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走过来、抱起我上救护车……但他们没有。」
「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可可抬起湿润的眼眸凝视他,鄙夷地笑两声「他们看着我要死不活地抽筋、血都快
流干了,他们在讨论要不要等我死!!我心里大叫着:我想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求你们救我!!求求你们
!!……但看着他们走来走去,该死的,我甚至看着他们的靴子踩出血泡!!那是我的血……」
「我只看得到他们的脚,不停地想着他们就在这样近的地方看着我、明明可以救我的就在眼前,却……在讨论要
编我进医院的理由有多麻烦。我当时……发不出一个音,只能像快被吃的家禽般等他们决定……他们看着我像虫般躺
在地上抽筋、气管的尖喘一次比一次响、快被回流的血呛到窒息了都无动如衷,我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在
等我断气……到最后他们才决定呈交给上头的死亡报告比较麻烦,因为我怎样也不像自杀,所以才叫救护车。」
「我终于被送进医院时已经休克了,压着的床单全是血水……他们把能打的药全都打进去。反正……我的命是保
住了,但那群人渣编的理由不够好,我的嘴巴内外全都是白粉,无论谁看到我都知道不是囚犯打架那么简单。这事最
后闹上了法庭……我不想告他,我只想别判回这监狱就好,因为那个男人、那个被我插盲了一只眼的男人一定会报复
,我很害怕、很怕再回来真的会死……」说到这儿,可可的泪又不自觉地滑下来「但他们……那群混蛋不知收了蝙蝠
什么好处或威胁,他们给假口供,无论我怎自辩都没用。最后那个杀千刀的法官相信他们的说词,从本来的自卫伤人
转成蓄意伤人、严重伤害他人身体……我跟蝙蝠都加了监,我还被判回这该死的地方!!」
陆皑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笨拙地轻轻触碰他的颈后。
这样抚猫的动作,大概可可觉得很窝囊吧,一开始躲缩开来,好一会儿,才放松着让他轻抚。
他球状地缩在藤椅中,抱着膝盖,真的非常非常窝囊地啜泣起来,眼泪鼻涕糊成一片。
「我想接下来的事你都有听说了……他们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找我麻烦,蝙蝠的手下我还有点办法应付,可是一看
见那个缺了只眼睛的男人我就……连反抗的意欲都没有了,他们把我带到厕所迫我表演自慰、要我当他们的性玩具
……多的是玩法,哼,我当时被欺凌到啊连没自杀都蔚为奇谈……」
可可的脸上带了点笑容,有些不知说与不说的迟疑「不过,其实我有试过自杀,每天都过得像狗一样痛苦,我甚
至想,被蝙蝠强上的那一天为什么不死掉就好?如果早在那天死掉我就不用再受苦了……我试过把裤子脱下来,绑在
厕所的梁柱上吊颈,已经不管只穿着内裤死有多难看了……哈哈……」
「但是……」这会儿,陆皑看清楚他湿润的眼晴内添了点光亮「是她,Jude救了我的。我跟她在高中的时候就认
识了,从同学发展到交往,很平淡没什么好说的、正常情侣要做的都有做,牵手看戏吃情人节晚餐,也会上床也有避
孕,就像白开水那样平淡……认识很多年了,像朋友多过交往,像为了有女朋友而交女朋友的。我当会计师的时候,
她是个普通的小文员,一星期固定见几次面这样……我在诈骗的时候也完全没有想到她,连半秒也没有。进狱前也没
有交待要分手,没有跟她说任何特别的。」
「我进狱后偶尔会想想,她现在如何了呢?很快又忘记,反正很快会另交新男友的吧……」可可剪得平齐的指甲
,轻轻磨动着书角,那双大眼睛眯起来一些「我本来对她一点也不在意,可是……我进狱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候吧,我
收到她的信。我没有想过竟然会收到任何人的信……可是想想,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寄信的人,也只有她会了。」
「我很高兴、真的,我从没想过有人关心我会令我这样高兴,那种喜悦很久都没有褪去。她说,她会等我……哈
哈,并不像她平日会说的话,可是在信中都写出来了,我知道我跟她也许都有些变了……如果她继续写信给我,我也
知道我一定会重新爱上她,是真的爱那种。」
「我们一直维持着通信,我跟她都做了个出狱的倒数时间表……」男人腆意地顿一顿,陆皑知道他想起了什么「
就是你之前问我的那个,其实我有做过……我跟她一起倒数着时间,明明很快就可以出狱了、明明很快可以再见面了
,每删掉一个日期都很开心……我还答应她一出狱就结婚,但就因为那个男人害我加监……我根本不知道怎样告诉她
“对不起,我要加监,请你再等我三四年”……」
