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臻面色难看,冷冰冰地盯着方哲,“……我们的关系,你都知道了?”
方哲心想这人还是小说家呢,怎么思想这么狭隘,于是教导道:“这都什么时代了,不要总是拘泥于上下级、长幼关系,那都是封建社会的残余,是要逐渐革新的!学校不是都主张了吗,老师和学生之间,就应该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你和张教授是好亲友、好同志!这样健康的关系,才是党和组织所提倡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臻的脸绿了。
方哲同志,你可要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此同志非彼同志也!
顾臻从方哲手中夺回自己的名片,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唰地伸出手指着门外,黑着脸道:“你行啊,你真行啊!胆敢威胁我?好,算你威胁成功了,五万块我不要了!你给我出去!现在!马上!不出去?那我出去!”顾臻呼啦一下拔掉了手上的点滴管,旋风似的飞奔出了病房。
风过无痕,人过无影,空余方哲不明就里地愣在原地,无限凄凉。
过了好一会,方哲才凄楚地呼喊道:“哎——那诉讼——”
作者有话要说: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却说那旋风一样的顾大作家穿着病号服冲出医院,直冲向酒吧,一上来就狮子开口叫了一瓶伏特加,也不要杯子,对着瓶口直接吹,半瓶下来,头也晕了腿也软了,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趴在桌子上,双目充血头发凌乱,加之还穿着医院的病服,直接被店员当成了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病人特殊看管。
一瓶伏特加吹完,顾大作家肚子里翻江倒海,直觉天旋地转,直接就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用文学中常用的话来说,就是“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好在顾大作家手里还捏着方哲的名片,否则以他这样两袖空空一身轻的姿态,明天一早就要在拘留所等着被认领了。
顾臻再一次睁开眼时,方哲还坐在床边削苹果。
顾臻有点懵,时光倒流、先知遇见、穿越轮回、前世今生这样的词在顾臻眼前想滚动字幕一样滚过。
方哲抬眼看他,淡淡道:“现在你欠我两百七十块酒资,还有三十二块出粗车费,总计三百零二,亲友价砍掉零头三百块,三张毛爷爷赶紧拿来!”方哲朝顾臻一摊手掌,把削好的苹果送进自己嘴里。
顾臻面如菜色,周围如同西伯利亚高压带,他虚弱地瞪了方哲一眼,嘶哑着开口:“给我咖啡……”
方哲摇摇头叹气,“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么?这是对债主说话的态度么?我三番两次救你性命,你拿什么报答我呀顾大作家?”
顾臻颤巍巍地伸手,“水也行……”
方哲对他抛去一个你活该的眼神,起身到厨房给他煮了一杯咖啡,端到顾臻面前晃悠,“想要不?想要不?”
顾臻像看到j□j子的萨摩耶,眼睛盯着咖啡杯来回转着,颤悠悠地伸出爪子去够,方哲往后一撤,把咖啡放到顾臻够不到的地方,把一张纸拍在顾臻面前。
“想要就签了这个。”方哲笑得很和蔼,手指敲了敲那份合同,“让我来帮你做无罪辩护,我不会害你的。”
顾臻像困兽一样哀嚎了一声,在方哲春风化雨的循循善诱之下,头脑本来就不清醒的顾臻最终在那份罪恶合同上签下了歪歪扭扭的大名。
方哲面带胜利的微笑倒了杯酸奶,放在顾臻手上,“喝酸奶醒醒酒。以后喝酒前垫个底,不容易醉,懂不?”
顾臻不胜嫌弃地瞥了一眼杯中的粘稠物,无奈身体无力受人摆布,喉咙又干渴无比,只得勉强灌了下去。
喝完奶,顾臻挺尸一样瘫倒在床上,方哲把玻璃杯洗了,回来时看见顾臻哼哼唧唧地在床上打滚。
“头……疼——疼死大爷了,哎——给爷拿把刀来,把这该死的头给我锯开——”
方哲汗颜了,床上这坨人形垃圾就是那个出言不逊笑里藏刀的顾臻?这就是那个名满文坛人称才子的顾臻?这一幕要是被广大书迷们看见,该有多少颗玻璃心碎成玻璃渣啊。
顾臻从被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怒气汹汹地瞪着方哲,恨不得用目光将其破颅开膛,“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要去找张云宥!谁叫你去的?你自以为是什么,你就是这么一只蚂蚁,错,是蚂蚁肚子里的寄生虫!我一只手指就能捏死你……哎哟——哎哟,都是因为你!黄哲——”
方哲淡淡地,“我叫方哲。”
顾臻接着吼,“方哲——哎哟,格老子的……”
方哲对来自外太空的声音一概屏蔽,悠然自得地把合同工工整整地放入文件夹,背起书包往外走,回头对顾臻灿然一笑,“我去上课了。好好休息吧委托人,晚上咱们来讨论庭上策略。古德拜!”
方哲走出门去又退了回来,“对了,你我在家政中心请了两个钟点工上来收拾屋子,可能待会就来了,你要是舍不得厨房那些小宠物最好找个地儿装一下。你好好的啊,别怕人吓跑了,我可是已经给了钱的,用的是你钱包里的钱。那三张毛爷爷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啊!”
