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文一脸漠然地看着眼前繁华霓虹。他刚冲完凉,发稍仍在滴水,从接过外卖胶带的那刻到现在,眉头便一直蹙着。
胶袋现在已躺在垃圾桶里,上面“来记”两个红色大字,与香港的旧店招如出一辙。颜料微微溢出笔画边缘,像足干涸的血迹。
童年的味道,已经十分遥远模糊。他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喝道这个味道,所以听管家推荐时,还以为自己生疏了广东话,没懂她意思。在台湾这几年,渐渐习惯了那些软糯温柔的语调。一回到澳门,听见熟悉的铿锵音节,竟像外乡人般,反应都变得迟钝。
简单的叉烧饭、冻鸳鸯,本是路边茶餐厅再常见不过的食物。何子文吃的时候,却觉得口中聚了酸甜苦辣,数不尽的滋味。于是他把筷子放下,将食物扔进垃圾桶,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但是舌尖的这一丝知觉,又牵动了胸口的旧伤,开始不合时宜地隐隐作痛。
方俊铭坐在办公室,指间的香烟烧了一大截。烟灰断下来,撒在键盘,他却根本没有发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屏幕上是保安室调来的录像,VIP的资料他没有权限调阅,但保安监控在他管辖范围内。
何子文的背影从大堂到电梯,再从电梯到走廊,最后回到房间。仅有的一段影像,被方俊铭反复重播。指尖微微颤抖,握着鼠标一次次按下播放键。像是恨不得能钻到画面里,到那个人的面前,然后扳过他肩,说终于等到你回来。
虽然知道即使扳过他的肩,迎面而来的也只会是一颗子弹。
一支烟在指间燃尽,又点起一支新的,直到再次燃尽。屏幕中的人影在烟雾里愈发模糊起来。他们最近的距离,也只能是隔着那道连着防盗链的门。进不去,出不来,是个永远跨不过的槛。
陈展飞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凌小豪还在睡觉。他把被褥和枕头叠好放回沙发,想自己这样一声不出就走掉实在太不礼貌,就在沙发上坐着等待。
凌小豪住的是套房,陈展飞借宿在客厅。卧室关上门倒听不出里面打呼的声音,一夜睡得很是踏实。陈展飞枯坐两个多小时,凌小豪还是完全没有要起床的迹象。等他意识到时间过去,肚子已经开始打鼓。陈展飞再也忍耐不住,到卧室门口轻轻拉开一条门缝,向里张望。
眼前的景象差点让他失手把门甩上。好在陈展飞当过差也算见过世面,把门掩了一半,就在彻底关上前重新拉开,深呼吸一口,仔细审视打量面前的情况。
凌小豪全身j□j,呈大字型趴在床上。被子被揉成一团压在身下,枕头掉在地上。卧室没有拉上遮光窗帘,阳光肆意投射在男人光洁的皮肤上,像在发光。
陈展飞之所以确定他不是具尸体,是因为凌小豪的背脊还有动静。背部蝴蝶骨上一片说不清楚形状的纹身随着肌肉的纹理缓缓起伏。
陈展飞是没有想到他还会有纹身。
“好看吗?”凌小豪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看那么出神。”
陈展飞被断正*,咳嗽了一声掩饰道:“我还以为你死了。”
“原来差人见到尸体第一反应是关门?”凌小豪揶揄道。
“……”
凌小豪拿下巴指指床头闹钟,示意上面的玻璃罩,笑道:“有反光的,大佬。偷占老千便宜,你想都别想!”
“谁要占……算了,我是来告辞的。昨天多谢你。”陈展飞想了想,又道,“其实……那种地方,你以后最好也少去。实在太危险。”
“那你不如要了我的命吧。”凌小豪调侃道。
陈展飞没听出他的玩笑意思,较真起来:“小赌怡情,大赌真的害人害己。想想你的家人朋友,你如果出事,他们会很伤心的。”
凌小豪眨眨眼,一脸无辜道:“可是我既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啊。”
陈展飞有些意外,犹豫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凌小豪见他真的被自己唬住,得寸进尺道:“我从小被杀父仇人收养,他利用我在赌局中做局,自己买了重金外围。我不肯合作,给他打到重伤,幸好给个暗恋我的女仔救回。待我养好伤重出江湖时,他就迁怒那女仔,把她全家都杀了。我拼尽全力,赢到他们颜面无存,最后他们欠债累累,终于被债主杀光。我也生无可恋。你说,我余下的人生里除了赌,还有什么意义呢?”
