉他:“看来人手不够,不过放心,到了该换药的时间我会回来的。”
杀手心中无比悲愤;他问:“这里就你一个会给人处理伤口?”
“不是说了人手不够嘛,不然才轮不到我去看守武器库。说到武器库,听说里面有很多已经停产的厉害家伙,我上次就看到有人从里面拿出XYX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