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出门了,花花绿绿的雨伞组成了彩色的河,热闹地流动于街头巷尾。前头,一个胖老板打开了餐馆的大门,出来看了看天,面露喜色,回去把“营业中”的牌子拿出来,挂在了门上。
几个年轻人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公交车站,我听见其中一个高兴地说:“看吧,我说这场雨早晚会停的!现在不是小多了么!天都亮起来了!”
“切!是谁之前疯了一样说2012来了人类要被淹死了雨不会停了?!”
“你不也说世界末日来了吗?身边的人都这么想!”
“可是我现在觉得末日只是处笑话行不行?”
“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之前咱们那么肯定末日要来了呢?哈哈。”
“鬼上身了吧?反正这几天我的心情突然就好起来了。晚上去吃顿好的吧!”
公交车驶来,年轻人嘻嘻哈哈地上了车,公交车响了几声喇叭,冲开雨丝,欢乐地朝前奔去。
多平常的场面,可现在看上去,宝贵得让人想哭。
看着远去的汽车,九厥吹了声口哨,笑:“成功了。”
我的脚一软,就这么坐在了湿漉漉的地上,所有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就算有人跟我说前面有一吨金子,我也跑不动了。
“没出息的东西。”敖炽白了我一眼,俯身把我给背了起来,“回家吧。”
“好。”我趴在他背上,两眼无神,絮絮叨叨地说:“我也要吃顿好的。还要睡一个星期。然后听你深刻检讨这次犯下的滔天罪行!”说着,我又指了指老黄夫妇,“不过,先把他们送回家。我还有一件事要帮他们办。”
很快,我们将老黄夫妇送回了他们在墨西哥某小城里的家,我看着躺在床上,痴痴呆呆的老黄,对黄老太道:“给我你儿子的电话。”
黄老太犹豫了片刻,慢慢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
我走到电话前,拿起听筒。
“你好!”
“是黄先生?”
“是,你哪位?”
“你还不回家么?”
“什么?”
“你听好了。你父亲,一直把家门的备用钥匙,放在门口第三块红砖下头,以前你上学时总从那里拿钥匙。”
“你什么意思?”
“不管你离家多少年,你父亲从没有改变放备用钥匙的地方。他希望有一天,你回来,拿它重新打开家门,走到他们面前。这个家的大门,从来没有对你关上。”
听筒那边,一阵沉默。
“你母亲已经病了,回不回家,自己斟酌。”
我挂了电话,又把不停的电话号码写下来,交给黄老太,说:“如果他回来了,就不用打电话给我了。好了,我们要回去了。”
“等等,孩子。”黄老太拉住我,看着我,以及我们所有人,“你们,是神仙么?”
我坏笑道:“不,我们是妖怪!”
黄老太也笑了:“如果你们是妖怪,也是像神仙一样的好妖怪。谢谢你们让我们回来。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不管老头子清醒之后,对我还有没有感情。”
“说话要算话!”我从脖子上取下她当初交给我的钥匙还给她,“现在不需要我替你转交了。把它放回原位吧。”
这时,九厥惊喜地叫出了声,指着窗台高兴地说不出话来。
一缕久违的阳光,从刚刚雨停的天空里钻出来,在窗台上洒下一道灿烂的颜色。
我走上去,淡淡的热量穿过曾经冰凉的温度,停在了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光线将手掌染成了金色,我握紧拳头,有些贪心地,想更多地将这失而复得的力量抓在手心。越是以为寻常的东西,失去时,往往才越挂念。比如阳光,比如家人,比如活着,比如平凡却平安的生活。
窗台上的几盆鲜花还挂着几滴莹润的水珠,像没擦干的眼泪,不过没什么,眼泪始终是水分,会蒸发掉的。
从黄家走出来,一大半天空都缀上了彩霞,微风吹起了姑娘们的长头发,街对面的商铺咖啡馆亮起了灿烂的霓虹灯,客人们三三两两,欢声笑语地进进出出。
我跟敖炽的肚子,夫唱妇随地共鸣起来,墨西哥小城里,充满了晚餐的气味。
龙王落在一行人的最后头,刚才,我无意中瞥到他在经过黄家家门口时,看着门前台阶下的那排红砖发了几秒的呆。
“饿了,吃了饭再走。”
我们回头,龙王盯着我跟敖炽,指了指斜前方一家小餐馆。
“你不是看我很不顺眼么?”我狐疑地瞪着他,“不怕跟我一起吃饭会坏了你的胃口?”
“听敖炽说,你经常缠着来店里的客人们给你讲故事,还要逼他们喝一种很难喝的茶?”他反问我。
习惯性散播不实言论,是敖炽最该死的一点,我火大地掐住他的耳朵:“什么叫我逼他们喝茶?”
“我只是说你泡的茶难喝而已!能喝得下去的人都是怪物!”敖炽捂住耳朵,朝龙王大喊,“你怎么胡说八道呀!”
“既然那么难喝,谁会主动喝?以她如此母夜叉的性格,肯定以逼迫他人为乐。”龙王振振有词,“这么推断有什么错?”
