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静默。
杀手蹲在栏杆上,垂着头,像只失落的大猫。
医生忽然摸了摸他毛绒绒的脑袋。
“会好的。”他说。
杀手摇头,叹气道:“我之前也想像副队长一样逃走。”
他看看医生。
“现在不可能了。你,你大哥和小卷毛他们会遭殃的。”
“……”
医生忽然紧紧抓住了他肩膀。
男人的呼吸里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紧贴着胸膛交换着彼此剧烈的心跳。医生一手揽着杀手的肩,一手摁着杀手的后脑,疯狂地近似啃咬一样吻着杀手冻得发白的唇。
冬天午夜的室外很冷,但医生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血液在血管里沸腾似地翻滚。
他放开了杀手。
“那就别到处乱走了。”医生气喘吁吁地说。
杀手有那么一会儿反应不过来,愣愣地傻在那里,感受着胸腔里自己打鼓似的心跳和残留在嘴唇上的火热触感。
一阵冷风吹来,吹得杀手一个激灵。
“我我我我先回去了。”
他逃命般蹿回隔壁了。
番外……队长你好
纸男拍拍眼前少年的肩,啧了一声:“这小身板,背了东西还跑得动么?”
瘦弱的少年不服气地一昂头:“保证跑得比你还快!”
话音刚落,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从少年腹中传来。
纸男拿下叼在嘴里的烟,哈哈大笑说:“小子,饿了吧?”
“午饭就让你去供给点拿,让我看看你力气有多大,”纸男指指帐篷外边,“数数外边多少人,少拿了可要挨揍的。”
少年像只兔子一样跑出去了。
纸男看着他钻出帐篷,对身旁一直安静地在看报纸的男人说:“才多大啊就被带进来,会里最近越来越乱来了。”
男人听了,笑笑翻过一页报纸:“他们什么时候没乱来过。”
刚过了午饭时间,鼻青脸肿的少年被带到纸男面前。
“怎么了?”
“你问他。”
“我数错人数了……”
“二十三,头发这么长了怎么还不剪?”
“我觉得队长那样的发型好帅啊。我也想要。”
“毛掸子一样的发型哪里好看了,”男人左手捏着一把小军刀,拽着少年的胳膊,“来来来,是男人就该留个爽快发型。”
“别啊副队长……”
纸男喷了口烟,摸了一把二十三长短不一的头发:“左撇子剃头手艺不错嘛。挺帅气的。”
“嘿嘿,”男人左手灵活地玩着军刀,他看着纸男脑后的短辫子说:“全队就剩你的发型需要改改了。”
“哎哟,别,这么点头发我也留个大半年呢。小时候被我妈的姐妹们当女孩子养着,现在头发一短我就浑身不自在,跟脑袋被人削走一片似地,太凉快。”
“二十三,你看看,千万别学这样的队长。再这样下去要没有小JJ的。”
纸男狠狠踹了左撇子一脚。
左撇子反手一肘击在纸男肩上。
二十三无奈地顶着个古怪的发型在一旁劝架:“队长,副队长,别打啊,受伤了不行啊。哎呀!”
不知道谁的拳头砸在了他脸上。
“副队长,你怎么在帐篷外面?”
“嘘,今天是满月,他在跟他妈打电话呢。”
左撇子把耳朵紧紧贴在帐篷外边的防水布上。
“妈,钱我已经打过去了。别省,你随便乱花。我在国外做生意呢,一时半会儿不回去,别唠叨了。”
“什么?胸口老疼?赶紧让陈姨带你去医院查查啊!”
“都说了别想我了,你一个人大半辈子了,也试试找个人陪着呗。”
“别那么悲观嘛。”
左撇子拉了拉二十三的衣服:“别听了。”
小队驻扎的地方挨着一小片植被,几棵树,一丛草,被晚间的风吹得哗啦哗啦的。
今晚的月亮很亮很圆,映得整个沙漠发着柔柔的白光,像是银沙堆成的。
左撇子讲了纸男的故事。
在风月场所长大,从没见过亲生父亲。
一直瘦不拉几的,再加上母亲职业的关系,在街区里受尽了欺侮。
“他很能打,打起架来根本是不要命的架势,十几岁已经是那一片孩子的头了。那时候我跟着他,那次他说要入会,我也跟来了。”
左撇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做一辈子别人的刀。”
“都没人给我削头发了。”
二十三顶着一头茅草一样的头发到处跑。
“去找根头绳,队长来给你扎个帅气的发型”
纸男脚边堆满了烟头,他还在一根接一根地抽。
二十三走过来:“队长……”
“闭嘴,”纸男用手支着额头,“让我安静会儿。”
二十三来到外面,天上一轮熟悉的满月。
今晚纸男没有往家里打电话。
深夜,五星级酒店的大堂里依然灯火通明。
百无聊赖的接待人员正低头看着报纸。
没人注意到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从大堂侧门快速闪进了楼梯间。
客房里的其他保镖都睡了,唯独男人清醒地坐在阳台边,在一盏小灯下看报纸。
看着看着,他忽然笑了。
男人放下报纸,朝身后转过头。
阳台上,黑长直头顶一轮金黄的满月,正站在栏杆上冷冷看着他。
“好久不见。”
风大
医院里的人这几天都有点心惊胆战的。
程医生最近心情不大好。
“大爷,您今天怎么这么早睡?”