陈展飞听出他扯的根本是《赌神》的剧情,终于反应过来这是在耍他,反击道:“喂,发哥的赌神角色大你一轮,这个剧本你挑错了……”
“哎,别走,别走嘛,我告诉你实话啊!”凌小豪道。
“实话……实话就是你是个十足十的赌棍!”陈展飞忿忿道。
凌小豪忽然收起那对讨人喜欢的酒窝,认真道:“你好似我师兄。”
“你是说,我像老千?”陈展飞被他的话激恼了,他常觉得自己一脸正气,也很为自己的正派面相骄傲。而老千毕竟是旁门左道,被说成长得像凌小豪的师兄,一点也不值得陈展飞欢喜。
“他不是老千。”凌小豪道。
“那怎么是你师兄?”
凌小豪笑了笑,难得的没有那种油滑强调,道:“他是我师傅的仔啊。”
陈展飞哼了一声,没有打断他。
“他……很照顾我。”凌小豪又笑了一下,却不再继续,让故事突兀地戛然而止,“就是这样。”
陈展飞一幅要退票的表情,伸手关门,道:“不用送了,再见。”
“喂,等等等等啊,你等等!”他抛下被子冲到门边,一手截住门,一手抓住陈展飞手腕,道,“我救你一命,你的确应该谢我,但也总要有点诚意。这样,不如请我吃餐饭再走。”
陈展飞还在惊诧他不知何时穿上了内裤,一面已经给他从门边拽了回来。
要反抗也是可以,他是警察,学过搏击。而凌小豪的身手,通过昨晚逃跑的拼命劲看,应该不如自己。只不过陈展飞想,礼尚往来,也有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断正:抓现行
☆、第七章
余志锋夹着供词从审讯室出来。昨晚接到报案,说氹仔一家地下赌庄出事,他就知道不妙。
他借调澳门不多不少,已经三年。三年前卧底身份曝光,上头说要送他出国避风头。美其名曰进修,却被余志锋一口回绝。正巧当时澳门警方开始注意新近崛起的新义和,向香港请求支援。他就主动请缨,后来顺利获批,过海一待就是三年。
三年内新义和在澳门越做越大,连大圈帮都被压得抬不起头,余志锋更是忙得没有一天得闲。
陈展飞倒依然时时来看他,两年前看新义和没有要动他的意思,就劝余志锋回香港。余志锋只是说这里真的忙,伙计们焦头烂额,不好意思丢下烂摊子一个人逍遥快活。
这样的好言相劝婉言相拒,例必每次见面都要上演。昨晚就是因为一个小小由头,两人大吵。陈展飞什么也没带就半夜跑出门,误打误撞发现了赌庄,出于职业习惯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莫名被卷进一场亡命赌局。
余志锋把抓到的古惑仔一个个审问过来,才知道陈展飞跟一个老千跑了。他松一口气,想老千最多骗财骗色,不会丧心病狂。陈展飞一个大男人,身无分文,也没什么值得占便宜的地方。想到这里思绪忽然一拐,觉得万一那老千是基佬j□j,那说不定陈展飞也要吃亏。他没有这根筋的,难保自己送上门去还无知无觉。
真没有这根筋吗?余志锋想到这里,才觉得自己真是想太远了。
同事过来,见他抓着供词出神,拿手指敲敲桌面,提醒道:“开会了。”
“什么会?”余志锋问。
“当然是行动briefing啊,我们守通宵不就是为了这个。”同事道,“雷振轩到澳门了。”
何子文昨夜失眠,临近天明才入睡。遮光窗帘拉得密实,整间屋子仍是漆黑一片。
从他下榻的顶层房间向下望,景致开阔,往左远眺两湖三桥,往右又见繁华商街,闹中取静,正是醉人绝景。可何子文的失眠却与景色无关,虽然那的确曾是他心心念念的向往之地。
彼时他还仍是新义和一区坐馆,开着几家会所,每日韬光养晦只待东山再起的时机。当时的澳门还没有现在的至尊金殿,全岛最豪华的不过是一座老葡京。记得方俊铭曾站在楼下指着顶层房间的玻璃窗,贴在他耳边说,总有一天要抱着你在这里做,看着窗外的灯火,脚踩着一整个澳门。
那时何子文听得脸红耳赤,待恢复过来,便回过身,扬起一抹不服输的笑容,勾住方俊铭脖子答他一句,好啊,但做的时候让我也看得到夜景。
如今何子文站在落地的玻璃窗前,当日的一字一句重新在耳边响起。
老葡京已是昨日黄花,新酒店拔地而起。何子文抱臂站着,不禁闭上了眼睛。仿佛有吻落在耳背,湿润的舌尖划过耳廓,舔舐里面的沟回。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轻巧地移到颈间。肌肤的触感是那样真实,适度的轻咬让他呼吸急促。
何子文仿佛感觉到有手臂绕到腰间,然后那双手滑入浴袍,干燥温暖的手掌抚过前胸,手指捻起乳_尖,轻轻揉搓。何子文不自禁放松了自己交叠的双臂,伸出手探向自己浴袍下的欲_望,轻轻握住,然后揉搓起来。
他的头也随之后仰,去寻找身后的嘴唇亲吻。然而那撩人心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