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伊勒曼应道,“这就已经开始庆祝了?那算他们倒霉。”
说完,他机头下压,猛地朝在低空翻滚的两架飞机俯冲而去。他径直急速冲到其中一架飞机侧后方,转眼和敌机的距离已不足百米。他利落地开火,来不及反应的雅科夫列夫应声中弹,随即冒起烟朝下坠去。地面上原本整齐地列成纵队的苏联部队登时像炸了锅一样,胡乱不堪地四处逃散。
伊勒曼目睹着眼前的光景,一边发笑,一边朝另一架不知所措的雅科夫列夫逼去。就在他抬平机头时,西方天空不远处却有一排小点闪过。
“美国人!”伊勒曼收起笑容,向无线电内说,“是美国人的野马战斗机。撤!”
两架梅赛施密特立刻掉转方向向下滑行俯冲,一前一后地扎入了常年笼罩布尔诺上空的云烟中,销声匿迹。
“上尉先生,战争结束了。”伊勒曼打开驾驶舱盖,一旁准备好扶他跳下机翼的勤务兵就立刻说道,“我们的总部已投降了。”
“结束了?”伊勒曼心不在焉地打着,慢慢地爬出了驾驶舱。
“迪特!”穆勒从停机坪上早已聚集的人群中冲了出来,“我们已在苏联地面部队的炮兵射程内。我们有一架满油的飞机停在那边,你现在起飞的话,我们的投降还能拖延住苏联人足够长的时——”
“艾里希。”伊勒曼从机翼跃下,打断他道,“我哪也不去。”
“你说什么?”穆勒皱起眉,“最高指挥下令让你和普林茨先生离开去向英军投降……”
“普林茨先生去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走?”伊勒曼问。
穆勒无可奈何地看着伊勒曼,“可这是上面的命令。”
“我管他们去死。”伊勒曼说着,分开面前的人群,向停机坪边缘的燃料车走去。周围站满了神情紧张的士兵,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迪特。”穆勒追在他身后,“你还年轻。德国需要你。你是西战线的头号战斗机王牌!”
“所以又怎样?”伊勒曼反问道,“联队在,我在!五十二联队还有一个人留在前线上,我就不能丢下他自己逃走!”
“我们这些人都不要紧,”穆勒穷追不舍道,“你要清楚,迪特,苏联人会针对的只有你们这些王牌,其中首当其冲就是你。”
“我不光是个飞行员,艾里希。”伊勒曼毫不退让,“我是个军人。”他在燃料车前面停下,转身直视穆勒淡绿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德国的军官,绝不会只顾自己保命,不管手下士兵的死活。”
他定定地看着穆勒,放轻了语气:“艾里希,记不记得去年我在敌后方迫降未归,你只身去敌方阵线找我?”
“记得。”
“你能够为我冒那样的危险,甚至愿意为我死。”伊勒曼轻声说,然而脸上依旧是不可动摇的神情,“现在你却要怀疑我为第一中队冒死的决心?那好。”他说着,猛然抽出了腰间的佩枪,交换到左手,握着枪管递给穆勒:“我会和我的部队在一起待到最后一刻,不论发生什么!除非你现在就一枪杀了我。”
“我的上帝,”穆勒低声惊呼着,摇摇头,“迪特,你疯了。”
“我当然也想安安稳稳活下去。谁不想呢?”伊勒曼垂下了握着枪的手。他越过穆勒的肩头,望向那架机头上涂着黑色郁金香形状的梅赛施密特。熟悉的轮廓连同机身上带有“乌苏拉”字样的心形涂饰,一并映在他琥珀色的眼底,“我爱德意志,爱我的家人……但我不能离开我的战友。”
他飞快地舔了舔下唇,目光扫过机坪上的人群,“苏联人想要把我怎么样,都尽管来。只要我还在,所有被俘人员的斗志就不会消散。全中队从飞行员到地勤兵,现在无一例外在指望着我,把我当作最后的精神支柱。我不能一走了之,更不能这样地向苏联人示弱。
“即便战争结束了,我依然是你们的中队长,绝对不会丢下第一中队的任何一个人不管。”
他说着,伸手在穆勒肩头拍了拍,丝毫没有给对方回嘴的机会,显然此事不剩任何商量的余地:“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要让你们每个人都活下去。”
伊勒曼说完转过身,看着燃料车道:“还有多少燃料?”
“报告上尉,相当多。”人群中一个声音响起,“这个是人造异构烷烃氢化汽油,在停机坪另一头我们还有甲醇汽油。”
“好,”伊勒曼应道,随即高声说,“把燃料和弹药全部开过来,飞机也都聚集到那边的树林里。我们可不把这些宝贝留给苏联人!”
晚春的太阳照耀在他身上。他军帽上的德意志雄鹰反射出夺目的光芒。“都别傻站着,赶紧干活!”伊勒曼叫道。一抹淡淡的微笑浮现在他脸上,“这是命令。”
穆勒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他面前。“这就没人能和你争,是不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又弯起了嘴角。
“没有。”伊勒曼颇为得意地说,接着半开玩笑道,“第一中队我说了算。”
穆勒更用力地叹了口气。他慢慢地摇了摇头,之后更慢地对伊勒曼绽出一个心有灵犀的笑容:“你是我们的中队长,我很高兴,迪特……我们打了场漂亮的仗。”
伊勒曼按动射击按钮,一串机枪弹打进了前方停放的二十五架战斗机间。泼洒在机身和周遭的燃料轰然起火,火舌沿着树干急快地舔上去。他最后一次伸手拂过驾驶舱侧,手掌压在机舱边沿撑起了身子,接着迈腿站到机翼上,飞身跳到地面。他疾步跑开,身后的梅赛施密特轰地一声被烈火吞没。他转过身,无声地看着冲天的火光将空气烧得扭曲。
伊勒曼从眼前熊熊燃烧的烈焰上移开目光,转而向西方望去。万里无云的碧色长空,一如四年前那个慵懒的午后。
“柏林的天气,”伊勒曼轻声说道,“很适合飞行哪。”
…全文完…