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对奥山下了毒手。奧山一定知道731部队的某些秘密,而且尽管战后三十六年过去了,一旦这些秘密暴露仍会给凶手带来极大的麻烦。
栋居又想到了热海的神谷老人,受了他的启示才找到了奥山的住址,或许他还能提供其他什么启示呢。栋居想到这里便再次访问热海的神谷老人。去他家前栋居先到那家咖啡馆看了看。
“啊,神谷先生吗,最近没见他呀。”店主人在柜台里满不在乎地说。
“最近?多少日子了?”栋居焦急地问。神谷也上了年纪,会不会步奥山的后尘?要是他同奧山一样,也掌握着“731”重要机密的话,很可能在奥山之前就被害了。常来的店里看不到他,这是很令人担心的。
栋居快步赶到他家,家中仍旧鸦雀无声,不象有人。上次来访时认识的邻家妇女又探出头来:
“神谷先生一周前住院了。”
“住院?什么病?哪个医院?”栋居更不安了。
“听说腿上神经痛得厉害,住在市温泉医院。”
一听是神经痛,看来不会有生命危险。栋居略为宽心。问了医院地址后,栋居马上赶去。
医院建在山前望得到海的高坡上,栋居向住院病员传达室询问神谷的病室,回答说“加楼一号室”。加楼位于医院最北侧,一号室面向山坡,朝北无阳光。而且加楼全是大房间,加上离医院中枢最远,大亨、要人和特殊患者是不会光顾的。这里的建筑物陈旧,病员多为老年人。
终于找到了一号室,这是六张病床的大房间,五张床上有病人。神谷老人就躺在进门朝右靠壁的那张病床上。栋居再次来访,老人很惊讶,从床上坐起身。他脸色并不坏,但比上次见面时更消痩。
两人互相问侯后,神谷忧郁地说:“终于到这‘弃妪山’①来罗!不,不,应该是‘弃翁山’嘛。”神谷自嘲似地笑了。
注:弃妪山:古代日本有一种“弃妪”的习俗,贫苦的农民因家境贫穷、无力赡养,不得不把老媪弃之山中。——译者注
“很快就会痊愈出院的。”栋居边安慰边拿出路上买的一篓水果。
“在这个医院里,加楼可以说是地狱的第一道门。看,那张床不是空了吗?前天刚死的。”神谷轻声说。
“加楼?”
“这儿不是加楼一号室吗?‘加’的意思就是添加出来的多余累赘,反正我们就要成为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废品了。”
“没那么回事,神经痛,泡泡温泉马上会治好的。”
“我的病据说是变形性脊椎症,一定是上了年纪,脊椎骨弯了,压迫到神经,各种毛病就出来啦。睡也好,起来也好,脚都痛,真受不了。看来好不了啦!进院后越来越疼了。”
“这都是和心情有关,耐心坚持治疗,一定会好的。”
“谁知道能不能活那么久呢,即使治好出院,没有期待我回家的人,又有什么意思。真羨慕归天的奥山啊。”
“说实话,对奧山的死,我还想请教几个问题,所以来拜访您。”栋居总算抓住了机会,他告诉神谷老人:奧山谨二郞有被害嫌疑,这可能同731部队有关。他请求老人如果有线索请告诉他,当时请老人辨认死尸时没有告诉他致死原因。
神谷听后,脸上并没有显出惊讶的样子:“叫我辨认的时候,我就知道啦,这不是正常的死,那张照片上的奥山早就整过容了。我估计不光叫我认死尸脸,近期里你说不定还要来找我的。”
“这么说您一定有线索啦?”
“如果是关于‘731’的事,我可以说,但往事纷繁,没有头绪,从哪儿说起呢?”
“比方说,‘731’的事已经过去三十六年了,为什么还要保密呢?当然,说什么都可以,不限制。”
“好吧。如果可以确定叫‘杨君里’的这个中国女人同731部队有关系,那么目标就小得多了。”
“对杨君里的情况,我们还不了解,这些都由中国方面调查,我想,在中国政府的协助下,一定可以查出点线索来。”
“其实,杨君里的身分是什么,我可以想象得出来。”
“杨君里的身分!怎么回事?”
“只是我个人的猜测罢了。”
“恳请您赐教。”栋居向前探出身。
“奥山先生的诗中有‘马鲁他’三个字吧。”
“根椐已经掌握的资料看,马鲁他是731部队的俘虏。”
“不错,是俘虏,但俘虏是国际法上公认有人格的,马鲁他是当作原材料处理的。”
“所以才叫马鲁他①是吗?”
