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齐陆摇着头去车里取新道服给江彬。
待训练完了,江彬浑身舒爽,虽然韧带啊体力啊都还需要慢慢恢复,但能重新穿着道服站在道场里,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幸福。
换回自己的衣服,说要把道服带回去洗洗再还给齐陆,齐陆却道:
“拿着吧,以前那套也该换了。”
江彬还想说什么,郑静已一爪子捏上来:
“每周都来练,知道吗?”
江彬连连点头,万分珍惜地将道服叠好放进齐陆给的环保袋里。
吃饭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商圈,学长学姐本着什么不干净吃什么的宗旨点了一堆香辣蟹香辣虾干锅牛蛙剁椒鱼头……
江彬属于吃不来辣但特爱吃辣的那种,眼见着跟前的盘子被宠他的学长学姐们堆满,盛情难却地吃得嘴唇微肿满头大汗。
听学长学姐们互相聊些训练以外的事,江彬才发现,已经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学长学姐们都已经混得很是了得。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很低调,只被问起时才随口提提自己的工作,并且毫不避讳一路的艰辛与坎坷,这让在各种同学聚会上被攀比炫耀之风刺激得没有胃口的江彬感觉甚为欣慰,这才是习武之人的踏实。
第二盆干锅牛蛙上来的时候,喝酒上脸的江彬已经两颊绯红,摇摇晃晃地说“我去上个卫生间”,刚到门口,就见了被服务员引进来的一人。
那人下意识地扶了快撞上他的江彬一把,江彬却在看清来人面目时,猛地退了一步。脚踢到身后椅子,“哐”的一声,江彬却不觉着痛。
他呆呆望着跟前这个令他至今心中一刻不得安宁的人,那人却只淡淡一笑:
“不好意思,路上耽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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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没了气泡的可乐 。。。
江彬的酒一下子便醒了,他怔怔望着跟前人,那曾令他日思夜想的气息,如今却仿佛一柄刀插进他心里再狠狠绞上半圈。
那人也同样回看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随和,但江彬竟无法从他眼中探寻到半点波澜。
江彬原以为,这一年自己多少会有些成长,但身体远比心灵诚实,自己的面红耳赤、双手微颤落在他眼中,恐怕全成了笑柄。他转身便可以向人炫耀,那个曾经全心全意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小师弟,在被他狠狠践踏了感情后,依旧对他念念不忘、死心塌地。
“哎你可来了!”郑静起身招呼:
“刚打你手机怎么不接?”
“开车呢!”何鉴说着这话,视线仍定在江彬身上。
“你俩别在那儿眉目传情了,快过来坐!”庄燕婷也笑道。
江彬忽然有些庆幸此时是背对着师兄师姐们,他并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难堪,鼓起勇气低声道了句“我先去一下……”便与何鉴擦肩而过。
走几步还能听见师姐郑静的调侃:
“你看你,回国也不说一声,小师弟生气了吧!”
江彬没听到何鉴回了句什么,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直到一路奔出餐厅来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停下时心跳得厉害,江彬仿佛离了水的鱼儿,大口呼吸着街上算不上新鲜的空气。
正对他的是被景观灯照得绿得诡异的法国梧桐,江彬扶着其中一棵,支撑住疲软的身子。
渐渐的,方才被打得溃不成军的理智又卷土重来,刁钻刻薄地质问,为何学不会那人的处惊不变、谈笑风生,而是再次狼狈不堪地落荒而逃?若蒋毅荣知道了,必定也会怒其不争,可现实逼得他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的毫无长进,他还未圆滑到足以应付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
面对这样的局面江彬只觉着无助,当年义无反顾地将全部的感情交付,以至于在漫长的岁月里遇到对方都只能如此被动。
路边汽车后视镜里映照出江彬一脸的惨白,江彬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怨怒,当初被抛弃被轻贱的分明是他!可为何如今见了却仍是他怯懦地选择逃避?
回忆起刚分手那会儿濒死的痛楚,江彬握紧了拳头,世间绝没有这样的道理!他咬碎牙往肚里吞也绝不能让那人看扁!
怀着这样的愤愤不平江彬重新调整好情绪挺直了背向餐厅走去。回到包房时,气氛已是热络得很。
“怎么才回来?”郑静正替众人满酒,见江彬面色苍白地走进来,不免有些担心。
“喝多了……”江彬笑笑,坐下来取了筷子挑菜里的花生米。
“那这轮放过你。”郑静放下酒瓶,给江彬倒了满满一杯可乐。
“来,我们敬一敬何海龟!祝他前程似锦!”
