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让小玉继续留在我身边!”自称姓黄的老华侨,虔诚地咕哝了很久,我断断续续听到这些。
随后,我搀着他的老伴儿,九厥拎起他们的行李,一路将他们送到房间。
很巧,老两口的房间就在我们的隔壁。
“小沙啊,谢谢你们!”老黄站在门口,拉住我跟九厥不住道谢,末了,他上下打量着我们,十分感慨地说,“别怪老头子啰嗦,能成两口子不容易,好好过,这青春呀,一晃眼就过去了。瞧你们现在,多好!”
上了年纪的人确实容易唠叨,我跟九厥一边赔笑一边往自己房间走。不怪老黄把我们当成两口子,我们俩本来就是伪装成夫妻来的,为了省房钱。
正拿房卡时,斜对面的房间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怯怯地喊我姐姐,我转过头,正是刚刚那个小丫头,还来不及回应她,她爸爸已经把—拉回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
刚回过身,一个不明飞行物当头砸来——在那个看起来很眼熟的手机到我脸门前,九厥很体贴地将它抓住了。
“沙发那儿捡到的。”英俊大叔一阵风似的从我们身后走过,连个正脸儿也不屑给,径直走到与我们隔了三个房间的208号房,开门关门,再无动静。
我眼珠一转,拿过手机,走到208号房前,梆梆敲门。
房门开了一小半,大叔俊美的死鱼脸出现在门后,一言不发地藐视着我。
我晃了晃手机:“没事,跟你说声谢谢。”
“丟三落四,毫不稳重。”大叔砰地关上了门。
我欠他钱了是怎么着?瞧他那表情,恨不得拿砖头拍死我似的。
回到房间,我的第一句话是:“这里处处不妥。”
“我只是想说,咱们扮夫妻的事儿千万别被孽龙知道,不然才是最大的不妥。”九厥坐到房间里唯一一把躺椅上,从包里取出酒壶来,美滋滋地灌着。
或许是暴雨的缘故,天早早黑了,天气没有任何转好的意思。透过雨帘,隐隐看到楼下庭园外,有个被当成游泳池的天然井,几十米宽的水面被岩石与藤蔓包围着。尤卡坦半岛上有许多这样的天然井,看上去像个寻常的小水塘,其实每一个都深不可测,而且天然井多在地下暗连起来,形成庞大的水下通道,是许多探险家的最爱。
我对探险没有兴趣,但我就是忍不住一直盯着那个天然井,看雨水落在天然井里,激起连绵不断的水花,一层淡淡的灰白烟雾笼罩其上,这些都很正常,但,为什么那些烟雾里,隐约透着一股绿气?
“能出来了吧?可憋死我了!”我背包的拉链被白驹扯开,它钻出来,扑棱棱地飞到我面前。
这家伙非要跟来,说自己体积小又方便携带,而且很熟悉南美,做我们的导游再合适不过,但条件是做完这次导游,它欠我的人情就算还清了,不过我至今没发觉这导游的用处。
九厥从床头柜里找到一副崭新的扑克,跟当初追杀来的两个扑克杀手一模一样…
他玩着手里的牌,说:“天气这么坏还有这么多客人,而且大多数客人都满面愁容……很费解啊!”
“我想起个事儿。”白驹突然一抖身子,“我曾经在南美这边混过,记得当年听当地的朋友说,尤卡坦半岛上有个酒店,专门接待走投无路的人,凡是在那里住过的人,最终都会摆脱困境。他有个朋友,一直穷困潦倒,被债主追得东躲西藏。有一天突然回来了,衣着光鲜,发了大财一般,花天酒地买房买车。问他怎么突然有钱了,他自己都答不上来,只说自己已无路可走打算跳河时,被最疼爱他的姐姐给拉住了,然后把他带到附近的一个酒店里,还替他付了房费。之后的记忆就很模糊了,他就记得自己跟姐姐一道进了电梯,好像还跟人赌博,天亮后清醒过来时,他在―块荒地上,衣兜里居然装着满满一袋钻石。他回头去找那个酒店,却怎么也找不到,甚至连酒店名字都忘记了。”白驹一口气说完,顿了顿,故意卖关子,“但亮点不止是钻石!”
“你还分九集连播是不是?”我把白驹拽过来,“一次说完不许留坑!”
“轻点轻点!我也是几百岁的老年人了!”白驹咳嗽两声,“亮点是,那家伙彻底清醒之后才突然意识到,那个世上唯一爱他的姐姐,两年前就出车祸去世了。”
“看来南美的朋友也喜欢聊斋一样的故事嘛,亡姐大爱无疆,拯救失足亲弟。”九厥灌了一口酒,笑,“后来呢?”