“哎呦,我跟你说啊,等会儿那个黑着脸的小伙子要过来。”
另外一间病房里,小孩吵着不肯吃药,又哭又闹的整层楼都听得到他的声音。
孩子母亲放下药,说道:“哭吧哭吧,等会程医生要过来了。”
大闹着的小孩忽然就不吭声了。
又到了一天的下班时间,医生换下白大褂,在门口打了卡,然后往车库走去。
坐在车库门口的大爷每次看到这个神情阴郁的年轻人走来,内心都很挣扎。
“下……下班啦?”
“嗯。”
医生的车子驶出大门口后,医院各个角落似乎都传出一声放松下来的叹气声。
回家路上,医生顺带去了趟菜市场,买了蔬菜和豆制品。
前几天的排骨都原封不动喂了垃圾桶,所以今天医生经过肉铺时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那晚之后,杀手好多天没出现了。
这几天医生试着去敲过杀手家的门,门内没动静。
不可能是出任务去了,那个琴盒还塞在医生家沙发下面。
医生也试过站在阳台上冲隔壁吼,却只是把隔壁那个厚镜片男生引出来探头探脑往这边瞧。
医生越想越烦,越想越躁,一甩手,不小心把一大把盐撒进锅里了。
一个人默默吃着一顿咸的发苦的晚饭,医生心里的火更加大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
咚。
医生忽然听到了隔壁开门的动静。
他立即放下碗,迅速冲到门边打开门,也不管还穿着室内拖鞋就跑到了门外。
然而隔壁比他动作更快,医生出来后看到的仍然是一扇紧闭的门。
“出来!”他恼火地重重捶了几下门。
里面依旧没有动静。
医生仿佛可以透过面前这扇门,看到屋子里那个蹑手蹑脚往房间里躲的身影。
回到家,医生来到了阳台上。
既然隔壁有人,他就按照杀手经常使用的方式到隔壁去拜访拜访。
大楼每户人家阳台之间的距离大概在三米左右,防护杆从阳台向外伸出一米,两家的防护栏之间,有一米多是完全空的。
防护栏虽然很牢固,但是铁条焊得很疏。一脚踩空就有可能整个人从铁条的空隙里滑下去。
医生脱了袜子,弯腰抓着外围当扶手,踩着铁条缓缓移动。
高楼风很大,吹得他身子有些晃。
来到那一米宽的中空前,医生看看那边那个黑漆漆的阳台。
他深吸一口气,放开了一直扶着的外围护栏,他幅度很小地伸伸手,一副准备跳过去的样子。
“不要!不要过来!掉下去怎么办?!”
隔壁那个扫把头惊慌失措地突然从黑暗里窜出来。
医生站在护栏上,面无表情看着杀手。
他忽然微微牵了牵嘴角。
杀手更惊慌了:“你你你你你你笑什么!别别别别乱来啊!”
医生一挥手,义无反顾地往杀手这边跳。
一米多的距离越过了,但是落下时,防护栏发出一声响亮的断裂声。
“啊!!”
杀手惊叫了一声,飞快跳上护栏,一手勾过半蹲着的医生的身子,往自己阳台上拖。
因为动作太迅猛,控制不好力道,两个人同时摔在了阳台的地上。
“你过来干什么!”
“来讨这几天浪费的排骨钱。”
“下次别这样,”杀手从地上坐起来,发现医生在盯着他,他转开了脸:“多危险。”
医生说:“我问你个问题。”
“你说。”
“上次你学来的当地风俗,有什么含义?”
“额,这个,”杀手挠挠头,“应该是表示友好吧。”
“这么说你是拒绝我的友好了?”
“没啊,哎;不对不对,啊啊,我说不出来,”杀手苦恼地晃晃头。
“明晚来吃晚饭。有排骨。”
“……噢。”
打扫打扫
医生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到杀手家的门大开着,门边堆了几个撑得圆滚滚的大垃圾袋。
往屋内瞥了一眼,医生看到一个干净整洁亮晶晶的客厅。
他抬头重新看了看门牌号。
杀手这时候拎着一个大垃圾袋从卧室里出来了。
“来来来,进来坐坐。我干了一整天了。”
医生有些难相信:“怎么想到打扫了?”
“哎,今天来换防护栏的大叔跟楼下的大婶告状说我家脏,然后楼下大婶上来找我,我开了门大婶一看,就晕过去了。”
“不晕才怪。”
那晚医生从杀手家的阳台上走到屋内,只见黑暗中客厅被一摞摞的杂物满满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