「我说不出口,明明就快实现的突然拉远了,远到看都看不见!!真的很痛苦很痛苦,知道真的被判加监时,那
晚,我甚至受不了地在医院咬着被子哭,觉得好难过好对不起她,之前的我也不相信自己会这样哭……但那加监的三
年、根本就是被冤枉被硬加的三年,过得完全不像人的三年!!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想死,每一天都想着“这不应该是
这样”、“我是被陷害的”……额外的刑期我连一天都受不了!!连半秒也不该是我受!!每当想要自杀的时候……
一想到她还在等我,我就不能这样放弃,为那群鸡奸我的人渣而放弃她……」
「知道我有个女朋友在等后,他们很喜欢拆开她给我的信在饭堂朗读,害我不敢写些什么……不过这样通信的意
义也没有了。所以我想出了办法,跟她写些乱七八糟的信但横着看、斜着看会有真正的意思,哈哈,很像古代的人吧
!!不过那些信天杀的难写,我想到脑炸了才弄得出来!!」
可可的情绪总算回复平静,陆皑看着他,仔细地看着受了如此多痛苦的男人。
他以为自己会很妒嫉、很妒嫉让这男人露出这种安稳表情的Jude,但很神奇地,他没有。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
比起那女孩子,他的存在太渺小了,渺小到让他惭愧。
连在他旁边轻轻地抚摸他的头发也算不上是安慰。
「之后,哈雷总算进来了……那男人超疯的,用了不够半个月就当了老大。他知道我在这监狱里“出名”,找到
我的时候,我正给人用剪草刀割掉耳朵!!他跟我说,我罩你。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知道他看上我的
盗户能力,哈哈……有他进狱后,蝙蝠他们就不敢再动我,也没什么人敢提当年那件事。虽然我偶尔还是会替哈雷那
群提供些服务啦……」
可可抽吸鼻子,陆皑看得出他的小动作是想抽烟,还对自己哭花了脸觉得很蠢很丢脸。
「……原来是这样子的。」
陆皑没有停下规律性动着的手,他只觉得连说话都乾干涩涩的,声音很难听。他迫可可说出这样凄惨的往事后,
却无耻到连半句让他好过点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要说什么?
“辛苦你了”?
“Jude真是个好女人,我比起她差远了”?
还是“你答应跟我交往,但有没有喜欢过我”?
他好想揍自己,好想揍死自己。
与Jude相比之下,他连个屁也不是。他只敢大声说这喜欢可可、想保护他、陪伴他、支持他的心情不下于Jude,
但这只会令他更痛苦,因为可可……也许并不需要。
可可合起哭肿的兔子眼,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享受着他的抚摸。
虽然是静静地、无声地流,但这样多年的份量,应该哭涩也哭累了。
气氛缓缓地变得温和、带点湿润的温和,很舒适的温度。他知道自己不会忘记这刻,这个看起来多倔强多坚强的
男人,在图书馆中,抱膝跟他哭着倾诉自己最重要的往事,愤怒的、痛苦的、难受的、羞耻的、可悲的、还有值得庆
幸的,发现这辈子最重要的人的曲折经过。
他很想成为这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给他最大力量的那位,但已不可能。
「……奇怪,跟你说完之后,我觉得没那么害怕那个单眼的人渣了。哈雷也常说,你以前药物中毒都能拔走他一
只眼,现在当然可以拔走另一只,如果我要报复他就准备好一切等我动手。哈哈……我一直都当他神经病乱说话,现
在想想,还真满手痒想干的……」
说着,突然才记起有个考试等着他,男人急急看向大时钟。
「靠,我快迟到了!!」然后他忙乱地收捡着书本跟笔记之类的,塞在第二排书架最底的一层角位,那大概是可
可的藏书专用席,只见他很顺手地一塞,再用脚熟地狂踢进去,位置刚刚好「你这他妈的大混蛋竟然不提醒我!!」
陆皑帮他收拾着桌上的铅笔橡皮擦跟间尺,突然想起来了——
他之前说是作为分手费,才迫可可说出来的,现在……「可可,你会想分手吗?」
男人很俐落地快跑两步,从他手心中抢过文具,短促搁下一句「……不会啊。」
可可擦肩而过,推开图书馆的大门,小跑步出去。
陆皑的心正要狂喜地跳动,竟听见他有但书——
「如果我考试不合格,不止分手,我还会分尸。」
***
之后,听说可可迟到还红着鼻子去应考,吓到了不少人。
那个严守纪律而且长时间努力备战的可可啊……
他一边大声地抽吸着鼻子,制造出小山般高的卫生纸团,一边偏头痛地作答。
可是答题的速度跟确知并没有减慢很多,按计算机的手也动得很俐落。
他旁若无人,到考试快要完结的时候,纸团堆得都要滚下地了。
他反常得太恐怖,无人敢近,孖叶还破天荒地走过去看看他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