顾臻的嚎叫声被华丽的楠木大门挡在了屋里,方哲深吸一口气,终于仰天大笑出声,欺负病人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但是能在顾臻身上扳回一城,方哲小朋友真的很开心很快乐很欢愉,心里爽得简直要呼爹喊娘了。
方哲小同志,党没有教过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吗?你把顾臻想得也太童叟无欺了。
没过多久,两个家政少妇嘻嘻哈哈地来到顾臻现代化简约的客厅里做扫除,洗衣机的隆隆声、吸尘器的嘶嘶声、洗碗机的哐哐声,配上少妇的尖声惊叫声简直能够构成一部现代惊悚尖叫交响诗篇,惊吓程度绝对让海顿的《惊愕交响曲》都难以望其项背。
宿醉的人最怕高分贝的声音,那感觉就像电钻在脑子里面一通钻似的。顾臻顶着一双红通通的眼,气得面部抽搐,手里方哲的名片被攒成了一团破纸。
钟点工离开的时候,顾臻觉得自己半条命都被磨没了。
顾臻这个人,向来是人家让他一尺他要抢人家一丈,人家送他玫瑰手留余香,他非但不领情反而要把屎糊人脸上。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到了顾臻这儿就是人不犯我我要犯人,人若犯我我十倍犯人。
总之,方哲同志这次逆了龙鳞,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在找死。
方哲上完课到顾臻家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打开楠木大门,客厅里没有开灯,一个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手机背光灯幽幽发亮,从下往上投射到顾臻僵硬的脸上,这一幕像极了游乐场鬼屋里的真人扮相。
方哲伸手啪地打开电灯,沙发上的顾臻一扫早上颓废的模样,穿上了整洁的全套西装,脚踏十成新皮鞋,头发梳得干净利落,连下巴上的胡茬子也剃得干干净净。
顾臻扬起下巴,露出一抹职业精英的自信笑容,“这不是我的辩护律师黄哲么,看你那么从容不迫的样子,想必对三天后的庭审已经胸有成竹了吧?一定能赢的对么?你可一定要赢啊,再怎么说你可是在当事人精神状况严重无法自理的情况下逼迫威胁当事人签署了丧权辱国的魔鬼合同,单凭这一点,我就可以摘了你的律师徽章,把你告得倾家荡产卖房卖地卖父卖母卖身卖命卖器官……”
方哲腿一软,险些趴在地上,吓得声音都走掉了,“三天?不是还有半个月么?怎么成三天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三天做完?”
顾臻风淡云轻地看他,“这可不行啊,这案子一天不结,我就一天不能安心工作,这编辑也晚一天收稿,出版社印刷厂书店都指着这本书吃饭呢,上万书迷还等着这本书宽慰他们脆弱的心灵呢,晚一天可能就有一家书店倒闭了,可能就有好几十人失业了,可能一条人命就没了。黄哲啊,你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名合法律师,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惨剧因你而产生么?你案子不结,怎么对得起苦苦等待的大家啊?这造成的严重后果你能承担吗?啊?你承担得起吗?你赔偿得起吗?为了你着想,我递交了诉状给法院,让法院提前审判了。你觉得我做得不对?”
方哲被顾臻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被顾臻极具威胁性的言语恐吓着,心中光辉的旗帜瞬间喀喀喀断成几截倒在顾臻阿玛尼西裤下,方哲很没骨气地连争辩也没有直接扑到顾臻腿上,好像早上那个神气活现欺凌弱小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摇头摆尾极尽那阿谀奉承奴颜婢膝之能事,“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那个……虽然我有挺大的把握,但是事物绝对是不?而且时间那么赶,要是不小心输了,那也不能怪我是不?你真忍心让我去卖器官啊?”
顾臻和气地对方哲笑笑,说:“我怎么会是这么残忍的人呢?为了不让你倾家荡产卖房卖地卖父卖母卖身卖命卖器官,我决定仁慈到底,不告你了。”方哲感激涕零地看向他,顾臻阴测测一笑,接着说:“如果你输了,我就杀了你。”
方哲一愣,干笑:“开玩笑的杀?”
顾臻讳莫如深地一笑,眼神似乎在说:你自己猜。
方哲只觉脑中铛地一响,杵在当场石化了。
顾臻自顾自地嘿嘿笑着,摸出眼镜戴上,伸手从方哲的包里抽出文件夹,打开来看里面的文件。
方哲呆愣愣地陷入了被谋杀的臆想中,脑子里走马灯刷刷地转着,从出生到现在的事儿像黑白默片一样在脑子里转了一遍,最后卡在了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上,顾臻嘶啦一声扯碎了方哲整理了一晚上的案件分析以及以往的相似案件材料,把方哲硬生生地从黑白默片里拉了出来。
“垃圾,”顾臻又将一份文件拦腰撕破,“垃圾,垃圾,垃圾,全是垃圾。黄哲你的律师证不是假的吧?你想凭这些打赢官司?你以为法院里的人都跟你一样小学五年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