“这家伙有了钱,生活得十分惬意,但一个多月后,他突然失踪了。警察只在他卧室的床土,发现一张背面印着羽蛇神的扑克牌。没了。”白驹飞到他面前,“我那朋友还说,关于这间酒店的传说,好像是近几十年流行起来的。有人说,那酒店是通往伟大的羽蛇神脚下的大门,只要能进了这扇门,羽蛇神就会满足他的任何愿望。后来好些开酒店的家伙还拿这个当噱头,说自己的酒店就是神奇的愿望酒店,反正到后来,大家只拿这件事当玩笑罢了。连那个失踪的家伙所说的话,也被人当成是胡说八道,不过是他干了非法勾当赚了钱,不敢明说才编出这样的胡话。至于他的失踪,必然又是出去躲债了。”
我没搭话,不论这个传闻的真假,从纸片儿带回来的消息里,显然也提到了“赌”这件事。可这小小的酒店,从一楼到三楼到四周,根本没有赌场。
“你们看那边。”我指着窗外那片冒着绿气的自然井,“那样的气,肯定不是化学污染造成的吧。这种看起来不怎样的小水塘,水底之下可是四通八达,说不准通往哪里,搞不好连着全人界的水源呢。”
不过,除了那绿气之外,我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那绿气,既不是怨气也不是死气,看上去好像还越来越浓。”九厥半眯着眼睛,夸张地嗅了嗅鼻子,“什么味道都没有,但……”他转过头,摸着自己的心口,问我:“觉不觉得心情有点低落了?”
不说还好,一说,我也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细微的变化,敖炽跟纸片儿的事情,我内心难免担忧焦躁,来了这里,好奇怀疑谨慎各种情绪逐一扩散,但唯独没有“低落”我相信敖炽不会有事,相信雨会停,太阳会出来,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在这间酒店待的时间越长,这种“自信”就越弱了。
这里,有种奇怪的东西,在不动声色地影响着我们。
“看看去。”我拽着他直接从阳台纵了出去。
5。
最高的看台上,他端着高脚杯,一点一点啜饮着,杯子里,碧绿色的液体摇晃不止,跟他右眼的颜色一模一样。
台下,几十张赌桌都站着人,每个赌客的脸,在孤注一掷中扭曲着,要么笑得可怕,要么哭得可怕,希望与绝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诠释得淋漓尽致。
角落里,一座巨大的沙漏在缓缓运作,两条盘旋的石雕大蛇攀附两侧,凶悍而忠实地捍卫着时间。
细腻的沙粒在沙漏的下半部分越积越多,而赌场里的人,却越来越少。不是离开,而是赌局每完一局,该局的输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他们原本的位置上,便出现一张羽蛇扑克牌。
这种情景,不是不骇人的,活生生的人,眨眼变成一张扑克牌。可是剩下的人,也就是暂时的贏家们,没有一个因为这个场面退缩,反而更踊跃地加入下一轮的赌局。
他十分满意地俯视着脚下的王国,眼眸里的绿色,倒映着赌徒们的疯狂。
酒杯里的酒还剩下一小半时,一个穿着绿衣,轻纱蒙面,打扮得比女人还妖烧的年轻男子,手执一把精美的酒壶,自门后款款而来,又为他斟满一杯。
“还以为东海来的龙很厉害呢。”绿衣男站在他身侧,嗤嗤一笑,“不也成了一张扑克牌么。神君,进来这里,有谁能厉害过您哪!”
“酒池里的新料预备得如何?”他早已习惯了被谄媚,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这次的新料数量十分充足,全部放入酒池的话,最少能酿制十二壶成品。”绿衣男十分欢喜,“多亏神君领导有方,才能招揽这么多客人。咱们4E的实力,是越来越强了。”他的嘴角微微翘起,挥挥手:“传我的命令,把那些新料全部……”
话没说完,他端着酒杯的手突然握紧了一下,力道大得竟将酒杯都捏碎了。
“神君!你这是……”绿衣男吓得花容失色。
他攥紧拳头,说:“那条龙,暂时留下来。”
绿衣男眼珠一转,忙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他紧皱着眉,半晌才从一种极其难受的状态中恢复回来,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跟着却又露出十分诡异的笑容,自言自语:“闹吧,闹吧,你没多少次机会了。”
他着人换了杯子,继续一边畅饮一边欣赏,赌桌前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片刻工夫,绿衣男子满头冷汗地跑回来,神色慌张地说:“神君……酒池那边……”
“怎么了?”他看也不看对方,继续喝酒。
绿衣男小心翼翼地附耳道:“那条龙见了!还有这次的新料,也全部不见了!”
他不慌不忙喝完最后一口,说:“找!”
“是!”绿衣男迅速离开。
“东海的龙……”他抬起头,对着虚空中的某处暗笑,“可这里不是东海。”
6。
我终于发现这个“天然井”哪里不对头了——水面上的雨水,居然是往上走的,但离开这个范围,又是极正常的落雨。乍眼看去,很难分清是天上的雨水落在了这个水塘里,还是水塘里的水化作雨往天上去了。
同一个空间里,居然会产生两种方向相反的雨水,地球引力说顿时变虚弱了。
“哈哈,好玩啊,倒着下的雨!”已经淋成了落汤鸡的九厥蹲在井边,难得还笑得出来,“你看这些绿气,摆明了顺着这些倒雨往天上爬嘛。”
我抹开眼皮上的雨水,仰头细细一看,确实如此,那些从水底渗出的绿气,藤蔓似的缠绕在那些倒着下的雨水上,源源不绝地往天上去,竟没有散开的趋势,不知道想爬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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