注:“马鲁他”为日语单词“丸太”的音译,该词意为“圆木”,指已采伐未剥皮的木材原材料。——译者注
“最初只是叫‘麻虏遢’,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至三十日,在哈巴罗夫斯克军事法庭上,731部队的负责人川岛中将军医回答斯米鲁诺夫国家检察官的提问时,把‘麻虏遢’作为人体试验牺牲者的隐语使用,当法庭问什么是‘麻虏遢’时,川岛说‘麻虏遢’就是原材料的意思。于是就通称‘麻虏遢’。后来把公审记录译成日文时,由于‘麻虏遢’同日语中表示原材料的‘丸太’一词的发音——‘马鲁他’一样,而且两者又有某种相同的涵义,于是就使用了‘马鲁他’一词。但731部队中的马鲁他指的并不是木材原材料,而是人体试验使用的材料,他们是被剥夺了人格的‘非人’。把活生生的人称为材料,‘731’的魔鬼性质可见一斑。”
栋居屏息倾听神谷老人关于马鲁他的解释。他想,神谷介绍这些马鲁他的情况肯定是有道理的,上次访问他时,神谷曾多少流露过731部队用俘虏作材料进行残酷的人体实验的事,但他又讲“不想说”,守口如瓶。这次很可能因为患病卧床后,自以为快要入土,这才忽然想起要把长期保守的秘密说出来。听话音似乎马鲁他同杨君里、奧山之死有关系。
“马鲁他是关东军宪兵队以及特务机关逮捕的俘虏,其中有俄国人、中国人、蒙古人、朝鲜人。具体地说有苏联军队的情报人员和士兵、八路军、国民军的军官和战士、中国记者、学者、工人、学生等抗日分子,以及他们的家属等等。抓进731部队的马鲁他被施以人类闻所未闻的残酷试验。不,不能说是人,简直是魔鬼,在敌争异常状态下发狂的魔鬼。‘731’把鼠疫、霍乱、伤寒、梅毒螺旋体、麻疯病菌当怍武器来研究、生产,并把这些细菌注入马鲁他体内,或渗入馒头、饮料给马鲁他食用,进行人为的细菌移植。
“除此之外,连有把马鲁他赶进冷冻室的冻伤试验,关进坦克用火焰喷射器喷火的耐热试验,枪击试验、毒气坏疽试验等等,真是集天下残忍手段之大成呀!马鲁他中当然也有女的,女马鲁他主要用于梅毒试验。
“731部队给这些马鲁他丰富的营养,把他们‘饲养’起来。当时物资短缺,日本国内的人民都不能得到充足的食品。但是,就象给军队送弹药一样,细菌所嗜好的、同时又是人体需要的各种营养品源源不断地供给大量制造细菌的731部队。米、肉、鸡蛋、砂糖、酒、各种食品,应有尽有。
“用这些丰富的营养不断‘饲养’马鲁他,为的是取消他们的人格,使他们成为健康的人体试验材料。养肥马鲁他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研究各种传染病的防治方法。实施细菌战,必须到前线或敌占区撒布细菌,撒菌的日本士兵当然也有传染的危险。敌军退却后,友军可能进入受染地区,细菌的矛头就会指向友军士兵。所以,就象剑有两条刃,研究细菌武器的同时也要研究它的治疗方法。为了使细菌战成为卓有成效的战术,必须研制出大量预防用的疫苗。注射细菌后发病的马鲁他会得到当时731部队能办到的最佳治疗。洽愈的马鲁他将在下一次的试验中再次使用。这就是残无人道的‘再生利用’。经过几次反复的马鲁他产生了免疫力,这在防疫学上具有重要价值,但最终这些马鲁他都是用注射超量细菌的方法杀掉的。
“还有一个研究项目,就是给马鲁他依次作鼠疫菌‘接力注射’,‘发明’强力鼠疫菌。——先给马鲁他A注射鼠疫菌,A发病后死亡。在A发病至死亡期间,他的血液和淋巴液中产生的抗体始终同鼠疫菌进行了殊死的搏斗,在搏斗中取胜的鼠疫菌就是次强力的了。当然,A的抗体同时也增强。将含有A的这种抗体的血清再注入马鲁他B,同B体内较强的鼠疫菌搏斗。B体内增强了的鼠疫菌和抗体再注入马鲁他C,如此‘接力注射’,形成了一个不断增强病菌和抗体的接力链。你想,马鲁他要做接力链中的一环,不健康是不行的。
“这些闻所未闻的事令人不寒而栗。给马鲁他丰富的营养是为了把他们当作试验材料,胜任接力链中的一环,他们的命运比待宰的牛、猪、鸡还悲惨。马鲁他虽然是人,但战争的疯狂迫使他们丧失了人格。给马鲁他的食品越丰富、越美味,越反映出人类的残酷。”
神谷继续说:
“停战后解散‘731’时,为了毁灭证据,对全体马鲁他施放了氰酸毒气,把他们全部杀掉,并烧掉尸体,埋掉骨灰。在这之前,马鲁他的尸体都丢进设在‘731’内的专用焚烧炉里,但这次是停战时的特别处理,大批的马鲁他,约二百人,要一次消灭,而且要处理掉尸体,无法使用焚烧炉,于是把尸体堆成一堆,浇上汽油放火烧。他们以为马鲁他全死了。
“但是,后来在队员中秘密地传说有一位女马鲁他侥幸活下来。只要留下一个马鲁他,‘731’的罪恶就有公诸于世的危险。对马鲁他的处理也关系到队员们自身的安全,虽然停战时很混乱,但队员们不会放过一个马鲁他。然而传说中幸存的女马鲁他据说是得到内部队员的帮助才逃走的。当然,如果有内部队员的帮助,要逃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神谷老人看着栋居,那目光似乎在问栋居有没有听出他话中的潜台词。
“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