众人闻言全都起身向何鉴敬酒,何鉴依旧挂着优雅的笑,从容不迫地一一道谢。
江彬也从众地与何鉴碰了碰杯,何鉴在两人杯盏相触时低声道一句:
“许久不见……”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令江彬手上一颤,可乐泼出去些许,江彬自嘲一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当初何鉴总说他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都二十好了还爱喝那些个没营养的碳酸饮料。江彬却总笑眯眯地打个饱嗝餍足地想,相恋就像喝可乐,心里总咕噜噜地冒着甜丝丝的泡。
如今,这感情却如搁了许久的可乐,满载着悸动与梦想的气泡早已没了,只留下半瓶充盈着记忆的糖水,权当鸡肋。
重新落座后,江彬终究逃不过被拿来调侃的命运。
“江彬你怎么都不说话,许久未见你镜子师兄害羞了?”喝多了的郑静话也特别多。
“镜子”是当初江彬给何鉴起的绰号,之后大家也便都这么叫。
“哪儿啊……高兴还来不及呢!”江彬夹了块鱼搁到碗里,看也不看对面的何鉴:
“只是师兄忽然回来,我有些意外。”
“镜子这不近乡情却,想给你个惊喜吗?”
江彬笑了笑,确实够“惊喜”的。
“还记得当年你就跟镜子的小尾巴似的,他上哪儿你上哪儿,连师傅都吃醋!”学姐庄燕婷也调侃道。
江彬拿筷子戳碗里的鱼肉,继续端着假笑。
几位学长学姐只当他见了故人腼腆,没多在意,之后又趁着酒兴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
江彬硬撑着笑容奉陪,却偏偏被问到关于何鉴的问题:
“当初你第一次见到你镜子学长,心里想的什么?”提问的是师姐郑静。
江彬眼角瞥到正抿酒的何鉴猛地抬头看向自己,心头一震,随即压制住心头翻涌而出的酸涩道: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这是实话,第一眼见到何鉴,江彬脑中浮现的便是这样一句不着边的话。
江彬始终觉着,一见钟情绝对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直到那一日,何鉴穿着纯白的道服微笑着踏进道场,他才尝到了彻底沦陷的滋味。
之后与何鉴熟络了,更是被他的成熟稳重、温文尔雅所吸引,江彬亦如多数初恋的人一般,带着一股原始的狂热与冲动,飞蛾扑火地投入到这场注定无疾而终的单恋之中。
那时,他被道场的前辈们嘲笑为“镜子家的小媳妇”,何鉴的意思便是圣旨,他匍匐膜拜,言听计从,甘之如饴地作那砧板上的鱼肉,直到何鉴亲手一刀剁下去,让他的执念死得藕断丝连。
江彬自然无法向众人剖析他当年卑微的思恋,最终被认定扯谎,罚酒三杯。
郑静还有些担心他是否受得住,江彬却已在叫好声中喝得英姿煞爽。
又玩了一轮,江彬又被抽到回答问题。
“当初镜子走时你没来送,如果能时光倒流,你会说什么来挽留他?”
江彬只觉着头越发地重,使劲晃了晃如实道:
“我再也不喝可乐了。”
我已经努力长大,努力跟上你的步伐,求你不要厌弃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天知道那一日他耗费了多大心力才抑制住冲到机场伏在他脚下苦苦哀求的冲动……
他爱得如此卑微,也活该被弃得如此决绝。
“可乐?为什么是可乐?喂!学弟?”
江彬听不清了,头一点睡了过去。
江彬第二天被jason准时舔醒,只觉着头痛欲裂,在枕头上拱了拱,昨天的一幕幕才接二连三地苏醒过来。
又是那种久违了的酸涩,江彬本以为自己这样粗线条的人很快便会自我保护地渐渐忘却,却未料回忆被岁月冲刷得模糊后,留在沙滩上的,却是历久弥新的伤痛。常常在夜里惊醒时,发现泪流满面,想不起做了什么梦,只那心如刀割的余韵久久萦绕不去……
“起来啦?”围着围裙操着锅铲的蒋毅荣出现在房门口。
江彬有些意外,蒋毅荣这懒虫竟然也会下厨,和他认识都快五年了,第一次见识,当真稀罕。
“我煎蛋,给你夹土司,”蒋毅荣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江彬刚想说什么,支起身一扭头,却见一柄明晃晃的菜刀深深嵌在他的橱门上……
江彬呆滞地盯着那把刀,蒋毅荣摸摸鼻子:
“昨晚砍那禽兽,被挡开了。”
江彬继续呆滞。
“他怎么会送你回来?”蒋毅荣说这句时语气平平,但表情纠结。
江彬垂眼揉了把jason的毛:
“昨晚聚会,我不知道他会来。”
蒋毅荣撇了撇嘴,淡定地去厨房将荷包蛋翻了个身。
江彬刷牙洗脸穿衣服,晃着仍旧沉重的脑袋看蒋毅荣帮他用土司夹荷包蛋夹肉松热牛奶……
江彬知道,这是蒋毅荣关心他的方式,当年亲眼见证他被抛弃后痛不欲生继而行尸走肉的日子的蒋毅荣,或许在心里急得捶胸顿足恨得咬牙切齿,但只要江彬不说,他便不问。
蒋毅荣远比江彬以为的要细腻得多,他对江彬老母鸡护小鸡般过度保护的同时,也特别在意江彬的感受。
江彬吃着土司面包,冲蒋毅荣安慰一笑。蒋毅荣却别开脸看窗外,真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彬吃完早饭收拾收拾公文包,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貌似他昨晚答应过……
“啊——”江彬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