唉,他们还不如不解释。
九厥与翎上左展颜见状,想笑又不敢笑。
“呃,我想现在不停里应该聚集了一大堆等你们回去的家伙,既然你们三位都饿了,就吃了饭再回来吧。我们几上先动身回去,就不打扰你们一家了。”九厥朝我挤挤眼睛,拉上其他两人匆匆告辞而去。
“为什么不让他们一起回来?不停里的饭菜应该比这里好吃的多吧?”
“傻啊你!没看到那三位都火爆浪子么!一语不合打起来的话,不停的房顶都会掀翻的!让他们在这儿,把该说的都说了,就算掀桌子,也别掀自家的嘛。不停里的家具花了不少钱呢!万一真打坏了,她又要千方百计找我们集资了!”
“不知那家墨西哥餐馆买意外险没有?”
12
人饿了,吃什么都香!
路过的侍应生,惊讶地看着我跟敖炽面前堆积的空盘子,诚惶诚恐地问我们还要不要再来一点。
“不要了,给我们来壶茶吧。什么茶都行,解解油腻。”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最近我的食量还真是比以前大了很多,已经快与敖炽持平了。
龙王坐在我跟敖炽对面,姿态优雅地喝着红酒,这样一副年纪轻轻的好皮囊,就算是我,都还是不太能接受他已经是“爷爷辈”的人,还有,明明是他喊饿,把我们拎到这里来,自己却一口食物也不吃,只是一边喝红酒,一边看着我们俩胡吃海喝。很奇怪,家的感觉——大吃的孩子,看着孩子大吃的父辈。
“你眼里充满了问号。”龙王突然说,其实他都没看我。
“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啜了一口红茶,“你的儿子,敖炽的亲爹,东海的龙,为什么会变成一和蛇?”
敖炽皱皱眉,闷头喝茶,喝得太快,烫了舌头。
窗外,已初见夜幕,昼夜的分界线下,街头越发热闹,喧闹,音乐,久违的释放。
龙王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说:“他曾回东海谢罪,被盛怒的我拒之门外。这小子,还真按之前的父子约定,自断龙角,剜掉颈下十二片护身龙鳞。如此一来,体内龙珠的力量自然大大削弱,一条残缺不全的龙……”
说到这里,他卡住了,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断龙角,剜龙鳞,这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单单是想一想,都有切肤之痛,何况,受难的人还是至亲,谁能若无其事地回忆。
“不用说了。是因为那条被他吞下肚的柳公子吧。”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那条蛇王道行不浅,被他整个吞下,妖气早已凝聚于内。他自伤之后,龙的力量大大减弱,抵抗不住妖气不说,最后还被异化成了与蛇王一般模样的,长着翅膀的‘大蛇’。”
“你知道?”龙王转回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点头:“有人将过去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是么。”龙王也不追问,拿过酒瓶又要倒酒。
“一把年纪了,喝那么多干吗?!”一直沉默的敖炽将酒瓶抢过来,“我可不想那么早接你的破位子!”
“今天心情好,应该多喝几杯。”
“好个屁!不准喝!”
“拿来!”
“休想!”
一老一少两条龙在一瓶酒上僵持住,我不劝,让他们吵,总有些结,要吵一吵才能解得开。
“死孩子!”龙王忽然笑了,收回争夺的手,“你一直在恨我吧。”
敖炽愣了愣,不回答。
“当年我将你们带回东海抚养,对外宣称你们是泽与一位不知姓名的龙女所生的孩子,而泽因为犯下大错,已被逐出东海,从此之后,东海上下不得提及此人。”龙王缓缓道,“我羞于让他们知道,你们的母亲是一只妖怪。从你们回到东海,我用各种方法弱化并掩藏你们的妖气,逼你们像纯粹的龙一样修习我们的法术,强化龙珠的力量。当年我曾借故将你关在冰牢里多年,不是为了惩罚你的顽劣,而是冰牢之中的极寒可以更有效地驱散你的妖气。这样的方法很成功,随着你们年龄与修为的增长,来自你们母亲的一切,已经基本消失在你们的身体里。无人怀疑你们的血统与地位。”
“既然这么辛苦才瞒天过海,为什么又要将实情告诉我?”敖炽沉沉道,“你应该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
“家人之间不该有欺瞒,你们兄弟俩有权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我想我还是应该对你们公平一些,我将你们从懵懂稚儿带到了龙王后裔的位置,在这个过程里从未征询过你们的意见。眼见你们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思维,也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所以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们。”他看向窗外,眼中暮色一片,“当时,我甚至做好了你们会离开我的准备。我欣慰的是,你在得知你母亲的事之后,只是离家出走了一年,最终还是回来了。”
“不回来又去哪儿呢。我也想过将你这万恶的老头独自扔在龙宫,可是静下来想想……”敖炽笑笑,“你哪里又有那么坏呢。”
点点繁星在天空中亮起来,落在人的眼睛里,闪闪烁烁,分不出是星光还是泪光。
“不过当时你没有告诉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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