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要把它彻彻底底地掌握。你必须无论从任何角度,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准确射击才行。转弯的时候,翻滚的时候,机身倒置的时候……任何时候。只有这样你才能发展出自己的打法,而且随机应变,叫敌人无法预测。只有这样你才能扎到敌机的阵型当中,将其从内而外地摧毁。”
夜幕下,两名窃窃私语的飞行员的剪影渐渐溶于黑暗当中,只余下兀鹰军团进行曲仍旧随风飘扬:“我们是日耳曼军团,轰炸机军团;我们为了自由与荣耀而战,为了家国而战。军团向前,在战斗中向前;我们并不孤单,为了自由我们必须奋战!军团向前,在战斗中向前;我们并不孤单,为了自由我们必须奋战!”
十七
一九四二年六月六日。
“卡尔,你醒着呢吗?”弗科朝无线电中说道。
“……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开飞机都能睡着?”库格保尔的声音从无线电内传来。
“那你看好了。”弗科不知为何志得意满地说,“给我数着点。”
“去吧。”库格保尔闷闷地回道,“等你叫救命了,我再插手。”
弗科顾不得反驳对方的嘲讽,只是猛地一压机头,顷刻间就冲到了英军战斗机群里。雪白的机头在阳光下泛起骇人的银光,只转眼间,机身已从一架敌机上方掠过,接连不断的射击声刺破苍穹,从机头到驾驶舱被击穿的小鹰战斗机头朝下往地面栽了下去。
“一。”库格保尔已将风门拉小,飞机近乎悬停在机群斜上方不远处。弗科棕色的梅赛施密特在皇家空军的钢铁色编制间急速地左突右冲着。
“二。”
弗科猛地关闭风门,接近原地不动地急速调转机头方向。
“三。”
“四。五。”
弗科忽地抬高机头,从一架小鹰战斗机上方紧贴着擦过,之后倒转机身加速,瞬间便已翻到了机群下方。
“六。”
“撤!”弗科在无线电中说道。库格保尔将风门开到极限,全速追在弗科后面。九架被冲乱了阵型的小鹰战斗机散落在两人后方,没有追上来。
“跑得倒挺快。”库格保尔说。
“下次打一整个编制给你看。”弗科耸耸肩,回道,“刚刚用了多久?”
“五分钟。”
“可以交差了。”弗科轻松地说着,偏转机头朝营地的方向飞去。
库格保尔掀开驾驶舱盖,就看到施罗尔手拿两个鸡蛋冲了上来:“飞行计数器,你长机呢?”
“你才是计数器。”库格保尔说着从驾驶舱中跨了出来,“他不在地面?”
“在地面是在地面,”施罗尔说,“就是不知道在地面的什么地方。我看到他降落,然后等我过来,他人就不见了。”
“你都不知道他去哪了,”库格保尔边说边从机翼上跳到地上,“我比他晚降落怎么会知道?”
“靠,”施罗尔说,“难得我抓到他飞机白天在地面可以摊鸡蛋,居然他人又不在,我是摊给谁看?”
“你就是想要把上次的那两个鸡蛋摊回来,弗科也不会在乎的。”库格保尔说着,朝施罗尔背后指了指,“不过你还是可以摊给多曼先生看。”
施罗尔猛然转过身,左手拿着两个鸡蛋,右手举起喊道:“希特勒万岁,上尉先生!我什么馊主意也没在打!”
多曼交叉着双臂,宝石一样透彻的蓝眼睛闪着寒光,逼视着施罗尔。
“弗科呢?”多曼沉着脸问。
“不知道。” 库格保尔说。
多曼忽地朝一旁转过头去,眉头也皱了起来。施罗尔和库格保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弗科一手拿刀一手拿叉,悠闲地朝他们走了过来。
“你这是干什么?”多曼瞪着弗科,目光扫了扫他手中的刀叉。
“等吃摊鸡蛋啊。”弗科说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瞥了瞥施罗尔手中的两颗鸡蛋。
库格保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别废话,”多曼说,“有的是你吃摊鸡蛋的时候,现在跟我来。”
弗科立刻垂头丧气地将手里的刀叉塞给库格保尔,灰溜溜地跟在了转身离去的多曼身后。施罗尔兴高采烈地在他背后大幅度挥手告别。
“长官,联队长又生我气了?”弗科问道。
“他不找你。我找你。”多曼头也不回地说。
“上尉先生,看在我的第七十五次击落上,您就放过我和鸡蛋吧。”
多曼啼笑皆非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和鸡蛋干上了。”
“长官,”弗科攒眉苦脸地说,“您看天都热到能在机翼上摊鸡蛋了,您是不是就……”
“少跟我撒娇。”多曼打断他说,“没用。”
见弗科一副认命了的样子,多曼接着说道:“嫌热?跟我进帐篷谈。”
弗科刚一跟着多曼钻进后者的帐篷,一只木凳便被多曼轻踢到了他面前。多曼坐下来半倚在桌上,目光一路追着弗科,直到弗科挪了挪凳子,坐到他面前。
“您要杀要剐随便吧。”弗科破罐破摔似的说。
多曼死死地注视着弗科,直到弗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才忽然微笑起来:“我要是把三组的组长给怎么样了,埃杜华特能满营地绕着圈地追着我打,你信不信?”
弗科像是被多曼罕见的笑容给吓呆了,一脸震惊地望了多曼几秒,才蓦地回神:“您说什么?三组组长?”
“你升任三组组长,即日生效。”多曼一手杵在桌沿,撑着下巴道,“人选是我挑的,但是拍板的可是埃杜华特。要谢你给我谢他去。”
“那您呢?”弗科脱口而出,“您要调走?”
“你今天在英国人群里乱冲的时候撞到头了?”多曼犯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说,“埃杜华特既然升为联队长,第一中队的中队长不得有人来当?”
“那恭喜您了。”弗科松了口气似的说。
“有空恭喜恭喜你自己吧。”多曼随口说着,从桌上的一摞文件上抽出压在中间的一封信,抬手拍在弗科怀里:“七十五个击落够你领橡树叶子了。这个月底给你假到八月,去见见元首。”
弗科展开信,看着上面的公章。多曼已然起身,领上的骑士铁十字勋章随着他大步走出去的动作来回摇摆着:“你去找你的鸡蛋吧,我去飞一场。一天不干掉几个英国佬,手都痒痒。”
一九四二年七月。
“真不可思议!”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子单手掩口,轻声惊呼道,“刚才那是怎么一回事?实在太神奇了!”
“弗科!”一袭空军军装的青年走过来,制服右前胸在鹰徽下的银色链饰随着他的步伐来回摆动着,领章上是金色的像树叶图案。
“冯文特先生。”女子笑容可掬地说,“您找弗科先生要是有公事,我一个女人家就不好再在这儿听着了。”
“怎么至于?您要是想听,我也不会有赶您走的意思,戈贝尔夫人。”冯文特说。他头发剪得极短,整齐地梳向脑后,黑色的领带压在雪白的领口下,制服左前胸上只一枚孤伶伶的负伤勋章。
“哪好意思,多不合适。”戈贝尔夫人笑着说完,就转身款款走开。
“又跟夫人现什么眼呢?”冯文特转过脸,对弗科说道。
“变个魔术而已。”弗科耸耸肩。他身着洁白的空军正装制服,整个人仿佛雨后新鲜空气中舒展枝叶的植物,一副精神焕发的模样。
“看你闲下来到处玩,如鱼得水的嘛。”冯文特背着手说。
“哪有。”弗科抱怨似的说,“刚下了热个半死的北非战线,马上就跑去冰天雪地的东战线指挥部见元首领勋章,回柏林还没喘过气来,就被梅赛施密特先生叫到这私人聚会来了。”
“听着好像你还很不情愿似的。”冯文特一面说着,一面目光却在人群当中游离着,并不去看他身旁的弗科。
“长官,新改造营的进度差不多了,但是物流上还有问题没解决。利迪策已经清扫完毕,捷克人和犹太人都处理了。”
弗科被一旁传来的低声谈话吸引去了目光。两个身穿黑色党卫军制服的人正站在角落中,方才讲话的一个正背对着他。另一个斜着面对弗科的人带着一副圆眼镜,垂着眼回道:
“物流为什么有问题?艾希曼是吃白饭的?奥斯维辛的事情你全权负责,一定盯紧了。莱因哈特行动必须不能放松。叫他们知道,海特里希不是随便死的。”
先说话的党卫军军官似乎低声笑了笑,才说:“海特里希先生要是知道他死后追着凶手给他复仇的只有您,活着的时候或许就不会处处和您对着干了。”
“一码事算一码事,霍斯。”戴眼镜的军官摇摇头说,“我和海特里希争是一回事,敌人同他斗是另一回事。”接着他似乎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哪怕就是戈林被暗杀了,我庆祝完的隔天,也要屠暗杀者全村。”
弗科正听得入神,冷不防被冯文特轻轻推了推:“你盯着希姆莱干什么?快看戈林。”
冯文特说完扬了扬下巴,弗科顺着看过去,只见宴会厅的中央,戈林正站在希特勒和梅赛施密特面前口若悬河地说着。戈林撑着他庞大的身躯,随着自己的言论不断地手舞足蹈,希特勒面无表情地听着,时不时点一下头;梅赛施密特则板着脸,不动声色地站在灯光下,近乎秃顶的脑袋反着光。他身后不远处是正和一个左手臂上戴希特勒少年队袖章的青年男子攀谈的戈贝尔。
戈贝尔穿着一身竖条纹深色西服,开襟是时髦的尖式。他打了一条黑白相间的斜条纹领带,胸前别着纳粹党胸章,左手臂上戴着万字袖章。他和面前一脸严肃的男子交谈着,却时不时转过头,朝背对他的戈林露出鄙夷的神色。
弗科看着这副光景,不由得悄声偷笑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冯文特也嘴角微微上扬,却不动声色地轻声说:“还不快去拯救一下元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那个死胖子烦死了。”
弗科忍笑忍到整个上半身都轻微抖动起来,他低声回道:“戈林可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